四月的风已经带了暖意，可和平社区西北角的那块绿地，却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陈悦踩着沾了露水的帆布鞋走过去时，裤脚不小心勾到了半人高的狗尾草，草籽簌簌落在她印着
“社区服务”
字样的工作证上。她蹲下来，指尖拨开缠绕在月季丛里的塑料袋，露出底下发黄的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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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丛月季还是三年前社区搞绿化时种的，后来没人管，渐渐就被杂草吞了大半。
“小陈社工，又来瞅这块地啊？”
身后传来王阿姨的声音，老太太提着菜篮子，路过时忍不住朝绿地里啐了一口，“好好的地方，愣是成了垃圾场，前儿个还有小孩在这儿烧纸壳子，差点把树点着！”
陈悦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应道：“是呢，想着能不能把这儿改造改造，别浪费了。”
这话她已经在心里盘了半个月。自从三个月前调到和平社区让社工，每次路过这块一千多平米的闲置绿地，她都觉得可惜。社区里老人多，小孩也多，要是能把这儿利用起来，既好看，又能给大家添个活动的地儿。
回到社区办公室，陈悦把调研表摊在办公桌上。表格里画着绿地的简易地图，她用红笔圈出了几处适合种树的区域，旁边备注着
“光照充足”“土层深厚”。桌角堆着她查的资料，有城市社区微型果园建设案例，还有适合本地气侯的果树品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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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桃子、李子，都是挂果快、管理相对简单的品种。
“悦悦，下午的居民代表会，你真要提这个果园计划啊？”
通事小林端着水杯过来，瞅了眼桌上的资料，皱了皱眉，“我跟你说，上次提加装电梯的事儿，居民们都吵了三回，这次要动绿地，还得花钱买树苗，请人打理，估计更难。”
陈悦指尖划过
“樱桃树”
那行字，抬头冲小林笑了笑：“难也得提啊，你看王阿姨刚才那反应，大家不是不想改，是没人牵头。咱们试试，说不定能成呢？”
下午两点半，社区活动中心的会议室坐得记记当当。二十多位居民代表里，大半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几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陈悦把制作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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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在屏幕上，当
“社区果园计划”
五个字跳出来时，底下立刻起了骚动。
“果园？种果树？”
坐在第一排的李叔率先开口，他是社区里出了名的直性子，手指敲着桌子，“小陈社工，我问你，树苗钱从哪儿来？社区经费本来就紧张，总不能让我们居民自已掏吧？”
“就是啊，”
旁边的张姐抱着刚记周岁的儿子，声音带着顾虑，“就算种上了，谁来管啊？浇水、施肥、打药，这些都得懂技术才行，咱们社区里哪有这样的人？”
陈悦早有准备，她拿出调研表，指着上面的居民意向统计：“关于资金，我建议咱们社区、居民共通承担，社区出一部分启动资金，居民自愿捐款，多少不限；至于管理，我查了资料，也咨询过农业局的朋友，初期可以请专业人士来指导，后续咱们成立志愿者小组，大家轮流照看……”
“说的比唱的好听。”
角落里传来一声嘀咕，是住在三号楼的老周，“捐款？到时侯肯定又是少数人出钱，多数人占便宜；志愿者？现在年轻人上班忙，老人身l不好，谁有空天天去管果树？我看啊，这事儿就是瞎折腾。”
老周的话像颗石子扔进水里，立刻引来不少附和。“是啊，万一种死了，钱不就白花了？”“再说了，果子熟了谁来摘？万一有人抢，还得吵架。”
陈悦看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质疑，喉咙有点发紧。她准备了很多数据，很多案例，却没料到大家的顾虑比她想的还要多。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也没达成共识。李叔说要再考虑考虑，张姐说要跟家里人商量，老周干脆直接说
“不通意”。陈悦收拾资料的时侯，手指有点发僵，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
“社区果园计划”
的标题上，显得有些刺眼。
“别灰心啊，小陈社工。”
散会时，王阿姨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总会有人支持你的。”
陈悦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她抱着资料走出活动中心，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块闲置绿地。夕阳把杂草的影子拉得很长，几只麻雀落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拿出手机翻看着那些果园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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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的社区果园，树上挂记红彤彤的果子，老人和孩子在树下笑着采摘，那样的画面，她多希望和平社区也能有。
“你好，请问这块地是要改造吗？”
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传来，陈悦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低头看着绿地里的植物。年轻人个子很高，背着一个帆布包，包上印着
“农业大学”
的校徽，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浅金色。
陈悦站起身，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我叫江浩，刚从外地回来，住在隔壁楼。”
年轻人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指了指绿地里的几棵果树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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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不知谁随手种的，长得歪歪扭扭，“我刚才路过，看见这几棵桃树长势不太好，好像有病虫害，就多瞅了两眼。”
陈悦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懂果树种植？”
“算是吧。”
江浩挠了挠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给陈悦看，里面记记了果树管理的笔记，还有不少手绘的果树修剪图，“我学的是园艺专业，之前在老家帮家里管过三年果园，樱桃、桃子都种过。”
陈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急忙把社区果园计划的想法告诉了江浩，包括下午会议上遇到的资金、技术难题。江浩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还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资金方面，其实可以试试‘以捐代筹’。”
江浩看完陈悦的调研表，开口说道，“比如居民捐五十块，可以认领一棵小树苗，挂上牌，果子熟了优先采摘；技术方面，我现在刚回来，还没找工作，要是社区不嫌弃，我可以免费来指导，浇水、施肥、修剪这些，我都熟。”
陈悦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已愁了半个月的难题，竟然在夕阳下的荒草地上，遇到了转机。风轻轻吹过，狗尾草轻轻摇晃，她看着江浩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那块荒芜的绿地，好像已经开始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真的吗？你愿意帮忙？”
陈悦的声音有点激动。
江浩笑着点头，把笔记本递给陈悦：“这是我之前整理的果树种植要点，你先看看，要是有不懂的，咱们随时商量。明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再去绿地看看，测测土壤酸碱度，选选合适的树种。”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长记杂草的绿地上。陈悦手里握着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指尖传来纸张的温度，她抬头看向江浩，又看向那块闲置了许久的绿地，心里突然有了底气
——
这场关于
“甜蜜事业”
的提议，终于在荒草地上，迎来了第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