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耗尽心血的发明,能让死去的神经重生。
她偷走后转身披上科技女皇的长袍。
她把我踩进泥里,告诉全世界我是个无耻的骗子。
她以为抹掉我的名字,就能拥有一切。
可她忘了,我是唯一知道如何切断她帝国命脉的人。
1
枯手重生
电流的蜂鸣声停了。
房间里只剩下安德森先生粗重的呼吸。他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摊在桌上的左手,那东西不像手,更像一截脱离了树干、彻底死掉的枯枝。车祸夺走了它的神经,也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曾是首席小提琴家,现在,他只是个连杯子都拿不稳的废人。
我没看他,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神经冲动的信号波形图,一片死寂,像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失败了。今天的第十三次尝试,失败了。
没用的,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反复折磨后剩下的、空洞的平静,它已经死了。放弃吧。
我没理他。我伸手,调整了一下他手背上那只黑色柔性手套的电极触点。手套很薄,像一层皮肤,上面布满了银色的、如同蛛网般的柔性线路。这是我的全部心血,我叫它动觉织网。
再试一次。我的声音不大,但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次,别用脑子去命令它,用你的记忆去感受它。想想巴赫,G弦,琴弓落在弦上的重量,松香的气味。
他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知道,这很残忍。这等于让他一遍遍回忆自己被肢解的灵魂。
我重新启动程序。
细微的电流声再次响起。屏幕上,代表我程序信号的蓝色数据流,像一条溪流,冲向代表他受损神经的灰色断崖。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
想想第一个音。我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回忆起那个动作,不是手指,是音乐本身驱动你的身体。
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爆出一团杂乱的雪花。安德森先生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
来了。
我瞳孔收缩,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根据反馈信号实时调整着神经电桥的输出功率。
就是现在!我低吼。
那只枯枝般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安德森先生的眼睛瞬间睁开,里面全是惊骇。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在他的呼吸都已停止的寂静中,那根一年多没能听从过他使唤的食指,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生涩、却无比坚定的姿态,微微弯曲,做出了一个按弦的动作。
时间,停了。
安德森先生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几秒后,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涌出,砸在桌面上,碎成一滩小小的水渍。
他没哭出声,只是全身剧烈地耸动,像个溺水后被救上岸、拼命呼吸的孩子。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胸腔里,一种滚烫的满足感几乎要炸开。屏幕上,一条完美的神经信号反馈曲线已经生成,数据堪称完美。
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修复破碎,连接断裂。
我拿出手机,压抑着激动,给瓦莱丽发了条信息。
成功了,一个完美的开始。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是她的回复,一个爱心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话。
为你骄傲,我的天才。晚上来我这儿,我们好好庆祝。
看着她的名字,我笑了。有了她,我的这个梦想,才有可能照进现实。
2
背叛之网
瓦莱丽的公寓在城市之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夜景,整个城市像一片倒映在黑丝绒上的、璀璨的星河。我不太适应这种过于明亮的环境,总觉得那光晃得我眼睛疼。
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袍,从背后抱住我,把一杯威士忌塞进我手里。冰块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她身上的香水味混在一起,让我有点晕。
还在想你的病人她的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吐气如兰。
我点头,把平板递给她看。屏幕上是安德森先生那条完美的康复数据曲线。我太兴奋了,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很多。
你看这里!神经通路重建的速度比预期快了整整百分之三十!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的算法有效!我们可以帮助成千上万的中风患者、脊椎损伤患者……
嗯哼。她心不在焉地应着,手指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飞快地划动着,那上面是红红绿绿的股市K线图。她打断我,亲爱的,这很好。但是,‘康复’市场太慢了,太小了,回报周期太长。我们需要一个爆点,一个能让‘顶点’一夜之间站上世界之巅的爆点。
顶点是她为我们合伙创办的公司起的名字。
我皱眉:什么意思
想象一下,她转过身,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如果,任何人,一个普通人,只要穿上你的‘网’,就能立刻‘拥有’顶级外科医生的手,能做出最精准的切割和缝合,那会是多大的市场
我的心沉了一下:那不一样,瓦莱丽。那是模仿,没有理解,没有应对意外的能力,很危险。
风险就是利润,亲爱的。她笑了,那种自信又迷人的笑容,每次都能让我无法反驳。她从一个鳄鱼皮的包里,拿出一份装订得像艺术品一样的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别担心那些太远的事情,我们先抓住现在。她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未来,也是我给你的承诺。
我翻开那份文件。
甲方、乙方、专利独家排他性授权、最终解释权……这些字眼像一群蚂蚁,在我眼前爬来爬去,看得我头晕眼花。这比分析脑神经图谱的结构要复杂一百倍。
我的本能告诉我,我应该看懂每一个字。但我的情感告诉我,怀疑她是一种侮辱。
我拿起笔,又放下。
她看到了我的犹豫。她走过来,再次从背后抱住我,柔软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
这些无聊的文字,是写给外面那些想分一杯羹的豺狼看的。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一样搔着我的耳朵,在我们之间,只需要信任。难道,你不信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直接捅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我怎么能不信她
没有她,我还在那个破旧的大学实验室里,守着一堆没人投资的废铜烂铁。是她,用她的钱,她的人脉,她的商业头脑,才让我的梦想有了实现的可能。
我如果再看下去,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那份我只看懂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文件末尾,飞快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陈立。
两个字,我写得很快,有点潦草。
在我签完的瞬间,我感到她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我没看到,在我签完字的那个瞬间,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的,胜利的微笑。
3
灵魂之死
我和瓦莱丽的争吵,在我们签完那份协议后,变得越来越多。
她开始绕过我,用公司的名义,高价聘请各行各业的大师,记录他们的技能包。一个格斗冠军的一击必杀,一个顶级赛车手的极限过弯,甚至一个赌神的飞牌绝技。
我的动觉织网,正在变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怪物。
最后一次争吵,在实验室爆发。我发现她的人正在记录一位自由搏击冠军的全部格*斗技巧。
这是用来救人的!我冲她怒吼,声音大到整个楼层都能听见,不是用来培养打手和暴徒的!
她站在那里,抱着双臂,一脸的冷漠,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救的那几个人,能值几个钱陈立,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吧,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那点善良,一文不值。
说完,她走到我的工作台前。那里摆着我们合作的第一个成果,就是治好安德森先生的那个手套原型机。它一直通着电,作为我们事业开始的纪念。
她看着我,然后,伸出手,干脆利落地拔掉了它的电源线。
屏幕,瞬间黑了。
我的心,也跟着黑了。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司楼下,刷我的门禁卡。
嘀——
一声尖锐的、剧绝的蜂鸣。读卡器上亮起了红灯。
我愣住了。我又试了一次。
嘀——
还是红灯。
两名穿着印有顶点(Apex)新标志制服的保安走了过来,他们的表情很客气,但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陈先生,抱歉,根据公司最新规定,您已经没有权限进入这栋大楼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持续的耳鸣。走廊的灯光变得异常刺眼,我甚至看不清那两个保安的脸。我的视野在快速收缩,最后只剩下那张拒绝我的、闪着红光的门禁卡。
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上来,我的手脚冰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请出那栋大楼的。我像个幽灵一样飘在街上,拿出手机,疯狂地拨打瓦莱丽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一遍,两遍,十遍。永远是那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女神。
我给她发信息,质问她,咒骂她。
屏幕上,我发出去的每一条信息旁边,都跳出一个刺眼的、红色的感叹号。
我被拉黑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那是我和她曾经的家。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个印着本市最顶级律所徽章的硬壳文件袋,靠在门上。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我打开门,冲进去,捡起那个文件袋。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撕开了它。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第一页,就是一份措辞冰冷的律师函。
我看不清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我的眼睛只能聚焦在那几句加粗的黑体字上。
……根据您于X年X月X日签署的《知识产权独家授权及转让协议》第7条第3款,您已自愿、无条件且不可撤销地,将‘动觉织网’技术及其所有衍生技术的一切相关知识产权,全部转让给‘顶点’公司……
信纸,从我失去知觉的手中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我完了。
我被她从我亲手创造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
我瘫倒在地,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炭,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踩碎了壳的蜗牛,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
4
行尸走肉
半年。
整整半年,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这半年里,瓦莱丽和她的顶点公司,成了全世界最耀眼的神话。
即刻天赋——今天,你想成为谁
这句广告词,像病毒一样,出现在时代广场的巨幕上,出现在所有视频网站的开头,出现在每个人的手机里。
电视上,一个从来没下过厨房的家庭主妇,戴上设备,用一双陌生的、灵巧的手,完美地烤出了米其林三星级的舒芙蕾。
网络上,一个瘦弱的少年,在设备的驱动下,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做出职业球员才能完成的倒挂金钩,然后冲着镜头比出胜利的手势,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
新闻里,瓦莱丽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在达沃斯论坛上和各国政要握手,自信、优雅地宣扬她的技术民主化理论,宣布顶点公司的全球用户,正式突破一亿。
她的笑容,那么美,那么刺眼。
而我,在城中村一家拥挤、嘈杂、弥漫着浓重消毒水气味的社区康复中心里,给一个中风偏瘫的大爷做着最基础的肌肉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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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曾经能分析最复杂的神经信号,能创造连接断裂神经的奇迹。现在,它每天的工作,就是重复、机械地推、拿、按、揉。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物理治疗师。
我不敢看电视,不敢上网,不敢听任何人谈论即刻天赋。每一个关于它的词,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我的心脏。
一天,康复中心的老主顾,那个被我治好了一半的中风大爷,感激地对我说:
小陈啊,你这手艺真没得说,按得我这老胳膊都舒服多了。比电视上那个叫什么……‘即刻天赋’的玩意儿,感觉有人情味儿。
人情味儿……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穿了我的耳膜。
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说:您过奖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街边的小餐馆吃一盒十五块钱的盒饭。
餐馆的电视里,又在播即刻天赋的广告。一个年轻人戴着头盔和手套,在舞台上疯狂地弹着电吉他,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指法完美无瑕。台下的观众为他尖叫、疯狂。
可我只看到了他那双空洞的、没有一丝享受音乐的喜悦的眼睛。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变得困难。我死死盯着屏幕,握着玻璃水杯的手,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收紧。
啪!
一声脆响。
水杯在我手里,碎了。玻璃碎片深深扎进我的掌心,鲜血混着水,滴滴答答地落进我的饭盒里,染红了白色的米饭。
我感觉不到疼。
我只是看着电视里那个少年的脸,看着他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
神经病啊你!
餐馆老板的怒骂声把我惊醒。他像赶一只苍蝇一样把我赶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走在瓢泼大雨里,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脸,冲刷着我手上不断涌出的、温热的血。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在一个公交站台下坐倒。
我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雨夜里,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哭了很久,直到喉咙都哑了,我停了下来。
我看着这个陌生的、被雨水浸泡的城市,眼神彻底归于死寂。
我接受了。
陈立,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5
致命真相
我以为我的余生就会在那家康复中心里,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慢慢烂掉。
直到那天下午。
我在休息室的破沙发上打盹,电视里正放着午间新闻。周围很吵,同事们在聊天,病人们在说笑,我什么都听不见,只想睡觉。睡觉是唯一能让我感觉不到痛苦的方式。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女主播严肃的声音,让我眼皮动了一下,但没睁开。
本市中心医院今日发生一起重大医疗事故,一名阑炎手术患者在术中意外死亡,初步调查显示,事故原因可能指向主刀医生的人为失误。
医疗事故。每天都有。与我无关。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据悉,女主播的声音顿了一下,变得更加凝重,涉事主刀医生李哲,是国内首批通过‘顶点’公司‘外科圣手’技能包认证的执业医师之一。
顶点……技能包……
这两个词,像两把电钻,瞬间钻穿了我的耳膜。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零下四十度的冷风吹过。我缓缓睁开眼,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记者正在采访一个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年轻护士。她戴着口罩,但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刚哭过。她对着镜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手术本来很顺利的,真的,李医生做得非常完美,比我们医院最有经验的主任做得都好。但是,突然……突然手术室的备用电源切换了一下,整个房间的电断了零点几秒,就零点几秒!
护士的情绪崩溃了,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设备重启后……重启后,李医生他……他就好像完全不会动了,拿着手术刀的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护士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恐惧和不解。
他看着那个出血点,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像个假人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喊他,他也不理我们……
像个假人一样……
轰的一声。
我的世界,炸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夹杂着无法形容的恐惧,从我的胃里直冲喉咙。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剧烈地干呕。
我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胆汁。
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明白,那个护士说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的原始设计里,根本就没有应对意外这一条!我教给机器的,只是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如何去完美地模仿。一旦出现任何程序之外的变量——比如突然的断电,比如病人血压的异常波动——它就会瞬间瘫痪。
而那个可怜的李医生,他的大脑,他的肌肉,已经完全依赖于那套完美的程序。程序一停,他自己,也就停了。
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人……
是我杀的。
是我,用我的沉默,我的逃避,我的懦弱,亲手杀死了他。
我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泼着我的脸。水顺着我的头发、我的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颓废、苍白、胡子拉碴的脸。
那不是我。
那是一个懦夫,一个凶手。
我的眼神变了。
那片死寂的、如同坟墓般的平静,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愧疚、滔天愤怒和冰冷决心的,骇人的光。
我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康复中心,冲向那个我早已当成坟墓的出租屋。
战争,开始了。
6
复仇之剑
我的出租屋,在三天之内,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作战室。
墙上、地上、天花板上,所有能贴东西的地方,都贴满了写满代码和电路图的纸。我三天三夜没合眼,靠着最便宜的速溶咖啡和尼古丁活着。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我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把康复中心里那些老掉牙的肌电信号采集器偷了出来,又用东拼西凑的零件,组装了一个简陋的模拟器。我要逆向工程,我要把即刻天赋这个被瓦莱丽包装得光鲜亮丽的怪物,一层一层地剥开,找到它最致命的弱点。
终于,在第四天凌晨,我成功了。
我成功地复现了即刻天赋的核心工作流。和我猜想的一样,瓦莱丽为了追求那百分之百的、毫无瑕疵的流畅体验,为了让用户感受到神一般的完美,粗暴地、完全地,移除了我原始设计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模块。
那个模块,我叫它神经反馈校准。
它的作用,就是处理微小的、不可预知的误差。它允许失误,并且在失误中学习、调整、适应。它不完美,但它有灵魂。
而瓦莱丽,阉割了它的灵魂。
你为了完美的假象,杀死了它……我对着屏幕,喃喃自语。
我找到了武器,但我需要一个能把武器递出去的盟友。
我在网络上,用最原始的办法,搜索着关于那场医疗事故的一切。很快,我找到了死者女儿的社交账号。
她叫林薇,是个律师。
她的账号上,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只有冷静的、一条一条的证据罗列和对顶点公司的公开质问。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顶点强大的公关团队雇佣的水军和通稿淹没了。无数的匿名账号在她下面留言,骂她是想钱想疯了的医闹。
我注册了一个加密邮箱,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正文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被移除的‘神经反馈校准’模块的原始代码。
半小时后,我收到了回信。
今晚十点,城西,‘夜航船’咖啡馆。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暴雨夜。咖啡馆里几乎没人。
林薇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她的脸很憔悴,但眼神像刀一样,充满警惕和审视。
我没废话,在她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巾纸和一支笔。
我在餐巾纸上,飞快地画出了动觉织网的核心工作流图,然后在其中一个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里,我指着那个叉,是反馈回路。它负责处理突发状况,让使用者在模仿的同时,也在‘理解’。瓦莱丽把它拿掉了。所以,你的父亲在断电后,就成了一个拿着手术刀的木偶。
林薇的眼神,从怀疑,变为震惊。再从震惊,变为一种混杂着滔天愤怒和最后一丝希望的、剧烈的颤抖。
她看懂了。她相信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掉下来。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父亲是个外科医生,他跟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再小的手术,也没有百分之百的绝对。机器不懂,但人懂。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
你需要什么钱、设备、法律支持,只要我能拿出来的,都给你。
在她的资助下,我租用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购买了最新的VR设备和高性能服务器。
我将我的发现,我的愤怒,我所有的愧疚和决心,全部写进了代码里。
我创造出了一个精巧的、致命的VR诊断程序。
我戴上VR头盔,眼前是一片纯白的空间。一个程序命名框,在面前闪烁着。
我伸出手,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了三个词。
The
Cadence
Test。
节奏测试。
我的剑,磨好了。
好的,收到指令,继续生成后续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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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无路可退
我以为,有了武器,有了盟友,黎明就快到了。
我太天真了。
我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公司,而是一头用资本、权力和舆论喂养起来的,看不见的巨兽。
瓦莱丽甚至没有亲自出面。
那天上午,我正在地下室里优化节奏测试的模拟场景,林薇的电话打了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压抑的恐慌。
陈立,我们有大麻烦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地下室的铁门被砰砰砰地砸响。我打开门,一个穿着昂贵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个厚得像砖头一样的文件袋。
陈立先生,我是‘顶点’公司法务部的代表。这是给您的诉讼文件,请您签收。
我接过那个文件袋,它重得我差点没拿稳。
我回到地下室,和林薇保持着通话,我们俩同时撕开了文件袋。
里面是一份长达上百页的起诉书。
顶点公司以侵犯商业机-密和恶意商业诽谤为由,向我和林薇,同时提起了诉讼。
索赔金额,是一个我数了三遍才数清楚的、九位数的天文数字。
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夹在起诉书里的一张纸,一张由法院发出的临时禁制令。
禁制令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在案件审理结束前,禁止我以任何形式,开发、测试、或发布任何与动觉织网相关专利技术衍生的程序。
我手里的鼠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节奏测试,我唯一的武器,现在成了一件非法证物。只要我敢用它,我就会立刻从原告变成被告,面临刑事指控。
陈立,你还在听吗林薇的声音在颤抖,他们……他们还把这些诉讼文件,匿名发给了所有媒体……
我不用她说,我已经知道了。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无数的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震惊!‘即刻天赋’创始人遭前男友技术勒索,天价索赔案曝光!》
《独家深扒:因爱生恨天才工程师嫉妒前女友成功,不惜伪造证据敲诈勒索!》
《天价医闹背后:无良律师联手技术流氓,企图上演农夫与蛇现代版!》
文章里,我成了一个被瓦莱丽抛弃后,因嫉妒而心理扭曲,企图利用技术漏洞敲诈前公司的技术流氓。
而林薇,成了一个为了钱,不惜利用父亲的死来炒作,和技术流氓勾结的无良律师。
每一篇文章都写得证据确凿,甚至贴出了我大学时因为社交障碍而去看心理医生的病历。他们把我描绘成一个有偏执型人格障碍的疯子。
瓦莱丽的公关团队,只用了一个上午,就彻底扭转了舆论。我们从悲情的复仇者,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卑鄙无耻的小丑。
林薇的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同事的劝说声,还有她母亲的哭喊声。她的律所合伙人要求她立刻停职,她的家人收到了匿名的威胁信。
我坐在冰冷的地下室里,看着屏幕上节奏测试的程序界面,又看了看桌上那份足以让我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的律师函。
我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一种比当初被她背叛时更深刻、更彻底的无力感,像水泥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浇筑起来。
我能看到瓦莱丽的脸,她在笑,笑我的不自量力,笑我的天真可笑。
我斗不过她。
我不是在挑战一个女人,我是在挑战一个由资本、法律和舆论构成的,无坚不摧的帝国。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伸出手,颤抖着,把鼠标光标移到了节奏测试的文件夹上,准备按下永久删除。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被我随手压在一堆文件下的那张,已经褪了色的音乐会门票。
是安德森先生寄来的。
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致我双手的再生父母,巴赫与您同在。
这张票,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那颗准备投降的心。
如果我删了它,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人,就真的白死了。
而我,就真的成了一个杀人凶手。
我死死攥着那张门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放在键盘上,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启动节奏测试的快捷键。
恐惧和愤怒,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地撕扯。
我快要被撕裂了。
8
国会之约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门铃响了。
不是砸门,是很有礼貌地响了两下。
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浑身一激灵。是瓦莱丽的人来抓我去坐牢了吗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得体、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我不认识他。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一条门缝。
陈立先生男人很客气。
我点点头。
我是马丁议员的助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印着国会徽章的信封,递了过来,这是给您的信函。
我愣住了。国会议员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困惑地接过信封,拆开。
里面是一封措辞极其正式的传票,邀请我作为‘动觉织网’原始技术发明人,出席一周后在国会山庄举行的一场,关于人工智能技术伦理与社会安全的公开听证会。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是宕机的。
助理看出了我的疑惑,补充道:议员先生长期关注新技术带来的社会问题。他认为,一项能影响数亿人的技术,它的真相,不应该只由一家公司的律师和公关稿来定义。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国会山庄,是您最后,也是最公平的讲台。
我握着那封传票,手抖得厉害。
这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激动。
我明白了。这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根从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垂下来的一根救命稻草!
在国会听证会上,我不需要遵守那份可笑的禁制令。在那里,我有权,也有义务,向全世界展示我的所有发现!
我关上门,立刻给林薇打了电话。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也快撑不住了。但听完我的话,她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我听到了她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气声。
太好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陈立,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我连夜为你准备辩护材料,我要把瓦莱丽的那些谎言,在国会山庄上,一条一条地全部撕碎!
半小时后,林薇带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几大箱法律文件冲进了我的地下室。她很激动,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她要怎么从法律层面、伦理层面、社会层面,去驳斥顶点公司的每一个观点。
我看着她,却摇了摇头。
她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我。
林薇,我的声音很平静,在她的游戏规则里,我永远赢不了她。
辩论演讲我连跟楼下小卖部的老板讨价还价都说不明白,我怎么可能在国会山庄上,说得过一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杀人工具说成是人类福音的瓦莱丽
那我们怎么办林薇急了。
我走到我的电脑前,指着屏幕上的节奏测试程序。
我要让她……进入我的游戏。
听证会前的那几天,林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模拟听证会上的唇枪舌战,准备着各种刁钻问题的答案。
而我,没有看任何一份她给我的资料。
我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一遍又一遍地,调试着我的节奏测试。
我将模拟琴弦张力瞬间降低的变量参数,从最初设定的5%,一点一点地往下调。
4.9%……效果不够震撼。
4.95%……还是差一点。
4.98%……
我需要一个最微妙、最不易被察觉,但一旦触发,效果却最剧烈、最灾难的数值。
我需要一声,能把整个世界都炸醒的,噪音。
最终,我把数值锁定在了4.997%。
这是一个只有神才能察觉,但凡人绝对无法适应的改变。
我看着屏幕上最终确定的代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的武器,在最后一刻,被我打磨到了最锋利的状态。
瓦莱丽,国会山庄见。
9
灵魂噪音
国会山庄的听证会大厅,庄严得让人喘不过气。
穹顶高耸,灯光明亮,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西装革履的议员、表情严肃的专家和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闪光灯像夏夜的星空一样,不停地闪烁。
我穿着一身从林薇那里借来的、明显大了一号的西装,坐在听证席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像个误入宫殿的乞丐,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而瓦莱丽,就坐在我对面。
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纯白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自信、优雅,像一尊会发光的神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听证会开始。
轮到瓦莱丽发言。
她走上发言台,没有看讲稿,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充满感染力的微笑。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她不谈技术,不谈商业。她谈梦想,谈公平,谈未来。
她说,即刻天赋不是商品,是钥匙,是一把能打开阶级壁垒、让每一个普通人都有机会触摸梦想的钥匙。
她说,一个山区的孩子,可以通过即刻天赋,拥有和华尔街金融家一样的分析能力。一个残疾的病人,可以通过即刻天赋,体验到奥运冠军奔跑的感觉。
我们在做的,不是一门生意,她张开双臂,像在拥抱整个世界,我们是在创造一个更平等的未来!
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好几个议员都在赞许地点头。
林薇坐在我身后,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终于,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向发言台。或许是太紧张,我差点被脚下的麦克风线绊倒,引来记者席一阵压抑的窃笑。
我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林薇为我准备的那些慷慨陈词,我一句也想不起来。
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这个技术流氓出丑。
我清了清嗓子,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我……我讲不好话。我低声说,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我申请……申请进行一个现场演示,可以吗
议员们面面相觑。瓦莱丽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最终,主持听证会的老议员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怀疑的目光中,两个道具被请上了台。
一位是满头银发、享誉世界的大提琴家,罗素·施特恩先生。
另一位,是一个戴着即刻天赋全套设备、购买了大提琴宗师技能包的年轻志愿者。
开始吧。老议员说。
两人同时举起琴弓。
巴赫的《G大调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前奏,悠扬地响起。
我死死地盯着他们。
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运弓的角度、揉弦的频率,还是身体随着音乐的细微摆动,那个志愿者,在设备的驱动下,和旁边的世界级大师,没有任何区别。
完美的复刻。
大厅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议员们的表情从怀疑变成了震惊。
瓦莱丽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她赢了。在全世界面前,她用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她的伟大。
林薇的脸,已经没了血色。
就在乐曲即将进入那段最华丽、最炫技的华彩乐段的前一秒,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平静地,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回车键。
4.997%的变量,被激活了。
我模拟了琴弦因为舞台灯光的持续照射,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热胀冷缩,导致C弦的张力,瞬间降低了不到百分之五。
这是一个任何演奏家在一生中都会遇到无数次的小意外。
几乎在变量启动的0.01秒内,大师罗素先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的左手指法和右手运弓的力度,发生了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无比精妙的调整。他的身体,他的肌肉记忆,他那浸泡在音乐里超过六十年的灵魂,下意识地,补偿了这个微小的误差。
乐声,依旧悠扬、华丽、动人心魄。
然而,另一边。
那个志愿者的设备,还在忠实地、完美地,执行着它数据库里那个绝对正确的程序。
但物理世界,已经变了。
它的正确,在变化的现实面前,变成了一个灾难性的错误。
——滋啦!!!!!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如同用一把生锈的铁锯去切割玻璃的噪音,通过扩音器,瞬间炸响在整个庄严的听证会大厅!
那道刺耳的、撕心裂肺的噪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捅穿了巴赫优美的旋律,也彻底撕裂了顶点帝国用无数谎言构建起来的完美外衣。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地狱般的噪音,惊得目瞪口呆。
掌声、赞叹、钦佩……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这声噪音,碾得粉碎。
瓦莱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音乐,戛然而止。
我终于抬起了头。
我平静地,迎向大厅里所有震惊的、困惑的、骇然的目光。我的视线越过他们,最终,落在了对面那个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女人身上。
我对着麦克风,用一种响彻全场、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出了我的结论。
它能复制动作。
但复制不了灵魂。
10
不完美未来
那一声灵魂的噪音,成了压垮顶点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证会的视频,在全球的网络上被病毒式地传播。人们给那段视频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国王的新衣》《巴赫的尖叫》《天才的复仇》。
顶点公司的股价,在一夜之间,蒸发了百分之九十,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趋近于零。
海量的诉讼,从世界各地,像雪片一样飞向顶点公司的总部。有买了技能包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学会的用户,有因为即刻天赋认证而失业的专业人士,还有无数像林薇父亲那样,因为技术的缺陷而受到伤害的家庭。
瓦莱丽,那个曾经站在世界之巅的科技女皇,彻底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里。有人说她破产后流落街头,有人说她被愤怒的股民秘密处理了。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
她和她的帝国,就像一个绚烂的泡沫,在最耀眼的瞬间,被一根最微小的针,轻轻刺破了。
而我,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也拒绝了所有风险投资公司递来的、比瓦莱丽当初给我的优厚十倍的合同。
我拿着国会技术伦理基金会奖励给我的一笔钱,回到了那家社区康复中心。
我把那笔钱,大部分都捐了出去,只留了一小部分,把那家破旧的康复中心,重新装修了一下,换了全新的设备。
墙上挂起了一块新的铜牌:国会技术伦理基金会-陈立联合实验室。
我的生活,好像回到了原点,又好像,是全新的开始。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蹲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她叫小雅,患有先天性的脑瘫,手臂的肌肉无法协调,连拿笔画画都做不到。
我为她戴上了一个我最新设计的、小型化的动觉织网。手套上没有冰冷的线路,而是印着她最喜欢的卡通兔子。
好了,小雅,我微笑着说,现在,想象一下,你要画一个最大最大的太阳。
在设备的辅助下,她那只平时总是不停颤抖的小手,慢慢地,在画板上,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圆的圆圈,然后,又在圆圈的周围,画上了几道长短不一的、代表光芒的线条。
她画完,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指着那幅画,骄傲地对我喊:太阳!陈叔叔,太阳!
我看着那幅不完美的画,笑了。
这种由一个真实的、独一无二的生命,创造出来的、充满了缺陷和生命力的涂鸦,比任何完美的复制品,都更让我感到幸福。
林薇走了进来,她现在是这个基金会的负责人。她递给我一杯热咖啡。
谢谢。我接过咖啡。
她看着我的手,那上面,有一道已经愈合的、浅浅的疤痕。那是我在那个雨夜的小餐馆里,捏碎玻璃杯时留下的印记。
它永远也消不掉了。
它会一直提醒我,我曾经犯下的错,我曾经走过的路。
康复中心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仪器的轻微蜂鸣声,其他理疗师指导病人的口令声,孩子们的欢笑声,窗外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白噪音,在此刻,是我听过最动听的音乐。
我喝了一口咖啡,没有再回头看那幅画。
我拿起桌上一块新的柔性电路板,和一支笔,开始在上面勾勒下一个设计的草图。
一个更安全、更智能、更能理解人的程序。
窗外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在我的草图上,也照在我平静的脸上。
未来,还很长。
它将在无数次不完美的创造中,继续下去。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