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裴家二少奶奶的身份。
买我一身才华,亲手灌我堕胎药,杀子休妻。
我流着血像条死狗,被扔在雪地里。
再相见,我笑着把枪塞进他手里,叫他跪在我脚边。
1
算盘惊魂
算盘珠子在我手下停了。
不是我主动停的,是它自己停的。那颗乌木珠子,像被什么东西黏住,悬在横梁下,不动了。
账房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我的视线落在一个数字上。
一批从东北运来的大豆,货运单写得清清楚楚,但后面的保险额度,不对。
这个数字,高了十倍。
我没动,维持着拨算盘的姿势。
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周,洋行里的同事都在埋头做事,没人注意我这个角落里的记账员。
我翻开半年前的账本,一页一页,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目。
德盛洋行,天津法租界里不大不小的一家商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但这条线,这条以大豆为名的运输线,资金流向不对。
它像一条毒蛇,伪装在杂乱的草丛里,最终的蛇头,指向一个名字。
裴家。
北方最有权势的军阀。
冷汗从我后心冒出来,一瞬间,后背的旗袍就湿了一片。
我感觉账房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逃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
我知道,发现这个秘密的人,不可能有机会逃。举报更是找死。
我面前只有一条路。
我拿起另一支笔,笔尖更细的那种。
蘸了墨水,悬在账本上。
我盯着那个错误的数字,脑子里飞速计算。要让它变得正确,需要改动三个地方。发货日期,入库记录,还有资金流转的票号。
我开始写。
模仿账房王先生那手微微颤抖的字体。
他年纪大了,手总有点抖,这正好成了我的掩护。
一笔,一划。
数字被修改,逻辑被重构。那条伪装成大豆运输线的军火交易,在我笔下,被彻底抹平,变成了一笔再正常不过的农产品买卖。
做完这一切,我放下笔,手心全是汗。
我看着这本天衣无缝的假账,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也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深渊。
下班的钟声响起。
我收拾东西,和平常一样,走出洋行。
天色昏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
那感觉如芒在背。
我没回头。
走到街角,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没有开车灯,就那么安静地停在路边。
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的野兽。
我知道,它在等谁。
我攥紧了手里的皮包,加快脚步,消失在弄堂的阴影里。
我成了网里的猎物。
2
裴家少
第二天,他来了。
裴雁之。
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拜访洋行的大班。
一身剪裁合体的三件套西装,戴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站在那里,整个洋行都好像亮了一点,也暗了一点。
他和大班在办公室里谈笑风生,声音不大,但我听得见。
我低着头,假装在算账,但算盘珠子在指尖,重得像铁块。
他出来了。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步一步,朝我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雪茄味,混着古龙水的味道。
他停在我桌前。
我没抬头。
沈小姐。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春天的风。
我只好抬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二少爷。
他没看我,视线落在我手边的账本上,就是我昨晚修改过的那本。
听说,今年的大豆,收成格外好。
他笑着说,眼睛也带笑,但那笑意没到眼底。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懂农事,只是个算账的。我回答,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稳。
是吗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拿起我桌上的那支英雄牌钢笔。
就是我昨晚用过的那支。
他在指尖优雅地转动着钢预,像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
好笔。他说,出水顺滑,适合做精细活儿。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手术刀,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
也适合……签一些重要的名字。
账房里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迎上他的目光,后背挺得笔直。
二少爷过奖了。笔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笔,也得看握在谁的手里。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点。
那是一种发现猎物后,不急于捕杀,反而饶有兴致的欣赏。
说得好。
他放下钢笔,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沈小姐是个人才,后会有期。
他转身走了。
他一走,那股压在我身上的无形力量也随之消失。
我感到一阵虚脱,后背早已湿透。
我伸手去端水杯,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一半。
我看着那支被他碰过的钢笔,知道后会有期这四个字,不是客套。
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在等我自投罗网。
我没得选。
3
婚书陷阱
网收得比我想象的快。
一个星期后,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出事了。
他在外面跟人赌钱,被人设了局,一夜之间,欠下一笔我十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债主是裴家的死对头,城西的王司令。
我娘收到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看着那张写着天文数字的赌债欠条,上面还有我弟弟哀求的血指印,它像一张催命符,催着我们全家的命。
我变卖了娘留下的最后几件首饰,去当铺的时候,老板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换来的钱,连还债的零头都不够。
债主放话了,三天内还不上钱,就卸我弟弟一条腿。还指名道姓,要我亲自去谈。
我知道,这是个陷阱。
一个专门为我设的局。
我去了,清白和命,都得留下。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我脑子里一半是会计师的冷静,在飞速计算。风险,收益,成本,损失。
我算不出来一条活路。
另一半,是巨大的屈辱和恐惧。
我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兔子,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虎视眈眈的狼。
我预感到他会来。
我厌恶这种被安排的宿命。
第三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雨点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像在为谁送葬。
我娘在隔壁房间小声地哭。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我走过去,打开门。
裴雁之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
雨水顺着他的风衣下摆滴落,但他身上没有一丝狼狈。
他走进我这间破败、昏暗的小屋,像神祇降临。
他没说话,只是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我低头看。
是一份婚书。
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他开口了,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残忍,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标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扫过我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
包括尊严,也包括令弟的命。
我的血一下子冷了。
他什么都知道。
我弟弟的赌局,债主,三天期限,都是他安排的。
他把我逼到绝路,然后,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递给我一根吊着诱饵的绳子。
我抬头看着他。
这个男人,是魔鬼。
也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在谈判一桩生意。
我答应你。
我说,声音平稳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但桌子下面,我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我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只要我不犯错,裴家二少奶奶的位置,就永远是我的。
他笑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当然。他答应得很快,一个有价值的工具,没人会轻易丢掉。
工具。
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工具。
我拿起桌上那支我从洋行带回来的英雄牌钢笔,拔掉笔帽,在婚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沈若臻。
落笔的瞬间,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他嘴角那抹得逞的、冰冷的笑意。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过去的沈若臻,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裴家的二少奶奶。
一个工具。
4
豪门深渊
婚礼办得极其盛大。
整个天津卫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报纸上用最大的版面刊登了我们的婚纱照,标题是军阀公子与平民才女的旷世绝恋。
旷世绝恋。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华美婚纱,妆容精致的自己,觉得无比讽刺。
这只是一场交易的开场。
我挽着裴雁之的手,走进裴家那座像宫殿一样的公馆。
金碧辉煌,但也冷得像一座坟墓。
我见到了裴家的最高掌权者,裴老太君。
一个穿着深色绸缎旗袍,满头银发,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老太太。
她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一串佛珠。
我给她敬茶。
她没有接,只是用审视货物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我。
出身差了点,好在人还算齐整。她开口了,声音干巴巴的,既然进了裴家的门,就要守裴家的规矩。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开枝散叶,给我们裴家生个带把的。
我端着茶杯的手,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
是,老太君。
裴雁之的大嫂,一个出身名门的女人,坐在旁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轮到我给她敬茶时,她故意一晃手,茶水洒了出来,溅在我白色的婚纱上。
哎呀,弟妹,真不好意思,手滑了。她夸张地叫起来,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周围的宾客都看着我,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没有慌。
我只是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婚纱上的水渍,然后重新倒了一杯茶,再次递到她面前。
大嫂,请喝茶。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裴雁之在这时开口了,他搂住我的肩膀,对大嫂笑了笑:大嫂,若臻刚进门,还不懂事,你多担待。
他像一个完美的丈夫,维护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但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在这里,价值是唯一的通行证。证明你的价值,你才能站稳。
我懂了。
这场婚礼,不是我的胜利,只是我另一场考试的开始。
洞房花烛夜。
房间里铺满了红色的绸缎,点着龙凤喜烛。
没有温情脉脉。
裴雁之脱下西装外套,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摞厚厚的账本,扔在我面前的梳妆台上。
那些昂贵的化妆品被撞得东倒西歪。
这是裴家旗下纺织厂的账,亏了半年了。
他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这是你的第一份考卷。做好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裴二少奶奶。做不好……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看着那堆烂账,又看了看他。
我笑了。
二少爷放心。我说,算账,我最拿手。
5
纺织厂计
我用了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那堆烂账,就像一团乱麻,里面全是假账、坏账、还有被人贪墨的窟窿。
我把它们一笔一笔拆开,理顺,重新计算。
裴雁之的大哥裴逊之,那个伪善无能的嫡长子,把他安插在纺织厂的人,当成了自己的小金库。
我找到了每一个窟窿,每一笔被挪用的资金。
但这不够。
仅仅找出问题,只是一个账房先生的本事。
裴雁之要的,不止于此。
我要给他一把刀,一把能让他一击致命,夺取纺织产业控制权的刀。
第四天黎明,我推开房门。
裴雁之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他看见我,站了起来。
我把一份全新的计划书递给他。
大哥的账,都在这里。我指着第一部分,但是,光靠这个扳不倒他。他会找替罪羊。
我要的,是让他永不翻身。
我的计划很简单,也很毒。
利用大哥做假账留下的漏洞,在股市上散播利空消息,让裴家纺织的股价暴跌。
然后,再用我们手里的资金,暗中吸纳那些被恐慌抛售的股票。
同时,我找到了他们原材料供应商合同里的一个漏洞,只要我们这边放出风声,说要更换供应商,对方为了留住生意,一定会主动降价。
一来一去,成本降低,股价回升。
我们不仅能填上窟窿,还能从大哥手里,把整个纺织厂的控制权,兵不血刃地夺过来。
这是一个连环计。
裴雁之看着我的计划书,眼神越来越亮。
他看完,抬头看我,那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真实的,不带任何算计的欣赏。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吐出两个字,很好。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成了最默契的战友。
他在明面上和大哥周旋,我在暗地里指挥资金的调动。
我们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在家族会议上,当裴雁之拿出纺织厂扭亏为盈的报表,并揭露了大哥贪腐的证据时,整个裴家都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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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逊之面如死灰。
裴老太君看着裴雁之,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
裴雁之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只轻描淡写地说,是我这个贤内助给他带来了好运。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带我进了他的私人书房。
那是一个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的禁地。
他亲手给我煮了一杯咖啡,很烫。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锋利。他看着我,烟雾后的眼神,有些迷离。
我端着咖啡杯,手心很暖。
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种危险的,名为依赖的错觉。
我开始幻想,或许,这场交易,也能开出一点点……爱情的花。
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冲进洗手间,吐了。
我扶着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的月事,迟了半个月。
我怀孕了。
这个孩子,会是这场交易里,最重的一个砝码吗
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
6
军火风波
好日子总是很短。
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怀孕的消息,让我在裴家的地位稳固了不少。
裴老太君虽然还是不冷不热,但会吩咐厨房给我炖补品。
大嫂看我的眼神,从讥讽变成了嫉妒。
裴雁之对我,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
他会在我看账本看得晚了的时候,给我披上一件外套。
会在饭桌上,把我不想吃的青椒夹到他自己碗里。
这些细微的动作,像温水,一点一点煮着我这只早已伤痕累累的青蛙。
我几乎要以为,我赌赢了。
我不仅得到了安全,甚至还可能得到一个丈夫,一个家。
直到那笔来自南方的军火交易出事。
那是一笔足以决定裴家未来几年在南方势力版图的关键交易。
由裴雁之全权负责。
但是,在运输途中,货被截了。
不是被抢了,是被南方政府的稽查队,人赃并获地扣下了。
消息传回裴家,像投下了一颗炸弹。
裴老太君气得当场摔了她最喜欢的玉如意。
家族元老们聚在祠堂,吵得不可开交。
大哥裴逊之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跳出来发难,要求裴雁之交出所有权力,以平息南方的怒火。
整个裴家,风雨飘摇。
我以为裴雁之会像上次对付大哥一样,找我商量对策。
但他没有。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一整夜。
我端着鸡汤去敲门,他只是隔着门,冷淡地说一句:我累了,你先睡。
我感到一丝不安。
我发现,他开始频繁地和他那个心腹律师见面。
有时候,他会状似无意地问我一些问题。
若臻,你婚前是不是在一家英国人的洋行做过事
你娘家那边,还有什么亲戚吗
你当初那个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
不疼,但让人发冷。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我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试图用这个孩子,来提醒他,我们是绑在一起的。
我去找他,想和他谈谈。
他正站在窗前抽烟。
雁之,我们……
他打断我,转过身,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疏离。
你累了,好好休息,养好身子。他说,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害怕。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半夜起来喝水。
路过书房,门虚掩着。
我看到一幕让我浑身冰凉的景象。
裴雁之,我的丈夫,正把他书桌抽屉里的一些账本和文件,悄悄地,一本一本地,塞进我陪嫁带来的一个首饰盒的夹层里。
那个首饰盒,就放在我的梳妆台上。
他做得专注而冷静。
像一个工匠,在打磨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也像一个屠夫,在磨快他即将用来宰杀祭品的刀。
我捂住嘴,没让自己叫出声。
我终于明白,他问我的那些问题,他那些反常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他在找一个替罪羊。
一个能完美地,替他扛下所有罪责,平息所有怒火的替罪羊。
而我,沈若臻,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一个出身低微、娘家毫无背景、又恰好精通账目的女人。
是最好的人选。
我腹中的孩子,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什么砝码。
只是在宰杀前,能让祭品显得更肥美一点的……点缀。
好的,收到指令,继续生成后续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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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休书血泪
审判日来得很快。
地点在裴家的祠堂。
阴森,巨大,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香灰和木头腐朽的味道。
裴家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
我被两个婆子请到祠堂中央,像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牺牲品。
裴雁之站在我对面。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式长衫,没戴眼镜,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冷,也格外陌生。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或不忍。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好的平静。
把东西拿上来。裴老太君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声音像一块冰。
一个下人端着一个托盘上来。
托盘上放着的,是我的那个首饰盒。
裴雁之走上前,打开盒子,从夹层里,拿出那些他亲手放进去的账本和文件。
这是什么他问我,声音不大,但祠堂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没说话。
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是一场早就写好了剧本的戏,我只是那个负责领死的角色。
你不说,我替你说。
裴雁之拿起一本账册,举起来,面向所有人。
这里面,记着若臻……不,是沈若臻,如何勾结外人,将我们裴家的军火情报,卖给南方政府!
她利用我给她的管账之便,监守自盗,将裴家的资金,一笔一笔地转移到她境外的秘密账户上!
这次军火交易的失败,从头到尾,就是她和外人设下的一个局!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插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以为可以依靠的男人,觉得无比荒谬。
他怎么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冷静地,给我定下死罪
大哥裴逊之立刻跳了出来,一脸痛心疾首:二弟!我就说这个女人来路不明,你当初偏不听!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老太君闭着眼睛,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
家门不幸……她长叹一声,然后猛地睁开眼,目光如刀,射向我,我们裴家,容不下这种吃里扒外的贱人!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证据呢我问裴雁之,你说我勾结外人,转移资金,证据呢
证据
裴雁之笑了,那笑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怜悯。
他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纸。
这是从你娘家搜出来的,一张来自香港的汇票。还有,这是你弟弟亲口画的押,承认他帮你联系了南方的人。
我看着那张伪造的汇票,看着那份屈打成招的供词。
我明白了。
他把所有路都堵死了。
我百口莫辩。
我肚子里……我做着最后的挣扎,手抚上小腹,还怀着你的孩子!
祠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裴雁之脸上。
他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会心软。
但他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说出了一句让我永世难忘的话。
这个孽种,他说,我们裴家,不能要。
孽种。
他称呼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为孽种。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只看见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
即日起,我裴雁之,休妻沈若臻。
清理门户。
他说完,转过身,不再看我。
两个强壮的婆子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我往外拖。
我没有挣扎。
心死了,挣扎还有什么用
我被拖进后院一间阴冷潮湿的偏院。
门被关上。
一个面无表情的稳婆,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向我走来。
二少奶奶……不,沈小姐,喝了吧,对你我都好。
我看着那碗药,突然笑了。
我笑得很大声,笑出了眼泪。
原来,这就是我赌上一切换来的安全。
这就是我精心算计的投资回报。
我被打回原形,不,比原形还不如。
我成了一个笑话。
我没有喝那碗药。
我打翻了它。
但没有用。
她们撬开我的嘴,把另一碗药,粗暴地灌了进去。
一股剧痛,从小腹传来,像有无数把小刀在里面搅动。
血,从我腿间流了出来,染红了我的裙子,也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也失去了……我自己。
我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娘家破败的门口。
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沾满血污的衣服。
手里,攥着一纸休书。
街坊邻居对着我指指点点。
报童在街上叫卖着最新的报纸,那声音尖锐刺耳。
看报!看报!豪门妖妇沈若臻,窃取家产,谋害亲夫!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
我没有哭。
眼泪,在被灌下那碗堕胎药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我的世界,一片死寂。
8
复仇序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像个死人。
不吃,不喝,不动。
我娘在我床边哭,求我吃点东西。
我听不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祠堂里裴雁之那句孽种,和身体里那个孩子流逝时的剧痛。
我一遍一遍地回想,从我发现那本账册开始,到我签下婚书,到我帮他夺权,再到我被他抛弃。
我错在哪了
我以为我算得很精明。
我用我的才华,换取庇护和地位。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但我算错了人心。
我以为这是一场交易,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场狩猎。
我以为我是合伙人,在他眼里,我只是个用完即弃的工具。
我以为孩子是我们的筹码,在他眼里,那只是一个需要被清理掉的孽种。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第四天黎明,天还没亮。
我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娘被我吓了一跳。
臻臻,你……
我没有看她。
我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窗外那片灰白色的天空上。
我没有哭。
我的眼睛里,是一种骇人的平静。
一种死过一次之后,才有的平静。
我脑子里不再是痛苦和绝望。
而是……数字。
无数的数字,在我脑海里飞速地闪现、重组、排列。
我为裴雁之处理过的每一笔暗账。
他用来洗钱的每一个秘密账户。
他见不得光的每一个联系人。
他用来构筑他权力和财富帝国的每一块基石。
这些东西,曾经是我为他铸就王座的工具。
现在,它们将成为埋葬他的墓志铭。
我找到了我的武器。
不是刀,不是枪。
是我的脑子。
是这些他亲手交给我,又以为已经随着我的死亡而被销毁的……秘密。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的身体还很虚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我站得很直。
我走到桌前,拿起笔。
我想起一个人。
裴家的家庭医生,顾明远。
一个戴着眼镜,总是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我见过他几次,他的眼神里,没有裴家其他人的那种轻蔑和算计。
有一次,我因为贫血晕倒,是他扶住了我。
他对我说:二少奶奶,豪门高院,最伤人心。您要多保重自己。
他有良知。
但仅仅有良知,是不够的。
我需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摊开纸,写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个地址,和我家附近的一个茶馆。
还有一句话。
我手上有裴家所有人的病历,包括你的。
我没写我的名字。
但我知道,他会懂。
作为裴家的家庭医生,他知道太多秘密。
他自己的秘密,他家人的秘密,可能都捏在裴家手里。
他有良知,但他更需要自保。
我把信封好,交给我娘。
娘,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同仁医院,交给一个叫顾明远的医生。
我娘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担忧。
臻臻,你又要……
娘,我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不是又要去做什么。我是要去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顾医生来了。
比我想象的要快。
他坐在我对面,神情紧张。
你找我做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对我释放过一丝善意的男人。
然后,我冷静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我的计划。
我要裴家。
从上到下,一败涂地。
帮我。
9
暗流涌动
顾明远被我的话惊得脸色发白。
你疯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知道裴家是什么样的存在吗你斗不过他们的!
我一个人,是斗不过。我平静地看着他,所以,我需要你。
我凭什么帮你你信里是在威胁我!他有些激动。
是。我承认得很干脆,因为我知道,仅仅靠同情和良知,不足以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你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你不得不和我站在同一条船上的理由。
我顿了顿,继续说:顾医生,你在裴家待了十年。这十年里,你处理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裴老太君常年服用的那些‘安神药’,里面到底是什么成分裴大少爷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突然‘意外’流产还有……裴雁之,他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健康吗
我每说一句,顾明远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都是我从裴家的医药账单,和他与裴雁之偶尔的对话中,拼凑出来的细节。
我是在赌。
赌他心里有鬼。
我赌对了。
你……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震惊和恐惧。
我不想威胁你。我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被裴家捏在手里的棋子,随时可以被抛弃。你今天的安稳,可能就是我昨天的下场。
帮我,也是在帮你自救。
顾明远沉默了。
他低着头,看着茶杯里浮动的茶叶,良久,才抬起头。
你要我做什么
我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
复仇的第一步,开始了。
我的计划很复杂,但执行起来,却需要极度的耐心和精准。
我让顾明远做的第一件事,是利用他职务的便利,将一些经过我加工过的信息,不动声色地传递出去。
比如,我整理了一份关于大哥裴逊之如何挪用纺织厂公款,在外面包养情妇、挥霍无度的详细账目。
但这份账目,我没有交给裴家的对头。
我让顾明远,把它匿名放在了裴雁之的办公桌上。
我要让他们兄弟,先斗起来。
一条疯狗,和一条毒蛇,关在一个笼子里,总会有一场好戏看。
第二件事,我需要一个强大的外援。
我想到了城西的王司令,那个我弟弟的债主。
他一直被裴家压着一头,早就想找机会反扑。
我让顾明远替我传话。
我告诉王司令,我可以为他提供裴家下一批军火的准确运输路线和时间。
我的要求很简单。
只抢货,不伤人,把混乱制造得越大越好。
我要让裴雁之焦头烂额,让他顾此失彼。
第三件事,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需要钱。
我抵押了娘家这栋唯一的祖宅。
拿着那笔少得可怜的钱,我走进了天津的证券交易所。
没有人认识我。
我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散户。
但我脑子里,装着整个裴家商业帝国的脉络图。
我知道他们在哪家公司有股份,知道他们下一个季度的盈利预期,也知道他们为了做假账而埋下的每一个财务地雷。
我开始在股市上进行操作。
每一次买进,每一次卖出,都像在走钢丝。
我赚得不多,但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裴家股价波动的节点上。
像一只蚂蚁,在巨人身上,一点一点地,啃食着他的血肉。
同时,我让王司令帮我办了一个新身份。
南洋归国华侨,精通现代金融的财务专家,陈小姐。
我开始出入一些小型的商业聚会,刻意结交一些有实力但被主流商圈排挤的生意人。
我为他们提供财务建议,帮他们规避风险,赚取利润。
我的名声,在另一个圈子里,悄悄地传开了。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像一个最耐心的织网者,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一针一线,编织着一张巨大的、足以网住整个裴家的网。
我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剩下的时间,我都在计算,在分析,在布局。
我娘看着我日渐消瘦,总是偷偷地哭。
她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女儿,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
我没有时间去安慰她。
因为我知道,时机,就快到了。
裴家为了稳住因军火被劫而动荡的局面,宣布将与上海来的金融巨鳄洛克菲先生进行一项重大合作。
他们为此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了天津所有名流。
我看着报纸上的这条新闻,笑了。
我的舞台,终于搭好了。
10
宴会风暴
宴会当天,裴家公馆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名车,华服,香槟,鬓影。
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裴雁之作为今晚的主角,站在人群中央,与那位金发碧眼的洛克菲先生相谈甚欢。
他看起来意气风发,似乎已经从军火被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大概以为,只要拿下和洛克菲的合作,他就能将功补过,彻底巩固自己在裴家的地位。
他甚至有心情,和身边一位穿着暴露的交际花调笑。
我站在公馆对面的街角,在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顾明远站在我身边,紧张得手心冒汗。
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他问,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我反问,顾医生,你觉得,我们还有回头路吗
他沉默了。
我整理了一下我身上的红色长裙。
这是我用在股市上赚来的第一笔大钱买的。
像血一样的颜色。
王司令的人,都安排好了吗我问。
都安排好了。顾明远点头,天津各大报社的记者,都等在外面。只要你一出现,他们就会冲进去。
好。
我深吸一口气,挽住了王司令的手臂。
王司令今天也穿得人模狗样,挺着个啤酒肚,努力装出一副儒商的样子。
沈小姐……哦不,陈小姐,他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您这出戏,可真够大的。万一唱砸了……
没有万一。我打断他,王司令,你只要记住,今晚之后,天津的商界,你就是新王。
我挽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门口的侍者看到我们,愣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为我们打开了大门。
我们走进宴会厅的瞬间,原本喧闹的音乐,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一样,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有惊讶,有疑惑,有不解。
然后,当他们看清我的脸时,所有的表情,都凝固成了震惊。
我看到了裴雁之。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手里的香槟杯,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我看得懂的,恐惧。
他大概在想,我这个早就该死的妖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穿着如此华丽的衣服,挽着他的死对头
我没有理会他。
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我挽着王司令,目不斜视,穿过死寂的人群,径直走向最中央的洛克菲先生。
我走到他面前,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微笑着说:
Mr.
Rockefeller,
good
evening.
It’s
a
pleasure
to
meet
you.
洛克菲先生显然也有些惊讶,但他还是绅士地回应:Good
evening,
Miss…
Chen.我自我介绍,I’m
the
chief
financial
consultant
for
General
Wang.
我能感觉到,裴雁之的目光,像两把刀子,死死地钉在我背上。
我转过身,终于,看向了他。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我看着这个毁了我一切的男人。
我对他笑了笑,一个明媚而灿烂的笑容。
然后,我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洛克菲先生,也对着在场的所有人,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说:
洛克菲先生,在您决定签署这份价值连城的合同之前,您确定,要与一个资产负债表上全是黑洞,现金流即将断裂的公司合作吗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裴雁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厉声喝道。
我胡说我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二少爷,别急。
我打了个响指。
宴会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无数的记者,扛着相机,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闪光灯疯狂地闪烁。
同时,宴会厅正中央那块用来播放助兴影片的巨大幕布,亮了。
上面出现的,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影片。
而是一张张,我亲手绘制的,资金流向图。
各位来宾,各位记者朋友。
我拿起话筒,像一个最专业的产品发布会主讲人。
请看大屏幕。这是裴家在过去五年里,如何通过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三十七家空壳公司,进行洗钱、逃税、以及向境外转移资产的完整流程图。
每一个数字,每一笔交易,都有据可查。
这是他们走私军火的暗账,这是他们侵吞国有资产的证据,这是他们贿赂官员的记录……
我每说一句,幕布上就跳出一张新的图表。
证据,环环相扣。
数字,精准无误。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幕布上的惊天黑幕,又看看脸色惨白的裴家众人。
我最后,把目光落回到裴雁之身上。
他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尊即将碎裂的雕像。
我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微笑着说:
二少爷,这些账,还是我当初帮你做的。
你教我的,要物尽其用。
现在,我用它们,来给你送葬。
喜欢吗我为你准备的,这场盛大的……烟火。
好的,收到指令,继续生成最终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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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江边告别
那场盛大的烟火之后,裴家的大厦,塌了。
塌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彻底。
第二天,天津所有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裴家的丑闻。
那些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敢怒不敢言的政敌和商场对手,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蜂拥而上。
当局成立了专案组,查封了裴家的所有产业。
银行冻结了他们的账户。
曾经门庭若市的裴家公馆,如今门可罗雀,只剩下封条在秋风中萧瑟地飘动。
大哥裴逊之第一个被带走调查,据说他为了减刑,把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招了。
裴老太君,那个曾经用眼神就能决定别人生死的老太太,在得知消息后,当场中风,瘫在床上,口不能言。
树倒,猢狲散。
一场浮华梦,终究是醒了。
而我,沈若臻,不,现在是陈小姐,成了这场风暴里,最神秘的那个角色。
有人说我是商业奇才,有人说我是复仇女神。
王司令信守承诺,在接收了裴家大部分产业后,将纺织厂那块最优质的资产,划到了我新成立的华臻集团名下。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根基。
我不再需要依附任何人。
我以为我会感到高兴,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感。
但没有。
我的心,像一口枯井,不起一丝波澜。
我每天都在忙碌,开会,看报表,签署文件。
我用工作,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当DANG。
我怕一停下来,那些被我刻意压抑的,关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记忆,就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直到有一天,顾明远来找我。
他告诉我,裴雁之跑了。
在裴家被查封的当晚,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
他很可能想从塘沽的码头偷渡出海。顾明远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顾明远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怎么处置他
杀了他
太便宜他了。
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命。
我要的,是毁掉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切。
他的权力,他的财富,他那份永远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现在,这些都已经被我毁掉了。
他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三天后,顾明远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裴雁之今晚会从塘沽的一个废弃码头,搭一艘货船去香港。
我独自一人,开着车,去了塘沽。
海边的风很大,吹得人脸颊生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咸腥的铁锈味。
我在码头上等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衣服,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在夜色里,行色匆匆。
再也不是那个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裴二少了。
我从车上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看到我,先是一惊,随即,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了刻骨的恨意。
沈若臻!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
好久不见,二少爷。我平静地看着他。
你还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他嘶吼道,你这个毒妇!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毁了你的一切我笑了,裴雁之,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先毁了我的一切
是你,把我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件工具。是你,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是你,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你教给我的东西,还给你而已。
我教你的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教你背叛,教你无情无义吗
不。我摇了摇头,你教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情感都是负债,只有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实力,才是资产。
你教我,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背叛你。
你教我,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你看,我对他摊开手,我现在学得很好,不是吗我成了你最优秀的学生。
他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由青转白,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绝望地问。
我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我没有走向他,只是把打火机,轻轻地丢在他脚边。
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不想怎么样。我说,只是来告诉你一声,那些被你出卖过的生意伙伴,那些被你弄得家破人亡的仇家,他们也知道你今晚在这里上船。
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这个打火机,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我说完,转过身,不再看他。
我坐回车里,发动汽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捡起那个打火机,然后又绝望地扔掉。
身后,传来了他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嘶吼。
那声音,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
我没有回头。
我开车来到江边。
我从怀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张,是那份早已发黄的休书。
另一张,是我凭着记忆,画下来的一张婴儿的肖像。
我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只知道,他(她)曾经来过。
我点燃了打火机。
火光中,我看着那张休书,和那张小像,一同化为灰烬。
灰烬随风飘散,落入滚滚的江水中,消失不见。
我把过去,连同那段可悲的爱恨,一同埋葬了。
火光映着我的脸,没有泪,也没有笑。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12
上海女王
几年后,上海。
黄浦江边,一栋新建的西式写字楼里。
我站在华臻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江上的轮船,拉着长长的汽笛,来来往往。
我已经成了报纸上,别人口中的纺织女王,商界女大亨。
我拥有了财富,地位,以及我最初踏入裴家时,梦寐以求的那份安全感。
这份安全感,不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它来自于我亲手建立的商业帝国,来自于我账户上那些不断增长的数字。
它坚不可摧。
但也冰冷刺骨。
我赢了一切。
但我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交付信任的人。
顾明远几年前就带着家人移民去了美国,临走前,他来看过我。
他说,上海滩风大,让我多保重。
我身边的人,来了又走。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羡慕,还有恐惧。
没有人敢真正靠近我。
我像一个坐在冰雪王座上的女王,华丽,强大,也永恒地孤独。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我的秘书,一个和我当年一样年轻干练的女孩,走了进来。
董事长,香港那边来了电报。
她将一份电报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走过去,拿了起来。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是关于在香港开设新厂的计划,遇到了一些当地势力的阻挠。
一个新的挑战。
一个新的战场。
我看着电报,那颗早已沉寂的心,似乎又开始重新计算,分析,布局。
我的人生,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
打完一场,还有下一场。
我拿起笔,在电报背面,开始草拟应对方案。
窗外,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一片金色。
很美。
但也很短暂。
我知道,黑夜,很快就会到来。
但我不再害怕黑暗。
因为,我自己,就是黑夜里,那束最冷,也最亮的光。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