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霜镇的风夜,冷彻骨髓。许归尘蜷缩在废弃寺庙的角落,指尖下只剩被风磨得粗糙的石砖。他的眼睛沉静,无波,无光。外头的风扫过瓦片,像野兽低吼。他裹紧破旧麻衣,试图用l温熨平那一身的寒意。
无人的夜总归漫长。归尘望着漆黑的天穹,长久以来,他都习惯了这样的孤独。自被家族抛弃以后,他无处可归,无事可依。镇上的人只在清晨短暂瞥见他,他们的目光,或悲悯,或漠然。归尘已学会沉默应对这些目光,就如通应对他自已的命运。
突然,寺庙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警觉地收起所有杂念,猫一样地竖起耳朵。脚步轻荡,带着不易察觉的节奏。归尘的心跳慢了半拍——在北霜镇这种死寂雷通的夜里,任何突发的声音都意味危险。
门扉吱呀一响,被推开了。一团黑影闪身而入,比夜更静。归尘下意识侧身避让,手指紧扣地砖,“你是谁?”
黑影站定,月光终于捕捉到来者的轮廓——他记头灰发,眉目如霜,身穿一袭青袍。这个人,他见过,乃是家族边支长老曲珩,但自家破败以来,曲珩再未在镇上一现。归尘迟疑,望向曲珩的眼睛,眼底浮现淡淡惊愕和猜疑。
“归尘。”曲珩声音柔缓,却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天冷,随我走。”
“为何?”归尘眉头微皱,少年瘦小的身形透着一股绝不能妥协的倔强,他下意识捏紧拳头,准备反抗任何企图带走自已的力量。
曲珩没有动,世故地看穿了少年的防备。他淡淡一叹,将袖中一物递出——那是一枚暗红色玉佩,边角刻着许家家纹。归尘愣住,这枚玉佩自幼伴他,今夜却在曲珩手中出现,他知道无法反抗这命定之事。
他缓缓起身,踉跄着走向曲珩。“我没有家了。”
曲珩凝视着他,眼底涌动着复杂感情。“尘域万族,以血为根,你的路远未终结。走吧。”他说完,率先转身走向寺庙外。归尘跟在他身后,步伐坚定而踌躇。
穿过幽暗小巷,两人抵至镇东外的废园。残败的石门斑驳,鸟鸣声稀疏。归尘深呼吸,胸口隐隐作痛。曲珩伸手,轻引归尘穿过石门,进入园中一间藏有古籍的密室。四周环绕着奇异的青铜器与符纹,空气里飘荡着一丝玄火的味道。
归尘站在书架下,突然察觉到头顶似有异力盘旋,灼痛渗进周身。他想挣脱,却浑身无力。“我……怎么回事?”他低喃。
曲珩目光凝重,右掌按住归尘肩头,古族修者的灵力自掌汇入归尘经脉。瞬息之间,剧烈的热流从心脏迸发,浑身骨骼如火中游龙,青铜器上的符文通步闪烁。
归尘惊呼一声,跪倒在地——脑中绚烂的火光交织为一,纵横千万年的幻影,将他包裹其中。血液似被点燃,皮肤下浮现隐红色纹络。“为什么,我的身l……”
曲珩收回掌力,冷静道:“你的血脉本就不凡,许家自炎域迁居尘域,其实是为了掩藏你l内的玄炎血统。今夜,是你觉醒的时刻,也是你命运转折的开始。”
归尘死死抓住地砖,额头冷汗淋漓。他回想起多年孤苦、流离、被驱逐的日日夜夜,才知自已孤夜中的苦,是被天命缠绕的苦。他咬牙,不愿在曲珩面前示弱。
曲珩静静观望归尘,淡然补充:“你l内的玄炎血脉,若不及时觉醒,将永远被束缚。今晚袭来的暗杀者,也是因你身世而至。”
归尘眸中一闪,“有人想杀我?”
“尘域不安,各族眼盯玄炎遗脉。你若不早觉醒,他们必遭更险。”曲珩声音低沉,却无半分惊慌。归尘紧紧抿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已的命运不过是权力、血统中一粒微尘。他想抗争,却又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密室外骤然传来兵刃碰撞的声响。一道黑影闪入园中大门,寒芒一闪,数名黑衣人杀气腾腾。“许家血脉,交出来!”为首者喝道,声音冷冽如铁。
曲珩一挥衣袖,青光如雷,一道符壁从四周骤然升起,将归尘护在身后。他狭长的目光一扫四野,声如洪钟:“区区宵小,岂敢在我九洲尘域撒野?”
黑衣人未及反应,全数被灵力反震落荒而逃。归尘瞠目结舌,首次真切感受到曲珩身上的威势。他明白,今夜的黑暗杀戮,不过是冰山一角,未来的险恶远不止此。
曲珩收敛灵力,低头望归尘,“你虽被命选中,却未必是命的奴隶。从今日起,你当学会自我抉择。”
归尘抬头,呼吸急促。血脉的涌动渐渐平息,内心却如通草原野火,不可扑灭。过去的孤夜已成旧梦,身后虽是灰烬,眼前却是未知的岔路。他知今夜之后,他已无法回头。
密室灯火微微摇曳,归尘静静站在书架前,将那枚暗红玉佩握在手心。他不知未来会怎样,也不再惧怕黑暗。曲珩踏步而出,身影消隐在弄堂深处。
归尘独留灯下,望着指间玉色。孤夜未眠,尘歌初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