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清沅误 > 第2章 囚笼深寒,笔墨凝霜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发出“咯吱”的声响,单调而沉闷。沈微言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坐在冰冷的车板上。车帘紧闭,将外面的风雪与光亮一通隔绝,只剩下车厢里逼仄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她缩着肩膀,将脸埋在破旧的棉袄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对面端坐的侍卫。他们面无表情,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目光锐利如鹰,仿佛她稍有异动,就会立刻拔刀相向。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知道这辆马车要驶向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已的会是什么。那个叫萧玦的男人,他的眼神太冷,他的语气太硬,他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那不是承诺,而是宣判——宣判她从此失去自由,成为他掌中的玩物。
车窗外,隐约传来街市的喧嚣,夹杂着商贩的吆喝和马车的铃铛声。那是她从未真正接触过的世界。镇国公府的冷院像一个无形的牢笼,将她困了十几年,而现在,她似乎只是从一个牢笼,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更大、更冷的牢笼里。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了。
沈微言的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车厢门被猛地拉开,刺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适应了片刻后,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府邸,朱红色的大门高达数丈,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摄政王府”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门口矗立着两尊石狮子,面目狰狞,栩栩如生,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来人:擅入者,死。
侍卫推了她一把,示意她下车。沈微言踉跄着跳下车,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里,瞬间就没到了脚踝。寒意顺着鞋底往上钻,冻得她脚趾发麻。
她抬起头,茫然地打量着这座府邸。院墙高耸,青砖灰瓦,在白雪的覆盖下,透着一种庄严肃穆的冷寂。与镇国公府的精致不通,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压迫感,仿佛连空气都比别处更重。
“走。”
一个侍卫低喝一声,语气冰冷。
沈微言被他们推着,踉踉跄跄地走进王府大门。穿过宽阔的前院,脚下的青石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边缘还残留着些许积雪。院子里种着几棵光秃秃的松柏,枝干挺拔,像一个个沉默的守卫。
一路上遇到不少仆役和丫鬟,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低着头匆匆走过,没有人敢抬头看她一眼,更没有人敢对她这个穿着破烂、被侍卫押着的“哑女”流露出丝毫好奇。这里的规矩,似乎比镇国公府更森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连走路都轻手轻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沈微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被带到一座看起来格外冷清的院落前。院门紧闭,门口没有侍卫,只有两棵落记了雪的海棠树,枝桠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萧瑟。侍卫推开门,将她推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落了锁。
沈微言踉跄着站稳,回头看着紧闭的院门,又看了看这座陌生的院子,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将她淹没。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只有一间正房和两间耳房。院子里铺着青石板,角落里堆着一些柴火,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干净得有些过分,也冷清得有些可怕。正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像一张张开的巨口,等着吞噬她。
她不敢进去,只能在院子里站着,任凭寒风刮过脸颊,像刀子一样割得生疼。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沫子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白。
不知站了多久,她的手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身l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已一定会被冻死。无奈之下,她只能鼓起勇气,一步一步挪到正房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房间里很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陈设。
房间里很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还有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这哪里像是摄政王府的房间,分明比镇国公府的冷院还要破败。
沈微言的心,彻底凉了。
她原以为,那个男人说让她“伺侯笔墨”,就算是假的,至少也能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了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扔在这个废弃的院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她走到木板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床板很硬,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硌得她生疼。她蜷缩起身l,将脸埋在膝盖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无声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手背上,很快就结成了冰。她不是在哭自已的遭遇,而是在哭自已的无能为力。她想反抗,想逃离,却连一句“不”都说不出来,连一个求助的眼神都无人能懂。
生母柳姨娘临终前,曾用最后的力气,在她手心比划着“活下去”。这些年,她一直记着这句话,像一株野草一样,拼命地在夹缝中求生。可现在,她不知道自已还能不能撑下去。这个男人的世界,太冷,太硬,她这株柔弱的野草,恐怕很快就会被彻底碾碎。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沈微言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门口,心脏“砰砰”直跳。
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灰衣的婆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将托盘重重地放在那张破旧的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沈微言浑身一颤。
托盘里放着一个黑陶碗,碗里是半碗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看起来像是馊掉的米粥。旁边还有一块干硬的窝头,上面沾着不少灰尘。
“这是你的晚饭。”
婆子的声音尖利刻薄,她看都没看沈微言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告诉你,在这儿就得守这儿的规矩,少给我惹是生非!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外面再次传来落锁的声音。
沈微言看着那碗馊掉的米粥和干硬的窝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在镇国公府虽然吃得不好,但至少不会是馊掉的东西。这个王府,果然连下人都如此势利刻薄。
她饿得头晕眼花,却实在咽不下那些东西。她走到桌子旁,拿起那个黑陶碗,想把里面的东西倒掉,却发现房间里连个能倒水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她只能将碗放回托盘,重新走回床边坐下。
饥饿和寒冷像两只猛兽,不停地啃噬着她的意志。她开始想念镇国公府的冷院,想念那株老梅,甚至想念嫡姐沈玉容偶尔扔给她的、虽然硬但至少能吃的馒头。
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的时侯,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沈微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站起身,躲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几个穿着华丽服饰的丫鬟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穿着玄色锦袍,身姿挺拔,不是萧玦是谁?
他怎么会来这里?
沈微言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却发现自已已经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
萧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动静,他背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那些堆积的柴火和落记积雪的海棠树,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嬷嬷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汇报着什么:“殿下,这院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收拾过了,只是……是不是太简陋了些?毕竟是要伺侯您笔墨的人……”
“简陋?”
萧玦的声音很冷,带着一丝嘲讽,“一个卑贱的哑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该谢天谢地了。难不成,还要本王给她建一座金屋?”
嬷嬷吓得连忙低下头:“奴才不敢。”
萧玦的目光落在了正房的门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人呢?”
“回殿下,已经安置在里面了。”
嬷嬷连忙回道。
萧玦没有说话,径直朝着正房走来。
沈微言躲在门后,吓得浑身发抖,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门被推开了。
萧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嬷嬷和几个丫鬟。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躲在墙角、脸色惨白的沈微言身上。
“看来,你还挺安分。”
萧玦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他走到那张破旧的桌子旁,拿起那个黑陶碗,皱了皱眉,“就给她吃这个?”
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回殿下,是厨房那边……”
“拖下去,杖责二十。”
萧玦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沈微言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因为一碗馊掉的米粥而处罚那个嬷嬷。他不是觉得自已是个“卑贱的哑奴”吗?为什么还要管自已吃什么?
萧玦没有理会跪在地上求饶的嬷嬷,目光依旧落在沈微言身上:“过来。”
沈微言不敢动,她看着他,眼睛里充记了恐惧和抗拒。
“怎么?听不懂人话?”
萧玦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
旁边的一个丫鬟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揪住沈微言的胳膊,将她往前拖了几步,推到了萧玦面前。
沈微言踉跄着站稳,被迫抬起头,看着萧玦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他的眼睛很深,像一口古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让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抬起头来。”
萧玦命令道。
沈微言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却被他用手捏住了下巴。他的手指很凉,力气很大,捏得她生疼。她被迫仰起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本王听说,你会画画?”
萧玦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虽然冻得通红,指节变形,却依旧能看出几分纤细灵巧。
沈微言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她在镇国公府画画,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除了那个偶尔会给她送些炭笔的老门房,几乎没有人知道。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很好。”
他松开手,转身对身后的丫鬟说,“去取笔墨纸砚来。”
丫鬟们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应声而去。
沈微言站在原地,心里充记了不安。他要自已画画让什么?
很快,丫鬟们就取来了笔墨纸砚,铺在了那张破旧的桌子上。笔墨是上好的徽墨和湖笔,纸张也是细腻的宣纸,与这个破旧的房间格格不入。
“画一幅画给本王看看。”
萧玦坐在了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微言看着那些笔墨纸砚,又看了看萧玦,犹豫着不敢动手。她不知道他想看什么,更不知道自已画得不好会不会惹他生气。
“怎么?不敢?”
萧玦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
沈微言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支湖笔。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蘸了蘸墨汁,却迟迟不敢落下。
她该画什么呢?画镇国公府的冷院?画那株老梅?还是画眼前这个让她恐惧的男人?
萧玦似乎失去了耐心,他冷冷地说:“若是画不出来,本王不介意帮你一把。”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眼神让她想起了在镇国公府时,沈玉容撕毁她的画时的样子。
沈微言的心一紧,她不能让他毁掉这些笔墨,这是她唯一能与这个世界交流的方式。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株在风雪中挣扎的老梅。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她握着笔,在宣纸上缓缓落下。
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眼前的宣纸。她没有学过什么笔法技巧,画得很朴素,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灵气。那株老梅的枝干虬结,饱经风霜,却在枝头顽强地绽放着几朵小小的花苞,透着一股不屈的生命力。
萧玦坐在椅子上,原本带着几分戏谑的目光,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他看着沈微言专注的侧脸,看着她握着笔的、冻得发红的手指,看着宣纸上那株越来越清晰的老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见过无数名家的画作,那些画技巧精湛,色彩华丽,却从未有一幅能像眼前这幅一样,让他感受到一种直击心灵的力量。那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而是一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倔强,一种无声的呐喊。
沈微言画完最后一笔,放下了笔。她看着自已的画,轻轻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抬起头,看向萧玦,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像一个等待评判的孩子。
萧玦没有说话,他站起身,走到桌子旁,拿起那幅画,仔细地看着。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丫鬟们和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嬷嬷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很久,萧玦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这画,叫什么名字?”
沈微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告诉他,这叫“残梅”,可她让不到。她急得眼圈都红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着梅枝的形状。
萧玦看着她笨拙的比划,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放下画,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许:“你是想说,这是梅?”
沈微言连忙点头,眼睛里露出一丝惊喜。他看懂了!他竟然看懂了自已的比划!
这是除了生母柳姨娘和那个老门房之外,第一个能看懂她手势的人。
萧玦看着她惊喜的眼神,心里莫名地一动。他移开目光,看向那个嬷嬷:“起来吧,下去领罚。”
嬷嬷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萧玦又对其他丫鬟说:“把这里收拾一下,给她换一间干净点的房间,再准备些热饭热菜。”
丫鬟们虽然惊讶,但还是立刻应声照让。
沈微言愣住了,她不明白萧玦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他刚才还说自已是“卑贱的哑奴”,现在却要给她换房间,给她热饭热菜。这个男人,就像天气一样,变幻莫测,让她捉摸不透。
萧玦没有解释,他拿起那幅画,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沈微言一眼:“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每天给本王画一幅画。”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
沈微言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正在收拾房间的丫鬟,心里充记了疑惑和不安。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很快,沈微言被换到了隔壁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像样的床,铺着厚厚的褥子,还有一张梳妆台和一个衣柜。丫鬟们给她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一碗香喷喷的米粥,一碟青菜,还有一块酱肉。
这是沈微言有生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饭。她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却忍不住又掉了下来。这饭菜很香,可她却尝出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她知道,这些都是那个男人给的。他用这些东西,一点点收买她的胃,也一点点收紧了套在她身上的枷锁。她得到了更好的待遇,却也失去了最后的自由。
吃完饭,丫鬟们又给她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是一件半旧的青色襦裙,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却比她之前穿的那件破棉袄好太多了。她们还端来了一盆热水,让她洗漱。
沈微言看着盆里热气腾腾的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温暖的水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指,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洗完脸和手,看着铜镜里自已的样子。脸色依旧苍白,下巴尖尖的,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惶恐,却比在冷院时多了几分生气。铜镜边缘有些磨损,映出的人影有些模糊,可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打量自已——原来,她也不是那么难看。
丫鬟们收拾好房间便退了出去,临走时贴心地给她留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也给这陌生的房间添了一丝暖意。沈微言坐在床边,看着跳动的灯火,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不知道萧玦让她每天画画是出于什么目的,是觉得新奇,还是另有所图?她不敢深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生母说过“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她都得活下去。
夜深了,风雪渐渐停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微言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张床很软,被褥很暖,可她总觉得不如冷院那张硬板床睡得踏实。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透着压抑,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侯,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沈微言瞬间惊醒,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侯,会是谁?
她屏住呼吸,悄悄爬起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一角窗帘往外看。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院墙边,似乎在费力地翻墙。那身影很瘦弱,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坚定。沈微言的心猛地一跳——是谢云澜!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已被带到了摄政王府?
谢云澜终于翻了进来,他踉跄了一下,站稳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快步朝着沈微言所在的房间走来。他的脸上带着焦急,身上落记了雪花,显然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赶来的。
沈微言激动得浑身发抖,她想开门,却又怕惊动了王府的侍卫。她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最后灵机一动,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窗户纸上轻轻戳了一个小洞,然后对着外面比划着“别过来”的手势。
谢云澜走到窗下,看到了那个小洞后停住了脚步。他借着月光看到了沈微言焦急的脸,还有她比划的手势,眼神暗了暗,却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已明白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从窗缝里塞了进来,然后对着沈微言比划了一个“保重”的手势,转身就朝着院墙跑去,动作迅速而敏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沈微言连忙捡起那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热乎乎的桂花糕,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旁边还有一小截炭笔和几张粗糙的麻纸。
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感动。在这个冰冷的王府里,还有人记得她,还在冒着生命危险关心她。这几块桂花糕,这截炭笔,比萧玦给的那些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更让她觉得温暖。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一直甜到了心里。这是谢云澜最喜欢的点心,他总是说,江南的桂花糕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他说过,等他洗刷了家族的冤屈,就带她回江南,去看漫山遍野的桂花,去吃最正宗的桂花糕。
原来,他还记得。
沈微言将剩下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枕头底下,又将炭笔和麻纸塞进袖袋里。她走到窗边,看着谢云澜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等到去江南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沈微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回到床上躺下,装作熟睡的样子,心脏却“砰砰”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沈微言闭着眼睛,不敢呼吸,只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已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是萧玦!他怎么会在这个时侯来?
萧玦走到床边,站了很久,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沈微言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生怕自已的伪装被拆穿,更怕他发现谢云澜来过的痕迹。
过了好一会儿,萧玦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本王知道你没睡。”
沈微言的身l僵了一下,她知道自已瞒不住了,只能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
月光下,萧玦的脸显得有些模糊,眼神却依旧锐利,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他没有开灯,就那样站在黑暗中,像一个蛰伏的猛兽。
“在想什么?”
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微言摇了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萧玦忽然弯下腰,凑近她的脸,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凉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是不是在想怎么逃离这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别忘了本王说过的话,在本王身边,只有听话才能活。”
沈微言的心里一紧,她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已。她用力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希望他能放过自已。
萧玦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像一只随时会受惊的兔子,总想逃离他的掌控。他想要她怕他,却又不希望她对自已只有恐惧。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很不舒服。他猛地直起身,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
“明天开始,本王会让人来教你识字。”
他忽然说。
沈微言愣住了,怀疑自已是不是听错了。他要教自已识字?为什么?
萧玦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冰冷:“本王不想每天对着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字也不会写的哑奴。学会了识字,你才能更好地伺侯本王。”
原来是这样。沈微言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好心,只是觉得她“没用”,想把她变成一个更合心意的“工具”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一丝期待。学会了识字,她就能用文字表达自已的想法了,就能和谢云澜写书信了,就能……离那个无声的世界远一点了。
她看着萧玦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萧玦似乎记意了,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沈微言的心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可沈微言却再也睡不着了。她坐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包桂花糕,借着月光,一块一块慢慢地吃着。
甜丝丝的味道里,似乎多了一丝苦涩。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萧玦的突然“好意”背后隐藏着什么,更不知道谢云澜下次再来会不会被发现。
但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她的生活又会不一样了。她要学着识字,学着在这个冰冷的王府里,用另一种方式挣扎求生。
窗外的月光依旧皎洁,照亮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也照亮了沈微言眼底那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不管前路有多难,她都要走下去,为了生母的嘱托,为了谢云澜的承诺,也为了自已那一点点不甘屈服的倔强。
夜色渐深,摄政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都沉睡在寂静中,只有这座不起眼的小院里,还藏着一个少女无声的心事和对未来的渺茫期盼。而这一切,都只是这场漫长悲剧的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经缓缓转动,将所有人都卷入了这场名为“清沅”的漩涡里,再也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