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过后的滚了出来,落在掌心沉甸甸的。有“抗美援朝纪念章”,有“三等功奖章”,边缘都磨得发亮,背面刻着的年份已经模糊。爷爷很少提这些勋章,只有一次喝多了,才拿起最亮的那枚说:“这是班长给我的,说我挖战壕快,救了他一命。”当时林砚还小,只觉得勋章好看,现在攥在手里,才懂这重量里藏着多少生死。
铁皮盒的角落里,塞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纸边已经脆了,上面是奶奶的字迹,娟秀清丽:“守田,家里的麦子收了,砚娃会走路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等着你来教他认星星。”没有日期,只有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星星。林砚想起爷爷说过,奶奶走前,把所有信都烧了,只留了这一张,说想他的时侯就看看。
他把勋章和信纸放回铁皮盒,刚要盖盖子,瞥见盒底压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沓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最小的是一毛,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加起来正好是三百二十一块五。布包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砚”字,是爷爷去年学着绣的,当时他还笑爷爷绣得丑,爷爷却嘿嘿笑:“给我娃存着,以后上大学用。”
林砚的眼泪“啪嗒”掉在布包上,晕开了那针脚粗糙的“砚”字。他想起爷爷每次卖完粮食,都要把钱仔细数三遍,然后揣在怀里回家,偷偷放进这个布包。有次他问爷爷存了多少钱,爷爷说“秘密”,说等他考上高中,就给她买辆新自行车。
从木柜里出来,林砚看见炕尾靠着个竹编背篓,是爷爷以前背他去赶集用的。背篓的竹条已经泛着暗红,边缘磨得光滑,内侧还缝着块粗布,是怕竹条硌着他。他小时侯总爱趴在背篓里,抓着爷爷的衣角,闻着他身上的麦香和皂角味,听着他哼着老歌,摇摇晃晃就睡着了。
他把背篓抱起来,刚要放在墙边,突然听见里面“哗啦”一声响。伸手一摸,摸出个玻璃弹珠,是红色的,上面带着白色的花纹——那是他十岁生日时,爷爷用两个鸡蛋换的。当时他跟村里的小孩比弹珠输了,哭着回家,爷爷没骂他,一枚枚摆在褥子上,把信纸铺在中间,把弹珠放在旁边。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这些旧物上,泛着温暖的光,像爷爷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
他突然想起爷爷说过,旧物是有灵性的,藏着人的念想。现在他信了,这些带着爷爷温度的旧物,就像爷爷还在他身边一样,陪着他,等着他长大。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信纸轻轻晃了晃,林砚看着那小小的星星图案,轻声说:“爷,我会好好保管这些东西,也会好好长大,你在天上看着我,好不好?”
风没有回答,只把槐树叶吹得落在窗台上,像一片绿色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