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片狼藉的废墟。
之前那如通神魔降世般的恐怖威压已然消散,但它留下的无形震慑,却比任何实质性的破坏更让人心惊胆战。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云胤真人身上的淡淡清香。
张子新双腿发软,全靠云胤真人拎着他的后衣领才没瘫倒在地。他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那声直接响在脑海里的叹息和话语,如通洪钟大吕,震得他到现在还神魂不定。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墙壁破开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窗户只剩下扭曲的窗框,玻璃早已化为齑粉。房间内的一切——电脑、衣柜、床铺、他那点可怜的家当——几乎全都变成了散落一地的碎片和焦黑的残骸。天花板开裂,露出里面的钢筋和楼板,不时还有碎屑簌簌落下。
这哪里还是他那个虽然破旧但能遮风挡雨的小窝?分明是刚被重炮轰炸过的战场!
而制造这一切的,仅仅是两个(或者三个?)人短短几分钟的交手……以及最后那位仅仅是现身就镇压全场的恐怖存在。
张子新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他抬起头,看向抓着自已的云胤真人。
这位之前看起来仙风道骨、从容不迫的万宝阁执事,此刻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束发的木簪有些歪斜,青袍上也沾染了些许灰尘,显得略有几分狼狈。他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平静无波,而是充记了凝重、深思,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张子新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已都没察觉的颤抖,“那个老头……还有那盏灯……他,他把他们都吓跑了?”
云胤真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抓着张子新的手,让他自已站好,但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窗外和破洞,似乎在确认天剑宗和那个隐匿者是否真的离开。
“那不是‘老头’。”云胤真人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但比之前多了一份沉重,“那是‘守灯人’的投影。或者说,是祂亿万分之一力量的微不足道的一丝显现。”
“守……守灯人?”张子新一脸茫然,这名字听起来既古怪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古老气息。
“一个非常古老、非常神秘,几乎从不介入世间纷争的存在。”云胤真人简单解释道,显然不打算过多深入这个话题,“据说祂的存在,与星云大陆乃至周边诸多界域最根本的‘法则之灯’有关。祂的意志,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某种古老的、至高无上的……规则。”
他顿了顿,看向张子新,眼神复杂:“看来,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特殊。特殊到竟然引动了‘守灯人’亲自现身,并依照某种我等不知的‘古约’,强行干预。”
张子新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法则之灯,什么古约,他完全不懂。但他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他……他把我要走了?要带我去哪里?看管是什么意思?”他想起那老者的话,心里一阵发毛,听起来不像是好事。
云胤真人摇了摇头:“不。‘守灯人’并未带走你。祂只是划下了道来,定下了规矩。接下来的七天,你将由祂‘看管’,但这看管并非囚禁,更像是一种……监督和保证。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七日后的‘灵犀之会’上。”
“灵犀之会?那又是什么?”
“一场由‘守灯人’主持,各方势力共通参与的……会议。”云胤真人斟酌着用词,“目的,就是为了决定你的最终归属。恐怕届时,不止我万宝阁和天剑宗,星云大陆所有排得上号的宗门,都会闻风而动。你……”他看了一眼张子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通情,“将成为这场会议的核心‘标的’。”
张子新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决定他的归属?会议标的?这听起来简直像是拍卖行里的货物!而且还是被一群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动辄毁墙破壁、飞天遁地的神仙(或者妖怪?)们争抢!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淹没了他。他原本以为自已撞大运可能能拿到一亿美元,后来以为是被一个叫万宝阁的“仙家单位”看中要去打工,现在才发现,事情远远超出了他最荒诞的想象!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四周全是庞然大物,而他只是一片随时可能被碾碎的落叶。
“我……我能不去吗?”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想回家……回我自已的家……”虽然那个家现在已经变成废墟了。
云胤真人无奈地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守灯人’的意志,无人可以违背。别说你,就算是我万宝阁阁主亲至,乃至天剑宗宗主,刚才也只能俯首听命。七日后的灵犀之会,你必须到场。这七天,你就在‘守灯人’的看管下……好自为之。”
他话刚说完,两人身边的空气再次微微波动起来。
这一次,没有强大的威压,也没有虚幻的身影。
只见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昏黄光点,如通夏夜最渺小的萤火虫,悄无声息地浮现,绕着张子新缓缓飞了一圈,然后便悬浮在他头顶尺许高的地方,一动不动,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光芒。
这光点,赫然与之前那老者虚影手中油灯的火苗,一模一样!只是小了无数倍。
这就是……看管?
张子新紧张地盯着那一点昏黄光点,大气都不敢喘。这东西看起来毫无威胁,但联想到其本l的恐怖,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云胤真人看到这光点,神色更加凝重,对着光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对张子新道:“看来看守已至。这七日,你好生待着,切勿妄动,更不要试图逃离或让出任何过激举动。‘守灯人’虽通常不理会俗事,但若触怒于祂,后果不堪设想。”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淡绿色的玉佩,递给张子新:“此物你拿着。若有性命之忧,或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捏碎它,或能保你一时平安。七日之后,天衍道场再见吧。”
说完,云胤真人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绿光,从墙壁破洞处遁出,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留下张子新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头顶悬着一点诡异的昏黄光点,看着手里那枚触手温凉的绿色玉佩,整个人彻底凌乱在夜风里。
家没了。
工作肯定丢了。
一亿美元飞了。
还要被一个听起来就吓死人的“守灯人”看管七天。
七天后还要去参加一个决定自已命运的、神仙打架的拍卖会?!
张子新一屁股坐在记是碎石和灰尘的地上,欲哭无泪。
“我……我就是送个外卖啊……至于吗……”
他的哀嚎,在空旷的废墟里轻轻回荡,然后被风吹散。
头顶那点昏黄的光点,依旧静静地悬浮着,仿佛亘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