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像青春期中莫名涌上心头的惆怅，毫无预兆地笼罩了整个城市。
陆雨眠站在校门口，望着雨丝在霓虹灯的折射下变成五彩的线，将这座滨海都市编织进一张朦胧而炫目的网中。他撑起一把黑色的伞，雨水顺着伞骨汇集，在边缘处形成断断续续的水帘。
九月初的天气还残留着夏末的黏腻，雨气混杂着海风的咸味和都市的尾气味，一种奇特的混合气息，成为了海都市独特的印记。路边积水映照着霓虹灯光和穿梭的车灯，像是打碎了的彩虹漂浮在黑色的柏油路上。
“通学，需要帮忙吗？”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雨眠转身，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校门内侧，手里抱着一摞书。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卡塞尔学院的制服外套，眼睛像浸了雨水的黑曜石，亮得惊人。
“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十分钟了，是没带伞吗？我可以分你一半。”她举了举手中的透明雨伞，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陆雨眠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将自已的伞往下压了压，“谢谢，我有伞。”
女孩走近了几步，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脸颊上，像水墨画中随意却精心勾勒的笔触。“那你是在等人？”
“只是看看雨。”陆雨眠轻声回答，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霓虹。
女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海都市的雨确实很好看，特别是夜晚的雨。像是天空把所有的星星都融化成了水滴，落下来却又染上了人间的颜色。”
陆雨眠有些惊讶地看向她，没想到会有人与自已的想法如此相似。
“我是苏晓檗，舞蹈系大一新生。”她伸出手，腕骨纤细却有力。
“陆雨眠，古文字专业。”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陆雨眠感到她指尖有跳舞人特有的薄茧和温度。那一刻，雨声似乎突然变小了，都市的喧嚣退去，只剩下两人之间微妙而短暂的寂静。
“哦！我知道你，”苏晓檗忽然睁大眼睛，“你就是那个s级的新生？全校都在传你呢。”
陆雨眠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伞又往下压了几分，“只是血统测试的结果而已。”
一辆跑车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陆雨眠下意识地侧身，为苏晓檗挡住了飞溅的雨水。这个动作自然而迅速，甚至没有经过思考。
苏晓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谢。不过你的反应速度果然不愧是s级。”
陆雨眠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那辆远去的跑车。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某种冷血动物般的竖瞳，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个细微的变化被霓虹和雨伞的阴影完美掩盖。
“你要回宿舍吗？”苏晓檗问，“我可以带你一段，我知道一条近路，雨中路。”
陆雨眠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走在校园小径上，透明伞和黑伞偶尔碰撞，溅落细小水珠。苏晓檗活泼地讲述着开学一周来的趣事，陆雨眠大多沉默，只是偶尔点头或简短回应。但不知为何，苏晓檗似乎并不觉得他的沉默尴尬，反而自然地填补了所有安静的空隙。
走到宿舍楼分岔路口，雨忽然又大了起来。风裹挟着雨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和鞋面。
“我就住那边的七号楼，”苏晓檗指着不远处一栋红色砖墙的建筑，“你呢？”
“三号，男生楼。”
“那明天见？”苏晓檗眨眨眼，“事实上，后天古文字概论课上见。我们是通班哦。”
陆雨眠有些惊讶，“你也选修古文字？”
“必修啦，”苏晓檗笑道，“所有血统b级以上的学生都要修，你不知道吗？”
陆雨眠确实不知道。他还不太了解卡塞尔学院的课程安排，甚至不太了解这个学校的许多规定。他只是被“安排”来到这里，像一颗被放置在特定位置的棋子。
告别苏晓檗后，陆雨眠独自走向三号楼。在楼门口，他收起伞，忽然注意到远处教学楼顶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那黑影的速度极快，不像人类应有的移动速度。
他凝神望去，却只看见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光。
也许是错觉，他想。但内心深处的某种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错觉。
宿舍是双人间，条件出乎意料地好。他的室友林墨琛已经入住，此刻正对着三台电脑屏幕忙碌着，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如蝶。
“回来了？”林墨头也不回，“听说你今天又被诺玛叫去让了额外测试？s级就是不一样啊。”
陆雨眠将湿外套挂起来，“只是常规检查。”
“得了吧，全校就你一个s级，副校长亲自飞过来见的你，这可不是常规待遇。”林墨琛终于转身，推了推眼镜，“怎么样，见到副校长本人了吗？听说他酷爱收藏名酒，办公室里有个隐藏酒窖？”
“没注意。”陆雨眠实话实说。今天下午他确实见了一位自称副校长的老人，但整个过程他都处于一种紧张和不安中，根本没注意办公室内是否有酒窖。
林墨琛耸耸肩，转回电脑前，“对了，刚才有个女生打电话到宿舍座机找你。说是舞蹈系的，叫你回电。号码在便签上。”
陆雨眠看向桌角，果然有一张黄色便签，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苏晓檗。
他拿起便签，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窗外的雨还在下，海都市的霓虹在雨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陆雨眠望着那片光影，心中莫名升起一种预感——这场雨，将会冲刷出隐藏在这个城市和平表面下的某些东西。
而他的命运，也将如这雨中的霓虹一般，绚丽而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