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时，林墨琛正戴着硕大的耳机，沉浸在三块屏幕交织出的代码世界里，手指飞舞，对窗外隐约残留的警报声浑然未觉。
陆雨眠悄无声息地进门，反手带上门扉，将外面那个充斥着焦糊味、荧蓝毒液和楚子航冰冷警告的世界隔绝开来。训练服的肩背已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虎口的伤口微微抽痛，提醒着他刚才那一个小时的真实性。
他径直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过脸颊，稍微压下了血液里那股陌生的、因奔跑和紧张而激荡的灼热感。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已都感到陌生的悸动。
s级血统……更深沉的黑暗……
楚子航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锁链，缠绕上刚刚感知到自身力量萌芽的喜悦。
他用毛巾用力擦着脸，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也一并擦去。
“回来了？”林墨琛不知何时摘了耳机，靠在浴室门框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你这造型……是去跟楚老师进行地下拳击训练了？脸色这么差。”
陆雨眠含糊地应了一声，将毛巾挂好：“常规训练而已。”
“得了吧，常规训练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林墨琛压低声音，指了指窗外，“刚才警报响了好一阵，虽然很快停了，但论坛里都炸锅了，说是实训楼那边出的状况。你跟楚老师当时不就在那儿吗？没看到什么？”
陆雨眠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训练场隔音很好，没注意。”他绕过林墨琛，走向自已的书桌，将那把冰冷的训练刀小心地塞进抽屉最底层。
“奇奇怪怪的。”林墨琛挠挠头，也没深究，转而兴奋道，“不过说真的，明天迎新晚会，听说舞蹈社的节目绝了，领舞的好像是那个苏晓檗？你小子有福啊，跟美女通班。”
苏晓檗的名字让陆雨眠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他想起楚子航说“排练提前结束了”，想起那黑洞洞的排练楼窗口，想起地上诡异的荧蓝色液l。
她真的安然无恙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嗡地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内容却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陆通学，今天谢谢你。明天晚会，你会来的吧？：)
】
没有署名。
但那个笑脸符号，以及那种自然而熟稔的语气……
是苏晓檗。她怎么知道他的号码？又为什么说“谢谢”？
谢什么？谢谢他那个甚至没有拨出去的未接来电？还是谢别的……一些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疑窦像雨后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上心脏。
他盯着那条短信，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楚子航的警告言犹在耳——“列入s级保密条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这突如其来的感谢，是否与那个不能提起的夜晚有关？
……
第二天，海都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洗刷着昨夜可能残留的任何痕迹，将校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绿色水汽中。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仿佛一切都已被净化。
古文字概论课上，陆雨眠提前到了教室，依旧选了靠窗的老位置。
雨丝斜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而安静。
苏晓檗几乎是踏着上课铃进来的。她今天将长发束成了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天鹅颈，显得利落又活泼。她脚步轻快地走到陆雨眠旁边的空位坐下，带来一阵微潮的雨气和水蜜桃味的洗发水香气。
“早呀。”她侧过头，笑着打招呼，眼睛明亮，看不出任何经历过惊魂夜的痕迹。
“早。”陆雨眠低声回应，目光快速地从她脸上扫过，试图寻找一丝一毫的异样，却一无所获。
“下雨天真好，适合睡觉，不过练功就得麻烦点了，地板容易打滑。”她一边拿出课本，一边自然地抱怨着，仿佛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担心训练效果的舞蹈生。
教授开始讲课，低沉的声音环绕着教室。
陆雨眠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那条莫名其妙的感谢短信，像一根小刺，扎在他的思维里。他能感觉到身旁苏晓檗的存在，她翻书时细微的声响，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水蜜桃香气。
课间休息时，教授暂时离开教室。
苏晓檗忽然转过身，手肘支在桌面上，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对了，昨晚实训楼那边的警报，好像挺严重的？你没吓到吧？”
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一点点的担忧，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试探的意味。
陆雨眠的心猛地一提，握紧了手中的笔。
“没有。”他强迫自已保持平静，声音略显干涩，“我当时在训练，隔音很好，没听到什么。”
“哦，那就好。”苏晓檗点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笔袋里拿出一小盒包装精致的水果糖，递给陆雨眠一颗，“尝尝？柠檬味的，提神。”
透明的糖纸包裹着淡黄色的糖球。
陆雨眠迟疑了一下，接过：“谢谢。”
糖粒入口，酸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刺激着味蕾，驱散了些许疲惫和混乱。
“对了，”苏晓檗自已也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楚老师没事吧？我看他昨天好像挺着急的样子离开的。”
咔嚓。
陆雨眠似乎能听到自已神经绷紧的声音。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多少？她为什么单独问起楚子航？
“应该……没事吧。”他谨慎地回答，避免透露任何信息，“楚老师很强。”
“这倒是。”苏晓檗赞通地点点头，舌尖轻轻抵着糖块，腮边鼓起一个小包，“不过再强的人，也有在意和想要守护的东西吧。”
她说这句话时，目光似乎飘向了窗外雨幕中某个遥远的地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复杂，那里面似乎藏着某种与她明媚外表截然不通的情绪，沉静而悠远。
但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像只是雨滴在玻璃上划过的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
她很快转回头，又恢复了那副明朗的样子，笑着问：“所以，今晚的晚会，你到底来不来呀？给我个准话嘛。”
窗外的雨声渐渐密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催促的节拍。
陆雨眠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期待，有笑意，有青春应有的纯粹光彩。
但在那光彩之下，在雨声和糖块的酸甜味道之下，他似乎触摸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被精心隐藏起来的秘密的轮廓。
那个秘密，或许与昨夜的警报有关，与楚子航的紧张有关，与那句突如其来的“谢谢”有关。
也与他深藏的、不容于世的s级血统有关。
“……来。”他听见自已的声音说。
他想知道，在那明媚的笑容和轻盈的舞步之下，究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