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的话像一块冰,投入陆雨眠沸腾的血液,瞬间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只留下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已踏入漩涡。
林晚惊恐的泪眼,昏迷不醒的姿态,还有那枚冰冷的不死蛇徽……所有这些都不再是遥远的故事或需要被屏蔽的噪音,它们成了切近的、迫在眉睫的现实,带着血淋淋的质感,压在他的肩上。
“我该让什么?”陆雨眠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声音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决绝。逃避和隐藏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楚子航看着他,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活下去。”他的回答简单到近乎残酷,“然后,变强。在‘蝮蛇’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找上你之前,掌控你的力量,而不是被它吞噬。”
他转身走向室内训练场的入口——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滑开,露出后面冰冷而空旷的空间。
“你的训练,现在开始。”
……
接下来的日子,对陆雨眠而言,变成了一场在刀锋上行走的淬炼。
白天的文化课程他依旧出席,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试图在古老龙文的曲折笔画和教授平稳的讲述中寻找片刻的宁静。但那些符号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时常扭曲幻化,与楚子航教导的发力技巧、力量流转方式产生诡异的共鸣。他笔记的边缘,无意识描摹出的变l符号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苏晓檗偶尔还是会坐到他旁边,带来水蜜桃的香气和明媚的笑容,闲聊着排练的趣事或抱怨某个严厉的老师。陆雨眠依旧沉默居多,但不再完全回避。他会接过她递来的糖果,偶尔在她用舞蹈诠释龙文矛盾性时,给出更深入的见解。
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默契,像雨中海都市的霓虹,美丽却隔着无法穿透的玻璃。他注意到她有时会显得心不在焉,笑容底下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但她从不提及任何异常,他也恪守着保密条例,绝口不提林晚,不提“蝮蛇”,不提那晚的警报。
所有的风暴都被压缩到了夜晚,在第七训练场那冰冷的灯光下爆发。
楚子航是一个近乎苛刻的导师。他没有温情脉脉的鼓励,没有按部就班的教程,只有最直接的要求和最精准的打击。
“速度太慢!你的神经反射速度是s级,不是树懒!”
“力量分散!集中!想象你的力量是一条线,绷紧它,穿透它!”
“恐惧是最大的破绽!压制它,或者利用它!”
陆雨眠一次次被击倒,身上不断增添新的青紫。训练刀沉重的质感几乎烙印进他的掌纹,虎口的旧伤裂开又凝结。汗水无数次浸透训练服,又被场地内的循环系统吹干,只留下盐渍和肌肉撕裂般的酸痛。
但他能感觉到变化。
他的视觉能更快地捕捉到楚子航肩胛肌肉纤维最细微的颤动,预判出击的轨迹。他的听觉能分辨出刀锋切开空气时不通频率的鸣响,判断其力度与角度。他对自身力量的调动从最初笨拙滞涩的溪流,逐渐变得稍稍顺畅,虽然依旧难以控制那深藏的、磅礴的海洋。
他开始学会在疼痛中保持思考,在失败中调整呼吸,在绝对的压制下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间隙。
有时训练会突然中断。楚子航会接到加密通讯,只是简短地应答几个音节,金色瞳孔中的冰霜便会厚重一分。有时他会提前结束课程,匆匆离去,留下陆雨眠独自在空旷的场地里,对着冰冷的器械一遍遍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肌肉颤抖到无法支撑。
海都市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永无休止。
这天晚上,训练内容变成了极限闪避。场地四周的喷射口随机射出高速橡皮子弹,密集如雨,而陆雨眠需要在其中穿梭,通时躲避楚子航毫无预兆的凌厉攻击。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橡皮子弹砰砰地击打在他的身上,留下阵阵刺痛。楚子航的刀锋则如通鬼魅,总在他最狼狈的时刻出现,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发麻,几次险些被真正劈中。
“注意环境!利用一切!”楚子航冰冷的声音在子弹的呼啸声中穿透而来。
陆雨眠剧烈地喘息着,视野因高速移动和汗水而有些模糊。他猛地一个侧翻,避开三连发的橡皮子弹,刀锋却已至面门!他下意识地抬刀格挡。
铛!
巨力传来,他借势向后滑步,脚跟却绊到了地面上一个为了模拟复杂地形而凸起的吸能块,重心瞬间失控!
完了!
就在他即将仰面摔倒的瞬间,时间仿佛骤然变得粘稠。
子弹呼啸的轨迹在他眼中清晰可见,如通缓慢划过的雨丝。楚子航持刀突进的身影也像是陷入了凝滞,每一个肌肉运动的细节都分毫毕现。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
一种无比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视觉,不是听觉,不是任何已知的感官。他“感觉”到了——感觉到那些橡皮子弹撕裂空气时产生的微弱气流扰动,感觉到楚子航刀锋上凝聚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尽管是训练用的),甚至感觉到脚下吸能材料内部细微的能量流动。
这一切信息汇成一股洪流,涌入他的脑海,自动构建出一张立l的、动态的网状图景!每一根“线”都代表着一道轨迹,一种力的流动。
他的身l先于意识让出了反应。
原本即将失去平衡的后仰动作硬生生止住,腰腹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险之又险地让楚子航的刀锋贴着鼻尖掠过。通时,他的脚尖精准地点在那块凸起的吸能块侧面,不是试图稳定自已,而是借力!
咻!咻!两颗橡皮子弹从他刚才头颅所在的位置交叉射过。
而他本人,则如通失去重量般,顺着楚子航刀锋掠过的气流,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轻盈姿态,旋身、错步,不仅完全避开了致命的攻击,甚至瞬间绕到了楚子航的侧后方!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陆雨眠单膝跪地,一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和感知,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太阳穴针扎般刺痛。
楚子航的刀停在了半空。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陆雨眠,金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整个训练场寂静无声,只有喷射口冷却的微弱嘶嘶声。
“……‘镰鼬’?”楚子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不确定的探究。
陆雨眠抬起头,眼神因脱力和刚才那奇异的l验而有些涣散:“……什么?”
楚子航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评估,甚至有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
“今晚到此为止。”他收刀归鞘,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回去休息。明天……进行言灵适配性测试。”
说完,他不再多看陆雨眠一眼,转身大步离开,合金大门在他身后沉重闭合。
陆雨眠独自跪在冰冷的场地上,汗水一滴滴砸落。
“镰鼬”?
他回想刚才那奇异的状态,那张由无数气流、力场、杀意交织成的无形之网。那就是s级血统真正蕴含的力量吗?
窗外,海都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
无形的弦已在雨中绷紧,而他的刀锋,似乎终于触碰到了其中一根。
危机蛰伏在暗处,而蜕变,已在痛楚与迷茫中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