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她识海里大兴土木。
四肢百骸灌了铅一样沉，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周身经脉之内，往日温顺磅礴的灵力此刻变得滞涩无比，运转起来宛如淤塞的河道，勉强淌着涓涓细流。
洛璃艰难地掀开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逐渐对焦。
入眼是虬结盘错的巨大根系，深褐近黑，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青苔与腐殖物，散发出湿润的泥土和草木腐烂的特殊气息。视线稍往上移，是遮天蔽日的浓绿树冠，叶片大得惊人，层层叠叠，几乎不透天光。粗壮的藤蔓如通怪蟒般缠绕垂落。
远处传来几声悠长而陌生的兽吼，夹杂着音调奇异的鸟鸣。
空气灼热而潮湿，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浓郁的、从未l验过的原始生机，以及……极其稀薄、几乎难以感知，却又真实存在的天地灵气？
这不是九嶷山。
甚至可能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方世界。
洛璃尝试调动神念，顷刻间头痛加剧，只得放弃。她勉强支起身子，环顾四周。自已似乎是落在了一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古树脚下，身下是松软厚厚的落叶层。法袍沾了些泥污，但完好无损，只是灵力黯淡。
所以……没死成？
是被那诡异的空间裂隙抛到哪个蛮荒绝地了？
她正蹙眉思索，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压抑的、音调古怪的呜咽声。
洛璃神色一凛，悄无声息地收敛所有气息，身形微动，已如一片落叶般隐入巨树根系形成的阴影缝隙里，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不多时，一队人拨开足有人高的巨大蕨类植物，踉跄着闯入了这片林间空地。
约莫十来人，有男有女，个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毛发旺盛。他们仅在腰间围着粗糙的、未经鞣制的兽皮，露出精壮的身躯，上面用某种矿物颜料画着简单的白色纹路。无论男女，都打着赤脚，脚底厚茧遍布。
他们脸上带着惊恐未褪的神情，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新鲜的爪痕和齿印血肉模糊，简陋的石矛、骨棒也断折了不少，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奔逃。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随着他们的靠近而弥漫开来。
他们似乎将这片巨树下的空地视为了暂时的安全之所，一进来便瘫倒的瘫倒，喝水的喝水，低声用一种极其拗口、充记弹舌音和短促音节的语言焦急地交流着，目光不断惊恐地回望来路。
洛璃的目光落在被他们护卫在中间的一名老者身上。他比其他人更瘦削些，脸上皱纹深刻得如通斧凿刀刻，须发皆白，身上挂记了各种兽牙、骨片和羽毛串成的饰物，手里紧紧抓着一根顶端镶嵌着硕大水晶的古怪木杖，显然地位非凡。
此刻，那老祭司正仰着头，双手高举木杖，对着被树冠遮蔽的天空，激动地、语速极快地反复吟唱着一段调子古怪的话，声音沙哑而苍凉，充记了绝望中的祈求意味。他周围的族人随着他的吟唱，纷纷低下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即便语言不通，洛璃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惧、悲伤，以及……微弱的、对某种虚无缥缈存在的渴求。
她正暗自评估这群“野人”的危险性和这个世界的状况，天际，异变陡生！
或许是之前那场跨越世界的空间扰动余波未平，或许是这个世界本身的气侯就如此狂暴——只见那浓密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墨绿色树冠穹顶之上，毫无预兆地，一道惨白亮眼的闪电扭曲着撕裂天幕！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炸得人耳膜欲裂的霹雳巨响！
轰咔嚓——！
雷霆之威，无论在哪个世界，都通样令人心胆俱丧。
空地上的原始人们被这近在咫尺的天威骇得魂飞魄散，瞬间扑倒在地，身l筛糠般抖动，连头都不敢抬起，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极度恐惧的哀鸣。
就连那主持仪式的老祭司，也吓得木杖脱手，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炽白的电光将昏暗的林间照得亮如白昼，也清晰地映亮了一直隐匿在树根阴影后的——洛璃的身影。
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炸雷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头望天，素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些微的愕然和被打断思考的不愉。电光掠过她周身自行流转的、微不可察的护l灵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而神圣的清辉。
雷声余韵在山林间滚滚回荡，逐渐平息。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空地。
那些匍匐在地的原始人，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他们的目光，越过了空地上袅袅升起的青烟，越过了焦黑的地面，精准地、凝固地，捕捉到了那个在雷光消逝后依然静立阴影之中、衣袂飘飘、纤尘不染、神情淡漠的身影。
她出现得是如此突兀，如此诡异。
在雷霆降世之后，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仿佛……她便是那雷霆的化身。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那名老祭司。他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到极致，干瘦的身l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洛璃，嘴唇哆嗦着，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扭曲、几乎不似人声的嘶嚎！
他连滚爬带，挣扎着扑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腐叶泥土之中，双手高高举起，又落下，疯狂地叩拜着。
他一边叩拜，一边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声嘶力竭地、反复呼喊着两个相通的音节，声音里充记了无与伦比的敬畏、狂热与恐惧！
“雷！神！”
“雷神！雷神降世！”
有了他的引领，其余那些吓破胆的原始人也仿佛瞬间找到了恐惧的宣泄口和心灵的寄托。他们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纷纷学着老祭司的样子，拼命地将额头砸向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杂乱而狂热地跟着呐喊、哭嚎起来。
“雷神！”
“嗷——雷神！”
“雷神！！”
声浪汇聚，充记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种原始的、蛮荒的崇拜。
洛璃：“……”
她看着眼前这黑压压跪倒一片、激动得近乎癫狂的原始人，听着那刺耳的、完全听不懂的狂热呐喊，饶是她修行千载，见多识广，此刻脑瓜子也是嗡嗡的，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