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城市像被某种无形的手覆盖，四周被厚重的雾气吞没。街灯的光被削弱，只剩下昏黄的一圈，仿佛每一步踏出都将踩进未知的深渊。
张翼坐在驾驶座上，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车窗外雾气翻涌，像无数张缓缓靠近的脸。他没有开收音机，车内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和陈默有些急促的呼吸。
手机屏幕上，黑雾论坛的页面还亮着。那则帖子简单得近乎冰冷——
“第七个，会在水里哭泣。”
没有署名，没有附图。却像是专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陈默忍不住打破沉默：“水里哭泣……你觉得是下水道？”
张翼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出他削瘦的脸，眼神冷硬：“下水道太散乱。如果他们要留下线索，一定是更集中、更具象的地方。”
“比如？”
“老水厂。”
陈默心里一凛。那地方早已废弃多年，靠近城北工业区，常年没人涉足。可越是被遗忘的角落，越适合藏匿秘密。
车子驶过空旷的高架，雾气压低到几乎能触及车顶。陈默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就像一个正在沉睡的巨兽，他们正被迫闯入它的胃囊深处。
老水厂位于一片荒凉的废墟边缘。铁门锈迹斑斑，半扇门垮塌着，露出一个漆黑的口子。雾气顺着口子不断涌入，就像被黑暗吞噬。
张翼关掉车灯，只留下手电。两人踏进院子时，脚下的杂草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窃语。
“你说……”陈默压低声音，“如果真有女孩被关在这里，她能撑多久？”
张翼没有回答，只是举着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前方斑驳的墙壁。墙皮剥落，字迹模糊，隐约能看出“净水泵房”的残影。
他们绕过一片废弃的水管，滴水声从深处传来，一下一下，仿佛有人在心口敲击。
陈默握紧手枪，手心记是冷汗。
雾气愈发浓烈，连手电的光都显得模糊。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铁链摩擦，伴随着模糊的哭声，时远时近。
“你听到了吗？”陈默猛地抬头。
张翼停下脚步，竖起手指示意安静。他闭上眼，仔细分辨。声音果然存在，却不像来自某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渗入耳膜。
“这是……回声？”陈默喃喃。
“不。”张翼睁开眼，目光深沉，“这是故意制造的声场，让人失去方向感。”
他沿着声音最集中的方向走去，手电光打在一扇半掩的铁门上。铁门生锈严重，门缝里渗出潮湿的水汽，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
陈默上前推门，铁门却纹丝不动。就在他用力的瞬间，门忽然自已“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通时一紧。
门后，是一间空旷的蓄水池。池底积记了黑水，表面平静，却偶尔有气泡冒出，仿佛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呼吸。
陈默屏住呼吸，手电光打在水面上，影子浮动扭曲。就在这时，他似乎看见水下有一道人影，缓缓摇晃。
“有人！”他惊呼一声，正要俯身去看，却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跌入水池。
张翼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他猛地拉回。
“别轻举妄动！”张翼冷声呵斥。
陈默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冰冷。他深吸几口气，才压下胸口的颤抖。可水面依旧在冒泡，仿佛正嘲笑他们的无力。
张翼没有急于下去，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池边。果然，他发现一串模糊的血迹，从水池边一直延伸到角落，消失在一块突兀的墙壁前。
张翼用手电一照，发现那墙壁下方有一道狭窄的门缝，几乎与地面齐平。
“这里有暗门。”
陈默心头一震，紧握手枪，额头渗出冷汗。
张翼俯身，耳朵贴近门缝，静静聆听。数秒后，他忽然听见极微弱的“咚咚”声——像是有人用手指在墙后敲击。
一下一下，节奏缓慢，却透着绝望。
陈默也听见了，瞳孔骤然收紧：“里面有人！快开门！”
张翼伸手抚过门缝，指尖感受到冷气不断涌出。那气息并不像正常的空气，而是夹带着一股浓烈的腥甜味。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凝重。
“这门，一定有人最近动过。”
陈默屏住呼吸，手心发凉：“那我们还等什么？”
张翼深深望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忽然——
门缝里涌出一股浓雾，冰冷湿润，像活物一样缓缓向两人蔓延。
陈默下意识后退，几乎扣下扳机。
雾气吞没了手电的光，周围陷入模糊的灰白。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惨叫从暗门后传来，撕裂空气。声音极短，却足以让两人通时汗毛倒竖。
下一秒，世界骤然恢复死寂，只剩他们急促的呼吸。
张翼缓缓站起，声音低沉：“里面的东西，不是我们现在能碰的。”
陈默喉咙发紧，哑声道：“那……刚才是谁在里面喊？”
张翼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扇暗门，眼神冰冷，仿佛看见了深渊。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惨叫声余音未散，却再也没有新的动静。雾气缓缓退回暗门缝隙里，像某种呼吸过后的吐纳。
陈默全身僵硬，手指紧扣在扳机上，汗水顺着额角滴落。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万一里面真有人……”
张翼看着那道暗门，目光如刀锋般冷峻。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触碰地上的血迹，指尖沾染的湿润已开始变得干涸。
“这血迹不是新的。”他说，声音低沉，“至少在几个小时之前留下的。”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也就是说，那个敲击声，和刚才的惨叫，未必真的属于“活人”。
他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你是说……我们刚才听到的，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张翼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手电，光束再一次扫过池子与墙壁。光影摇晃，仿佛那些斑驳的墙皮都在低声呢喃。
“这里布置过声源干扰。”张翼忽然开口，“故意制造哭声、链条声……让人产生错觉，失去判断。”
陈默心头发凉，额上的冷汗更重。可是，若一切都是人为的，那惨叫声又该如何解释？
他正欲开口，却见张翼已经直起身子，收起手电，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吧。”张翼头也不回。
陈默怔住：“你不进去看看？”
张翼的背影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冷硬：“有些门，现在不能开。开了，我们就出不来了。”
这句话，让陈默心里一阵发凉。他望着那道暗门，仿佛真的有一双眼睛正从缝隙里注视着他。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赶忙追上张翼。
离开老水厂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雾气仍未散去，晨曦被压在远方，显得苍白无力。
陈默一路无言，直到上车才开口：“张翼，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张翼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在他脸前弥漫：“三年前的案子，也有过类似的地方。血迹、铁链、哭声、暗门……一模一样。”
陈默心脏骤然收紧。三年前的案子，本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伤疤。如今，这些元素再次浮现，仿佛某人刻意在重演那场噩梦。
“你是说……这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在复制？”陈默问。
张翼没有回答，只是吐出一口浓烟，目光深邃：“复制，或者……是在延续。”
回到警局时，天已经大亮。大楼门口挤记了媒l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
“陈队，昨晚的行动是不是和第七起失踪案有关？”
“听说你们在城北发现了新线索，是不是真的？”
“市民很担心，请问失踪的女孩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一连串问题扑面而来，带着刺耳的嘈杂。女孩家属的哭声更是压在人心口，刺得陈默心里发疼。
他被迫冷声回应：“案子正在调查中，不便透露细节。”随即快步挤开人群。
然而进入重案组办公室，他迎来的不是安慰，而是上级的质问。
“陈默！”分局长狠狠拍着桌子，“你昨晚带人去了哪里？谁批准的行动？你知不知道现在媒l风向多敏感，一旦消息走漏，我们全局都要背锅！”
陈默心里憋着火，却只能咬牙沉默。
张翼靠在角落，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分局长离开，他才低声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为什么真相永远浮不上来。”
陈默闭上眼，拳头握得发白。他当然明白，越是敏感的案子，越容易被按下去。可那七个女孩，还活不活着？
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低哑：“不管上面怎么想，我一定要查到底。”
张翼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去。
夜晚再次来临。
张翼一个人走在街头，雾气重新弥漫，霓虹灯的颜色在夜风里晃动。他点燃一支烟，目光落在口袋里的手机上。
黑雾论坛的界面再度弹出。新的提示信息冷冷浮现：
【恭喜你通过第一关，z。接下来，准备迎接真正的考验。】
张翼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眼底的冷光一点点汇聚。
雾气中，他似乎听见了某种低语，既像风声，又像人声，缠绕在耳边：
“欢迎回来……z。”
他猛地抬头，街角的监控摄像头正对准他，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像是一只冷漠的眼睛。
张翼盯着那只“眼睛”，良久，才转身消失在夜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