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娟恋爱三年,她曾是我发誓要娶的女人。
我母亲病重,她每天来医院,说阿姨就是我妈。直到她的白月光吴迪回国,她开始用公司忙做借口。
母亲去世那天,我哭着给她打电话,她冷冰冰地说在开会。后来,她为了吴迪栽赃我,对我吼：我妈病重你都不专心工作,还有脸怪别人
她提了分手,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可她不知道,我在母亲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张她和吴迪在葬礼当天去游乐园的合影。
1.
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的时候,发出尖锐而绵长的悲鸣。
医生摘下口罩,声音疲惫：节哀。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声。
扶着冰冷的墙壁,我颤抖着拨通了林娟的电话。
响了很久,在她快要自动挂断时,终于接通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烧红的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她极不耐烦的声音：孙浩,你能不能成熟点我在开会,很重要。
我妈……我好不容易挤出一个词,眼泪就砸了下来。
你妈你妈,你妈到底怎么了不是一直那样吗
她的声音隔着听筒,冷得像冰。
我听见她那边传来一阵模糊的音乐声,还有男人压低了的笑声。
林娟……
行了,挂了。
嘟嘟嘟的忙音,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我最后一丝支撑。
我握着滚烫的手机,蹲在医院惨白的走廊里,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母亲的葬礼,林娟没有来。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仿佛我们三年的感情,连一场最基本的告别都不配拥有。
2.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我回到那个我和林娟同居的家。
屋子里还残留着她惯用的香水味,玄关处摆着她的高跟鞋。
一切都好像没变,可我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
我开始收拾母亲的遗物,大多是些旧衣服和老物件。
在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底层,我翻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里面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母亲用娟秀的字迹在旁边标注着日期和事件。
翻到最后一页,我的动作停住了。
那是一张崭新的、不属于这本相册的照片,被小心翼翼地夹在里面。
照片的背景是巨大的摩天轮,林娟笑得灿烂,手里拿着一个米老鼠气球,亲昵地靠在一个男人怀里。
那个男人,是吴迪。
照片的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小的日期。
是我母亲葬礼那天。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那句冰冷的在开会,背景音是游乐园的喧嚣。
原来,我为母亲撕心裂肺时,她正和别的男人共享甜蜜。
我还没从这巨大的背叛中回过神,公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孙浩,你被解雇了。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因为你的重大失误,数据全部泄露,给公司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我愣住了,那个项目一直由我跟进,绝不可能出错。
是吴迪,电话那头,我的直属上司叹了口气,他拿出了你操作失误的后台记录,证据确凿。
3.
我冲到林娟的公司楼下。
她和吴迪正并肩走出来,两人姿态亲密,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看到我,林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孙浩,你来干什么
吴迪则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搂着林娟的腰,挑衅地看着我：哟,这不是孙浩吗听说被公司开了真是可惜啊,多有前途的一个年轻人。
我死死盯着林娟：是你干的,对不对
林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你胡说什么！吴迪哥好心帮你指出工作中的漏洞,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咬一口
漏洞我气得发笑,那个项目的数据,除了我,只有你有权限接触！
我的质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愣了一瞬,随即眼中迸发出怨毒和憎恶,那是我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的情绪。
她猛地甩开我的手,声音尖利得刺耳：是我又怎么样！孙浩,你还有脸来问我
我妈病重那段时间,你整天魂不守舍,工作三天两头出岔子,你以为我没帮你补过窟窿吗我妈病重你都不专心工作,还有脸怪别人
我妈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淬了毒的刀。
那个曾经抱着我说阿姨就是我妈的女孩,此刻正用我母亲的病,作为攻击我最锋利的武器。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们分手吧。她冷冷地说完,掏出手机,当着我的面,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吴迪轻蔑地笑了一声,拥着她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照片,照片的边角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没有追上去,也没有把照片甩在她脸上。
没有意义了。
我抱着母亲的遗像,离开了那座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从此,杳无音信。
4.
我在一座离海很近的小城安顿下来。
租了个小院子,养了只猫,找了份清闲的工作,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我以为我会恨林娟,恨到想让她也尝尝我所受的苦。
可时间久了,那份刻骨的恨意,慢慢沉淀成了死水一潭。
我只是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对感情抱有任何期待。
我定期去给我妈扫墓,每次都会带一束她最喜欢的百合。
我会在墓前坐很久,跟她说说我的近况,说说院子里的花又开了,猫又长胖了。
但关于林娟,我只字不提。
我烧掉了那本相,连同那张扎眼的照片,以为这样就能将过去彻底掩埋。
可我忘了,有些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年后的清明,天色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撑着伞,刚在母亲的墓前放下百合,身后就传来一个颤抖的、熟悉到让我心悸的声音。
孙浩……
我没有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我身后。
噗通一声,是膝盖砸在泥地上的声音。
孙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娟的哭声混在雨里,凄厉又绝望。
她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身上那件名牌风衣沾满了泥水,狼狈不堪。
我慢慢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
她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
吴迪骗了我,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你,报复你当年抢走了我。
他卷走了我所有的钱,还把我爸的公司搞垮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哭着,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磕头,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孙浩,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既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怜悯。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火燎了半边的照片。
那是我当初从火盆里抢救出来的,唯一的一张。
我当着她的面,用打火机点燃了它。
火苗窜起,舔舐着照片上她和吴迪灿烂的笑脸,将一切化为灰烬。
我妈走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在哪
5.
林娟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绝望,仿佛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
我……我……她语无伦次,徒劳地想解释什么,我那天真的有事……吴迪他……
我打断她：吴迪那天带你去游乐园了。
我用的是陈述句。
林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一切辩解都是徒劳。
我将烧尽的纸灰撒在风里,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她疯了一样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腿,孙浩,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去,他就要把你母亲病危的消息捅给媒体,说你为了照顾母亲耽误工作,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窘境！
我停下脚步,觉得荒唐又可笑。
所以,为了不让我『窘迫』,你就选择在我母亲去世那天,陪他去游乐园庆祝
不是的！不是庆祝！她哭喊着,他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结束了就再也不纠缠我！我只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然后就能全心全意地陪着你和阿姨了！我真的没想到阿姨会那天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苍白无力。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掰开她的手。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
孙浩,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
我看着这个我曾经爱入骨髓的女人,如今却只觉得陌生和疲惫。
林娟,我平静地说,我妈在ICU抢救的时候,给我留了言。她说,如果她挺不过去,让我不要怪你,她说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太年轻。
林娟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还说,她偷偷把她的养老金卡放在了你的枕头底下,密码是你的生日。她说,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也照顾不好你。
我看着她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张卡,连同你枕头下的所有东西,是不是也都被吴迪拿走了
6.
林娟彻底崩溃了。
她松开我的腿,瘫坐在泥水里,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哀嚎。
那张卡,是我母亲一辈子的积蓄。不多,但那是她能留给我们最后的爱和保障。
而林娟,为了一个男人,不仅背叛了我的感情,也践踏了我母亲最后的心意。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撑着伞,走进了雨幕里。
回到家,我脱下湿透的衣服,给自己煮了一碗姜汤。
屋子里很暖,猫蜷在我的脚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没想到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林娟的父亲。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苍老又疲惫：孙浩,叔叔求你个事。你能不能……来看看娟娟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叫都不理,医生说她有严重的抑郁和自毁倾向。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
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我们遭了报应,公司破产,家也没了,都是活该。
可娟娟她……她毕竟是我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她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说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姨……孙浩,算叔叔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来见她一面,劝劝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和哭腔,让我想起了我父亲去世时,我妈也是这样无助。
我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挂了电话,我在客厅里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还是买了去往那座城市的车票。
我不是为了林娟,也不是为了原谅。
我只是想去拿回一样东西。
一样,属于我母亲的东西。
7.
我按照地址,找到林家租住的老旧小区。
曾经的市中心大平层,变成了如今这个阴暗潮湿的两居室。
开门的是林父,他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憔悴,头发白了大半,见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燃起希望。
孙浩,你来了！快,快进来！
林母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局促地搓着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红了眼圈。
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林娟的房门前。
门没锁。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药味扑面而来。
窗帘紧闭,房间里一片昏暗。
林娟就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
看到是我,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眼泪无声地滑落。
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我走到她床边,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我妈的日记本,还给我。
我母亲有写日记的习惯,记录的都是些生活琐事。
她走后,我整理遗物时,唯独那最后一本日记本不见了。
我想过很多可能,却从没想过,会被林娟拿走。
林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给我。
封皮因为被翻阅了无数次,已经起了毛边。
我接过日记本,翻开。
里面是我母亲的字迹。
今天娟娟又来了,给我削了苹果,还陪我聊了很久。她说,阿姨就是她妈。我听了,心里真高兴。浩浩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我死也瞑目了。
娟娟说,吴迪回来了。我看得出她很为难。我对她说,遵从自己的心就好,不要委屈自己。
医生说我时间不多了。我把养老金卡给了娟娟,那孩子心善,怕她以后跟着浩浩受苦。我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浩浩对她不好了,就拿着钱走,找个好人家,别回头。
一页一页,一句一句。
全是为她着想,为她开脱,为她安排后路。
我捏着日记本的手,指节泛白。
你早就知道我妈把卡给了你,我抬起眼,目光冷得像刀,所以,吴迪问你要钱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把卡给了他,对不对
林娟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无人色。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绝望地摇头,眼泪汹涌而出。
原来,那不是被骗,而是心甘情愿的给予。
用我母亲的救命钱,去填她白月光的窟窿。
我合上日记本,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林娟凄厉的哭喊,和林父林母撕心裂肺的叫声。
娟娟！你干什么！快放下！
我回头,看到林娟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狠狠地刺向自己的手腕。
8.
尖叫声和哭喊声在我身后炸开,像一锅瞬间沸腾的开水。
我听见林父在喊叫救护车,听见林母在哭我的女儿啊。
我没有回头。
一步,一步,我走得异常平稳。
下楼的时候,我甚至还能闻到楼道里别家传出的饭菜香。
人间烟火,如此寻常,却又如此遥远。
我的世界,早已是一片焦土。
身后那场歇斯底里的闹剧,于我而言,不过是风中传来的一点无关紧要的杂音。
我拉开单元门,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抬手挡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个正在崩塌的,属于林娟的世界。
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我救不了她,也不想救。
就像当初,我母亲躺在病床上,一点点失去生命气息的时候,她也救不了我。
不,她不是救不了,她是不想救。
她选择了游乐园的烟火,而不是医院的悲鸣。
那么现在,我也选择我的阳光道,任由她沉沦在她的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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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不相欠。
身后传来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越来越响,最终停在楼下。
我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街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火车站。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属于我母亲的日记。
这是我来此的唯一目的。
现在,我拿到了。
该回家了。
9.
回到海边的小城,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那本日记,我本想连同最后一点念想,一起在母亲墓前烧掉。
可当火苗舔舐到封皮时,我鬼使神差地又把它抢了出来。
深夜,我坐在书桌前,借着一盏台灯,再次翻开它。
母亲的字迹温柔而有力,一笔一划,都带着我熟悉的气息。
我一页一页地读下去,读她记录的家长里短,读她对我未来的期盼,也读她对林娟的真心喜爱。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我的目光凝固了。
那是母亲去世前三天的记录。
今天吴迪又来看娟娟了,娟娟躲着他,他却不依不饶。我在病房门口,听见他对娟娟说：『你以为孙浩是真的爱你吗他只是看你家境好,想让你爸帮他铺路罢了。』娟娟哭着让他滚,可我看到,她的眼神动摇了。
我的心脏狠狠一抽。
原来,吴迪不止是骗钱骗色,他从一开始,就在处心积虑地离间我们。
我继续往下读。
我让浩浩去给我买巷口的豆浆。趁他不在,我把吴迪叫了进来。我告诉他,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娟娟的眼神,不像看爱人,像看一件势在必得的猎物。我警告他离娟娟远一点,否则,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他。
他笑了,说我一个快死的老太婆,能拿他怎么样。他说,他就是要毁了孙浩,毁了他最珍视的一切。因为当年,如果不是孙浩,娟娟就是他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晕过去。他走后,我看着窗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拖累浩浩,更不能让娟娟因为我,而被这种人拿捏。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纸页上,晕开了母亲的字迹。
我一直以为,母亲对吴迪的存在一无所知。
我以为她是在全然的信任和喜爱中,将林娟托付给我。
却原来,她早已洞悉一切。
她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独自面对那个恶魔的挑衅,甚至为了不拖累我们,连求生的意志都开始动摇。
我捂住脸,发出无声的哽咽。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竟然到今天,才明白她最后的苦心。
10.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催缴水电费的,打开门,却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为首的警察面容严肃,出示了证件。
是孙浩吗我们是市局经侦支队的。你涉嫌一起重大的商业机密窃取案,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商业机密
我离开那座城市后,再也没有和之前的公司有过任何联系。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你的前公司,风华科技,上个月底发生重大数据泄露,导致其核心技术被竞争对手窃取,造成了数十亿的损失。经过我们调查,泄露源头,来自于你的后台账户。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吴迪。
又是吴迪。
他不仅栽赃我工作失误,把我踢出局,竟然还留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后手。
他要的,不止是让我失业,他要我万劫不复,要我身陷囹圄。
我被带上了警车,手腕上冰冷的手铐,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我。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人无所遁形。
警察把一份份证据甩在我面前。
这是服务器日志,显示在数据泄露当晚,你的账号异地登录,并打包下载了所有核心代码。
这是你的银行流水,案发后三天,你的海外账户收到一笔五十万美金的汇款。
孙浩,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着那些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证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海外账户我连护照都没有。
可他们查到的那个账户,用的就是我的身份信息。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完美的圈套。
我百口莫辩。
不是我做的。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声音沙哑,连自己都觉得无力。
证据不会说谎。
我被关进了看守所。
冰冷的铁窗,狭小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味。
我蜷缩在角落里,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母亲日记里的话。
他就是要毁了孙浩,毁了他最珍视的一切。
原来,我最珍视的,不是爱情,不是事业,而是母亲用一生清白换来的,堂堂正正做人的资格。
而现在,连这个,也要被夺走了。
11.
我在看守所待了三天。
三天里,我像是活在地狱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四天,我被允许见律师。
我用尽了身上最后一点积蓄,请了看守所公告栏上最有名的律师。
走进会见室,我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短发,眼神锐利,看起来精明又干练。
你好,我叫孟晴,是你的辩护律师。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从我和林娟的感情,到吴迪的出现,再到我母亲的去世,以及那本日记。
我讲得很慢,很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孟晴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拿着笔,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笔。
等我说完,她才抬起头,目光审视地看着我。
孙先生,我需要提醒你。在法庭上,你说的这些,个人恩怨,情感纠葛,包括这本日记,都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她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将我心头刚燃起的一点火苗,浇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证据,对你非常不利。她翻开卷宗,服务器日志,银行流水,包括你和林娟分手的时机,在检方看来,都是你因为失恋和失业,产生报复心理,从而窃取公司机密,换取巨额利益的作案动机。
我激动地站起来：可那都是伪造的！
那么,证据呢她冷静地反问,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服务器日志是伪造的吗你能拿出证据,证明那个海外账户与你无关吗
我颓然地坐了回去。
我什么都拿不出来。
我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虫子,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这个案子,很难打。孟晴合上卷宗,下了结论,从目前的证据链来看,你几乎没有胜算。最好的结果,是争取认罪,换取一个较轻的刑期。
刑期……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人生,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吗
不,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我没有罪。我绝不认罪。
12.
孟晴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沉默了几秒,重新打开笔记本。
好。如果你坚持,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为你做无罪辩护。
但是,我需要你绝对的配合。回忆起每一个细节,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告诉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开始疯狂地复盘。
从我入职风华科技开始,到我经手的每一个项目,接触的每一个人。
孟晴的思维缜密得可怕,她能从我杂乱无章的叙述里,精准地抓住每一个可能成为线索的点。
你刚才说,项目数据除了你,只有林娟有权限。这个权限,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
临时的,我回忆道,那个项目到了攻坚阶段,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向总监申请,给她开通了半个月的协作权限。
时间呢
就在……我妈病情加重,吴迪回国之后。
孟晴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你再想想,除了林娟,还有谁,有可能接触到你的电脑或者账号密码
我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我的电脑有开机密码和指纹锁,账号密码也从不外泄。
你确定孟ot;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一次,我的电脑系统崩溃了,公司的IT部门派了个叫李伟的过来维修。他弄了很久,还重装了系统。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数据泄露前一个星期。
孟晴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个李伟,你了解吗
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平时很沉默,技术不错,但好像在公司一直不太得志。
孟晴迅速记下这个名字。
会见时间结束了。
临走前,孟晴对我说：孙浩,别放弃。任何完美的犯罪,都会有破绽。
她的话,像一道微光,照进了我漆黑的世界。
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为了洗脱罪名而苦苦挣扎时,林娟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试图为我做些什么。
而她的行动,却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
13.
林娟是从她父亲口中,得知我被捕的消息的。
她当时刚做完手腕的缝合手术,听到这个消息,疯了一样从病床上跳下来,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就要往外冲。
是他干的！一定是吴迪干的！
林父林母死死拉住她,求她不要再冲动。
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甩开父母,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冲出了医院。
她要去找吴迪,她要去为我讨个公道,要去拿到他陷害我的证据。
她打车去了吴迪下榻的酒店。
那是全城最顶级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她畅通无阻地上了顶楼。
吴迪的保镖认识她,没有拦。
她一脚踹开房门,看到吴迪正穿着浴袍,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着红酒。
看到她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纱布,吴迪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哟,没死成啊命挺大。他的语气轻佻又凉薄。
吴迪,你这个混蛋！林娟冲过去,扬手就要打他。
吴迪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疼得她惨叫出声。
是你陷害孙浩的,对不对她含着泪,咬牙切齿地问。
是啊。吴迪笑得一脸无所谓,我早就说过,要毁了他。现在只是第一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已经得到我了,也得到钱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得到你吴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甩开林娟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娟,你不会真以为我爱你吧
我从来就没爱过你。当年追你,不过是觉得你漂亮,带出去有面子。后来你选了孙浩那个穷光蛋,让我成了圈子里的笑话。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所以,我回来了。我要把你从他身边抢回来,再狠狠地把你扔掉。我要让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如何为了我,背叛他,伤害他。
我要让他失去工作,背上骂名,最后,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吴迪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怨毒。
林娟呆住了。
她一直以为,吴迪对她是旧情难忘。
她一直以为,她和孙浩的分手,是迫不得已。
却原来,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吴迪报复孙浩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完即弃,愚蠢又可悲的棋子。
14.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林娟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吴迪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现在知道,晚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放在林娟耳边。
录音里,是林娟自己的声音。
吴迪哥,孙浩他最近真的好烦,整天围着他那个半死不活的妈转,工作上的事一塌糊涂,全要我来收尾……
我真受够了,要不是看他可怜,我早就跟他分手了……
那是她当初为了讨好吴迪,向他抱怨时说的话。
如今听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她的心。
这些东西,如果我发给孙浩,或者,发到网上去,你猜会怎么样吴迪笑得像个恶魔,你猜那些同情孙浩的网民,会怎么骂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林娟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颤声问。
不想怎么样。吴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浴袍,我只是想提醒你,安分一点。别想着去帮孙浩,也别想着去报警。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让你全家,都跟着他一起陪葬。
吴迪说完,打了个电话。
很快,两个保镖走了进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林娟拖出了房间。
林娟被扔在酒店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久久无法动弹。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想帮孙浩,却发现自己早已引火烧身,连自保都成了奢望。
她不仅没能拿到任何证据,反而被吴迪抓住了更多的把柄。
她的愚蠢和冲动,再一次,把事情推向了更糟糕的境地。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浩被毁掉。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形成。
既然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
她要拿到吴迪的手机,拿到那些录音,拿到他和其他人联系的证据。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赎罪。
15.
林娟开始跟踪吴迪。
她像一个幽灵,躲在暗处,观察他每天的行踪,接触的每一个人。
她发现,吴迪不止和风华科技的竞争对手有联系,还和好几个背景复杂的人来往密切。
她越来越确定,吴迪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犯罪网络。
而陷害孙浩,只是这个网络运作中的一环。
机会很快就来了。
吴迪在一个私人会所举办派对。
林娟想办法混了进去。
她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端着托盘,在喧闹的人群中穿梭,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吴迪。
派对进行到一半,吴迪接了个电话,走进了休息室。
林娟心跳加速,她知道,机会来了。
她悄悄跟了过去,躲在门外。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
她听见吴迪在里面打电话,语气很不耐烦。
……事情办妥了,孙浩已经进去了,翻不了身……
……尾款什么时候结别跟我耍花样,我手里的东西,足够让你们也进去喝一壶……
林娟的手心全是汗。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机,颤抖着按下了录音键。
就在这时,吴迪的电话挂断了。
他拉开门,和门外的林娟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吴迪的目光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在干什么
我……我路过……林娟慌乱地想把手机藏到身后。
吴迪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看到了屏幕上正在计时的录音界面。
他的眼神,变得像淬了毒的冰。
你找死。
他抓住林娟的头发,把她狠狠地拖进休息室,反锁了房门。
他一巴掌扇在林娟脸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都撞在了墙上。
长本事了敢录我的音
他把手机狠狠地砸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
林娟被打得耳鸣,嘴角渗出了血。
她看着暴怒的吴迪,害怕到了极点,却还是咬着牙说：你放了孙浩……不然我就去报警,把所有事都说出去！
报警吴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掐住林娟的脖子,把她抵在墙上,你去啊！你猜警察是信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女人,还是信我
我告诉你,林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再敢耍花样,我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那个破产的老爹。你猜,让他背上几千万的债务,再因为偷税漏税坐几年牢,会不会很有趣
林娟的瞳孔骤然紧缩。
吴迪的威胁,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她最脆弱的软肋。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她不能不在乎她的家人。
她的反抗,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吴迪松开手,看着她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坐在地,脸上露出满意的、残忍的笑容。
他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脸。
这才乖。记住,安安分分地待着,等孙浩的案子了结了,我就放你们全家一条生路。
说完,他扬长而去。
休息室里,只剩下林娟一个人,抱着膝盖,发出绝望而压抑的哭声。
16.
我对此一无所知。
在看守所里,时间被无限拉长。
唯一的盼头,就是每周一次的律师会见。
孟晴带来了好消息,也带来了坏消息。
坏消息是,检方已经正式提起公诉,开庭日期就定在下个月。
好消息是,她顺着李伟这条线,查到了一些东西。
李伟在案发后不久,就从风华科技辞职了,而且是净身出户,连当月的工资和补偿金都没要。孟晴说,我查了他的银行账户,没有发现异常的大额入账。但是……
她把一份资料推到我面前。
他老婆的账户,在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一笔三十万的汇款。汇款来源是一家注册在境外的空壳公司。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家公司……
我查了,孟晴接话道,它的幕后控股人,是一家叫『迪盛投资』的公司。而迪盛投资的法人代表,是吴迪。
线索,终于连上了。
吴迪收买了李伟,让他利用职务之便,在我的电脑上植入木马,或者用其他技术手段,伪造了服务器日志,完成了这起栽赃陷害。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孟晴的表情却依旧严肃,但还不够。我们只能证明吴迪和李伟之间有金钱往来,却不能直接证明这次交易和你的案子有关。李伟完全可以辩称这是朋友间的正常借贷。
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李伟的口供。
他会承认吗
很难。孟晴摇头,他既然敢收钱,就做好了抵死不认的准备。三十万,足够让他扛下所有事了。
我沉默了。
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点光,似乎又被乌云遮蔽。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孟晴看着我,目光灼灼,技术上的破绽。吴迪的团队能伪造日志,就一定有更高明的技术人员能识破伪装。我需要找到风华科技最原始的、未经删改的服务器底层数据。只要能拿到它,我就有把握,找到被篡改的痕迹。
可那些数据是公司的最高机密,怎么可能拿到
我会想办法。孟晴的语气不容置疑,孙浩,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整理好你的心绪,在法庭上,清晰地陈述所有事实。剩下的,交给我。
看着她坚定而自信的眼神,我那颗悬了许久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开始相信,或许,我真的还有翻盘的机会。
17.
开庭的前一周,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林娟的父亲,林叔叔。
电话是孟晴想办法接进来的。
孙浩啊……电话那头,林叔叔的声音苍老又沙哑,充满了哀求,叔叔求你个事……你能不能……认罪
我以为我听错了。
叔叔,您说什么
吴迪那个畜生,他找上门来了。他说,只要你认了罪,把所有事都扛下来,他就放过我们家,把我公司欠的债都还清,还……还给娟娟一笔钱,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如果你不认,他就要把我们往死里整……他说他有的是办法,让我们家破人亡,下半辈子都在牢里过……
林叔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孙浩,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是天大的委屈。可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娟娟她……她快被逼疯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去寻死啊！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可怜可怜娟娟……你就牺牲一下,好不好等风头过去了,吴迪会想办法让你减刑,早点出来的……
我握着电话,气得浑身发抖。
牺牲一下
说得多么轻巧。
用我的自由,我的人生,我的清白,去换取他们家的安宁
凭什么
当初,我母亲病重,林娟为了吴迪,对我不管不顾。
现在,他们全家被吴迪威胁,又要我为了林娟,去顶罪坐牢。
在他们眼里,我孙浩到底是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丢弃,随意牺牲的工具吗
我的心,一瞬间冷到了极点。
我甚至想起了我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
她夸林叔叔是个正直善良,有担当的好男人。
多么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叔叔,你女儿的命是命,我的人生就不是人生吗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你回去告诉林娟,我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造成的后果,就让她自己承担。不要再来找我,我帮不了你们,也不想帮。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孟晴。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做得对。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个电话,也给了我们一个新的思路。
什么思路
吴迪越是这样不择手段地逼你就范,就越说明,他害怕。他在害怕我们找到能把他一击致命的证据。
孟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看来,我得加快速度了。
18.
接下来的几天,孟晴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我每天都在焦灼和不安中度过。
开庭的前一天,她终于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拿到了。她言简意赅。
拿到什么了
风华科技的原始服务器数据。
我震惊地看着她。
你怎么做到的
孟晴笑了笑：我以前在风华科技的法务部工作过两年,他们的CEO,算是我半个老师。我把你的案子,还有我的推测,都告诉了他。他也是个技术狂人,最恨别人在他的地盘上搞小动作。所以,他给了我一个机会。
她从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请了国内最顶尖的白帽子黑客,连夜对数据进行了分析。结果,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了一份数据对比图。
这是伪造的日志,显示你的账号在当晚十点零三分,从一个位于东南亚的IP地址登录。
而这是原始数据,显示在同一时间,你的账号根本没有任何登录记录。相反,在十点零一分,有一个被刻意隐藏的管理员最高权限账号,登录了服务器。而这个账号的操作者,IP地址指向了……
她把电脑转向我。
屏幕上,一个地址清晰地显示出来。
吴迪下榻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铁证如山！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们赢了……
别高兴得太早。孟晴合上电脑,表情恢复了冷静,吴迪的律师团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定会辩称,是李伟利用管理员权限,在酒店远程操作,嫁祸给吴迪。所以,最关键的一环,还是李伟。
我们必须让他开口。
我看着孟晴,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
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孟晴站起身,理了理西装外套。
明天,法庭上见。
她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是正义的光。
19.
法庭庄严肃穆。
我坐在被告席上,看着对面意气风发的检方律师,和旁听席上风华科技的代表,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孟晴就坐在我身边,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庭审开始,一切都和孟晴预演的一样。
检方出示了服务器日志、银行流水等一系列对我极为不利的证据。
轮到孟晴辩护时,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她没有急着反驳检方的证据,而是向法官申请,传唤新的证人。
第一个被传上来的,是IT部的李伟。
李伟看起来很紧张,脸色蜡黄,额头上全是汗。
孟晴的问题,句句戳中要害。
从他帮我修电脑,到他突然辞职,再到他妻子账户里那笔三十万的汇款。
李伟一开始还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朋友间的借款。
孟晴没有逼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大屏幕上放出了一份份证据。
有李伟和吴迪的通话记录,有他妻子取钱的银行监控录像,甚至还有他偷偷购买最新款游戏机的消费凭证。
李伟的心理防线,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一点点崩溃。
他的眼神开始躲闪,回答也变得语无伦次。
李伟先生,孟晴的声音陡然拔高,根据我国刑法,作伪证,包庇罪犯,最高可判处七年有期徒刑。而你,作为一个技术人员,参与窃取商业机密,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一旦定罪,至少是十年以上。三十万,买你十年的自由,你觉得,值吗
李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汗如雨下。
我再提醒你一句,孟晴的语气冰冷,你的妻子,作为共同受益人,同样构成了非法所得罪。你进去十年,你希望她也跟着进去几年吗你刚出生的孩子,你希望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吗
我……李伟的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孟晴盯着他的眼睛,说出真相,作为污点证人,争取宽大处理。还是,跟吴迪一起,万劫不复。
终于,李伟的防线彻底垮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说！我全都说！是吴迪！是吴迪指使我干的！
他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吴迪如何找到他,如何利用他不甘现状的心理,许诺给他三十万,让他帮忙在我的电脑里植入后门程序,并在指定时间,配合伪造服务器日志。
全场哗然。
检方律师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坐在旁听席最前排的吴迪,脸色也变得煞白。
我看到他拿出手机,似乎想发信息。
孟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立刻对法官说：法官大人,我请求立刻收缴旁听席上吴迪先生的手机,并对他进行控制。我怀疑他有通风报信,毁灭证据的可能！
法警迅速上前,控制住了吴迪。
局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20.
接下来,孟晴传唤了第二个证人。
当那个白帽子黑客,用最专业的术语,向法官和陪审团展示了那份伪造日志和原始数据的天壤之别,并清晰地指出了吴迪团队留下的技术破绽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检方当庭撤销了对我的所有指控。
而吴迪,则因为涉嫌商业窃密、栽赃陷害、恶意收买等多项罪名,被当庭逮捕。
当法官敲下法槌,宣布我无罪释放的那一刻。
我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疲惫。
这场由背叛、谎言和阴谋构成的闹剧,终于落幕了。
我走出法院,阳光刺眼。
孟晴站在台阶下等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恭喜你,孙浩。
谢谢你,孟律师。我发自内心地说,如果不是你,我……
我们是平等的雇佣关系。她打断我,你付了钱,我提供了服务,仅此而已。
她总是这样,冷静,理智,把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
我笑了笑,心里却感到一阵温暖。
我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在法院门口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娟。
她瘦得几乎脱了形,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外套,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解脱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短短一秒。
我率先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转头对孟晴说：孟律师,为了庆祝我重获自由,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孟晴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并肩走下台阶,从林娟身边经过,自始至终,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知道,这对她很残忍。
可我更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我能给她的,也只有这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漠视。
21.
我和孟晴找了一家安静的餐厅。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平静。
她和我聊起了未来的打算。
你之前的公司,风华科技的CEO,很欣赏你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冷静和韧性,他想请你回去,职位和薪水随你开。孟晴切着牛排,漫不经心地说。
我摇了摇头。
不想回去了。
那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伤害和背叛,我不想再踏足。
那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有些茫然,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座海边小城,我是回不去了。那个我以为可以偏安一生的避风港,也被搅得天翻地覆。
世界这么大,我却好像没有了容身之处。
我这里,倒是有个职位。孟晴放下刀叉,看着我,我的律师事务所,缺一个商业罪案调查顾问。主要工作,就是协助律师,从技术和商业逻辑的角度,分析案情,寻找突破口。就像这次,你在你自己案子里做的一样。
我愣住了。
我我不行的,我不是学法律的。
我不需要你懂法律,我只需要你懂技术,懂人性,懂商业世界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猫腻。孟晴的目光很认真,孙浩,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你的冷静,你的分析能力,还有你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经历,都会让你成为这个领域最顶尖的专家。
薪水,不会比你在风华科技做技术总监低。她补充了一句。
我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一个让我把过去的伤疤,变成未来铠甲的机会。
我……需要考虑一下。
好。孟晴没有催我,给你三天时间。
吃完饭,孟晴开车送我回暂住的酒店。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我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孟晴忽然叫住我。
孙浩。
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柔和,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我看着她,在车里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完,我推门下车。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知道,我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22.
我最终接受了孟晴的邀请。
我搬出了酒店,在离律所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小公寓,开始了新的生活。
工作很忙,也很刺激。
我跟着孟晴,接触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案子。
金融诈骗,合同陷阱,股权纷争……
我见识了人性最贪婪、最丑陋的一面,也看到了在绝境中,依旧闪烁着光辉的正义和良知。
我的专业知识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都成了我最宝贵的财富。
我总能从最复杂的商业逻辑里,找到最致命的漏洞；从最狡猾的谎言中,剥离出最核心的真相。
我和孟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她负责法律的攻防,我负责事实的挖掘。
我们联手,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看似不可能的官司。
律所里的人都开玩笑,说我们是律政界的福尔摩斯和华生。
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我知道,我和孟晴之间,不止是同事。
我们是战友,是知己,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伙伴。
至于更深一层的情感,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去触碰。
或许是时机未到,又或许,是我心里那道伤疤,还没有完全愈合。
我以为,我和林娟,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直到那天,我加完班,从律所出来,在楼下看到了她。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风很冷。
她就站在路灯下,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整个人瘦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看到我,快步走了过来。
孙浩。
我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
这里面……是五十万。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钱。我……我还清了。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我花了快一年的时间,她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打了三份工,白天在餐厅洗盘子,晚上去夜市摆摊,周末去做家政……我还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我知道,这些钱,弥补不了我对你和你母亲的伤害,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粗糙的手,和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睛。
没有恨,也没有怜悯。
只觉得像是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孙浩,她见我没反应,急得快要哭出来,你收下吧,求你了。你不收下,我这辈子都……
林娟,我打断她,你还记得我母亲日记里写的最后一句话吗
她愣住了。
她让我告诉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果有一天,我对你不好,就拿着她的钱走,找个好人家,别回头。
林娟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妈,从一开始,就原谅你了。她甚至为你,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所以,这笔钱,不是给我的,是她留给你的。
收回它,然后,像我妈希望的那样,找个好人家,别回头。
我用她曾经伤害我最深的方式,给了她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温柔。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她拿着那张卡,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我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孟晴的车。
车门打开,孟晴探出头,对我笑了笑。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驶入车流。
后视镜里,林娟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我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璀璨的灯火。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地,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