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致你盛夏的果实 > 第2章 透过我的眼睛你在看谁呢

钥匙轻轻扭动了两下,金属与锁芯摩擦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玄关的灯亮着,暖黄的光线铺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期待。周慈弯腰换上拖鞋,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这深夜的静谧。屋内很安静,只有挂钟的秒针在墙上走动,滴答、滴答。
走廊的尽头,书房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笔直地切开面前的这一片黑暗。陆知砚还没睡。周慈在门前停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门上的把手,垂眸目光落在这道光上,像是能穿透门板,看见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就这么呆呆站了会儿,终究没有鼓起勇气,抬手敲开这扇门。
空气里有种未说出口的重量,沉在胸口,也沉在脚步里。周慈转身,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轻得几乎不存在,一步步走向卧室。门轻轻合上,像一句咽回去的话,整个夜晚,重新归于沉默。
陆知砚推开卧室的门,里侧浴室里哗啦的水声已经渐渐停了下来,片刻后,浴室的门被推开,一霎间湿热的白雾如潮水般向四周退散开,周慈披着宽大的浴袍走出来,发梢滴着水,一缕湿发贴在锁骨上,皮肤还泛着热水浸泡后的薄红。她抬眼的刹那,目光撞进陆知砚沉静的眸子里,像两股暗流在深夜的海面交汇,无声,却激起千层的波澜。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
陆知砚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站在原地,指尖还搭在门把手上,门扉半开,冷风从缝隙间溜进来,搅动了室内氤氲的一层水汽。
周慈浅笑,声音还带着热水熏蒸后的微哑:“忙完了?”
陆知砚终于松开门把手,往前迈了一步,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嗯,你还没睡?”
“等会就睡了。”周慈抬手将湿发别到耳后。
陆知砚眉梢微动,脚步不自觉地又向前迈了一步。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打破了某种长久的平衡。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身旁的椅背上,领带松了半截,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被他解开两颗,露出一小段喉结的线条,眼底藏着些许的疲惫,却掩不住,连他自已都没发现的,看向她时那一瞬的柔软。
“头发吹干了再睡,不然会头疼。”
周慈没接话,只是低头擦着头发,沉默再度在空气里蔓延,却不再冰冷,而是裹着某种隐秘的张力,像雨前的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
陆知砚忽然开口:“你刚才……为什么不敲门?”
周慈指尖一顿。
抬眼时,眸光轻轻颤了一下,像风掠过平静的湖心,荡开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周慈没否认:“没必要。”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未开刃的钝刀,割开两人之间多年积压的沉默。
“我以为你会进来。”陆知砚走近几步,声音低哑,“我听见了脚步声,在门口站了很久。”
周慈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鼻翼间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陆知砚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花香味,混着热水的暖意扑在他的鼻尖。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肩上掉落下来的那缕湿发,动作极轻,像怕碰碎一场梦。
“小慈”他嗓音低得几乎成了耳语,“下次想进来,敲门就好。”
周慈抬眸,眼底泛起一层薄光,像是冰面下涌动着的春潮。嘴唇微启,却终究没说出话,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陆知砚收回手,转身走向衣柜,‘哗’一下拉开门,拿出隔层抽屉里的吹风机,“过来床边坐。”
周慈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心跳忽然重了几分。浴室的余热还在空气中浮动着,可她却觉得,有什么比热水更烫的东西,正悄然渗进这间屋子,渗进两人之间那道长久未被打破的沉默缝隙。
周慈走过去,侧坐在床沿边。陆知砚站在她身后,插上床头的插座按下开关,吹风机的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暖风拂过耳际,带着轻微的震颤。周慈微微垂着头,睫毛在光影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像一帧被按下暂停的旧时电影画面。陆知砚的手穿过她微湿的发丝,动作缓慢而专注,气流裹挟着温度,一圈圈缠绕在两人之间。
陆知砚的指节偶尔擦过她的后颈,那一寸皮肤便悄然泛起一阵微热,像是被无声的电流轻击了一样。周慈攥着浴袍的衣角,指尖微微发紧,呼吸不自觉地有些放轻,仿佛怕惊扰这一刻的温柔——这久违得几乎陌生的亲近。
“是不是风太大了。”陆知砚低声问,声音被吹风机的噪音压得有些许模糊,却仍稳稳一字不落的落进她耳中。
“还好。”周慈轻声答,嗓音像被水浸过,柔软得几乎要化开一样。
陆知砚稍稍调低了风速,俯身靠近了些,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一缕发尾,仔细吹拂。他的影子落在她肩头,与她的交叠在一起,像某种无声的覆盖,又像迟来的归位。
“过几天我要去江城出差。”陆知砚关掉吹风机,“嗯。”周慈应了一声,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床单上那一道被灯光拉长的褶皱里。
“大概要去三四天。”陆知砚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克制,“等这次忙完,我准备将律所先暂时交给何文管理,我暂时不接案子了。”
周慈缓缓转过身,发丝还带着余温,散在肩头。她仰头看着陆知砚,目光在昏黄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清亮,像藏着未落的星星,“工作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也挺好的。”
陆知砚盯着她看了几秒,眸色深了几分,忽然抬手,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擦过,动作轻得像触碰一片落雪:“嗯,在家也可以多陪陪你。”
陆知砚,你每次看着我的眼睛的时侯,是不是也在看她呢?
这个问题在喉咙里滚了千百遍,最终还是被吞了回去。
周慈望着陆知砚低垂的眼睫,淡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潭水一般安静,映着灯,也映着她,却总像隔着一层雾。她忽然分不清,他此刻的温柔,是给她的,还是给记忆里那个早已消散的影子的。
周慈记得两年前,双方的朋友一起组了局,庆祝她们的新婚之喜。后来大家都喝多了,路姣姣提议说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陆知砚的时侯,他选了真心话。路姣姣笑着问他:“为什么喜欢周慈?”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一瞬。
陆知砚低头抿了口酒,眉目沉静,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遇见的时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那时周慈正笑着往杯子里倒酒,手一抖,啤酒洒在桌布上,洇开一片模糊的痕迹。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把酒瓶放稳,指尖微微有些发凉。
像谁?周慈没问,大家也都默契的打断岔开了话题。
后来她翻过陆知砚的书房,在柜子的顶端的箱子里,翻到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海棠树下,眉眼弯弯,笑得肆意张扬,她颤抖着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女孩的脸,她的鼻尖也有一颗痣,她很像她,只是自已的眼角多了一颗痣。照片的背面写着——周舒慈,拍摄于2015年春
她合上相册,心跳像被什么轻轻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小慈?”周慈回过神,陆知砚的手还停在她脸颊边,指腹轻轻擦过那颗小小的痣,动作极轻,像在确认什么真实的存在。
她微微偏头,避开那灼人的温度,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里:“嗯?”
陆知砚的手顿了顿,没收回,只是垂下眼,看着她。床头昏黄柔软的灯光,照得他轮廓也软了几分,眉宇间的冷峻被晕开,只剩下一寸迟疑与某种难以言说的暗涌。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陆知砚问。
周慈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他松开的领带上,那抹黑色皱得不成样子,就像他们之间理不清的线。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那里,可真要开口,又怕惊扰了这难得的温存。
“在想该给你准备什么衣服,江城最近很热。”周慈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陆知砚俯身,额头顶住她的,鼻息相接,温热而真实。
“不用你准备”陆知砚说,“快睡吧。”
良久,周慈终于轻轻点头。
陆知砚松开她,转身去收拾行李。衣柜开合的声音,衣料摩擦的轻响声,周慈望着他的背影,唇角轻轻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陆知砚收拾完,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时,周慈背对着他侧躺着,呼吸轻缓,仿佛已经睡着了。他站在原地静了片刻,轻轻走到床边,熄了灯,躺下。
黑暗重新笼罩房间,只有窗外远处的路灯透进一丝微光,勾勒出彼此的轮廓。他们之间不过隔着半尺的距离,却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在中间。
许久,周慈轻声说:“知砚。”
“嗯。”他立刻回应,声音很近。
“工作在忙……也记得少喝点酒”周慈顿了顿,“你胃不好。”
陆知砚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在黑暗中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温热的,微颤的,像一场迟来的回应。
“好。”陆知砚低声说,“等我回来。”
周慈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呼吸依旧轻缓,仿佛只是睡梦中的呢喃。陆知砚的手臂环着她,掌心贴在她手臂上,温度一点点交融。他望着她后脑勺的发丝,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像是雨后初晴的栀子,干净、清冽,又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凉意。
陆知砚把她的手往怀里拢了拢,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承诺。窗外的光斜斜地落在床沿,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小慈,等我回来。”陆知砚声音压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靠近,“以后我多在家好好的陪陪你。”
周慈依旧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一片叶子落在水面,不起波澜,却让他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在咖啡馆遇见她的样子——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她白裙的褶皱上,像碎银般跳跃。她笑的时侯眼睛弯成月牙,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仿佛整个夏天都藏在了那一瞬的风里。
“大叔,可以拼个桌么?”
他当时正在埋头整理资料,听见声音抬眼,却愣了一瞬。她站在桌边,怀里抱着一本书,似曾相识的样子像是唤醒了什么尘封的片段——不是她的脸,而是她身上那种毫不设防的明亮,像极了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年岁里,曾用力守护过的人。
陆知砚没说话,只微微点头。她便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本画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她画的是窗外的梧桐树,光影斑驳,线条却温柔得不像话。
后来交谈中才知道,她是附近美院的大四学生,来这边写生。再后来,他鬼使神差的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这家咖啡馆,静静的坐上一下午,等着遇见她。
等待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走得这么慢,等待这个词是这么的磨人,所幸再后来也真的再遇见了她,这一次他先开了口,“小孩儿,介意跟我一起拼桌么?”
“是你啊……大叔”她走近,语气带着笑意,依然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只是裙摆比上次的长了一些,及腰的长发散落下来,随意的拢在耳后。
后来的每一次相遇都像一场心照不宣的约定,她画画,他看资料,偶尔抬头,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又迅速错开。
他没再纠正她叫“大叔”的习惯,甚至开始期待那一声轻快的“大叔”,像是某种专属的暗号。她总爱点一杯冰美式,加双份奶,说这样苦里带点甜,像人生。而他,从不喝冰的,却在某个午后,鬼使神差地点了一杯通样的饮品。
“你在学我?”她眨眨眼,笑意在唇边漾开
“嗯”他低声说,“偶尔尝试一下新鲜事物也未尝不可。”
直到那天雨下得突然,她没带伞,抱着画册站在屋檐下。他走过去,撑手中的伞,自然地偏了偏头:“回学校?我送你?”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像雨后初晴的光,“好啊,大叔。”
两个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头顶的雨伞微微向她这边倾斜,她忽然开口,“大叔你……要跟我谈恋爱么?”雨声淅沥,伞下的世界忽然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他没料到她会问得这样直白,像是夏日骤雨劈开闷热的空气,猝不及防。手中的伞微微顿了顿,偏转的角度依旧护着她,水珠顺着伞骨滑落,滴在肩头,洇开一片深色。
“大四快毕业的话,你应该才22岁,人生最美好的年纪。”他侧过头,看着她被雨水淋到一点的侧脸,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雾,眼神却亮得惊人。“我比你年长10岁。”
“比我大那又怎么样呢?”她轻笑,脚步没停,“我喜欢的人,就得敢接住我的喜欢。”
陆知砚沉默片刻,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雨声里,“那是你现在的想法,再过个十年,八年,你足够成熟以后,你再看向身边的我,也许我早已不能与你比肩。”
她侧头看他,发梢被风带起,轻轻拂过他的肩,“你觉得十年后我会嫌弃你不够好?觉得我现在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陆知砚没说话,他忽然停下,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仰头望着他的女孩,斟酌了片刻后终于开口:“我不是在逃避年龄”撑伞的手因为攥的伞柄太紧,指节微微有些泛白。
“而是在权衡——怕自已给不了你想要的热烈,怕我的沉稳在你眼里只是迟钝,怕某天你回头看看,会后悔喜欢过一个比你沉默、比你疲惫、比你早十年看过世界的人。”
她静静听着,然后笑了,不是以往那种俏皮的笑,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所以呢?”她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近的只要她稍微踮一下脚就能碰到他的唇,“大叔,
我黄金般的青春并不比你的时间廉价,你凭什么断定那时侯的我,不会比现在更清楚自已想要什么?”
………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东方已隐隐透出一丝灰白,像一场漫长冬夜即将迎来的微光。
陆知砚感受着怀里周慈温热的身l,听着她睡着了发出的沉稳呼吸声,指尖轻轻拂过她微凉的发梢,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眼角的那颗泪痣,这一刻时间静的只剩下她的气息,一浅一深,落在他胸口,怀里的人眉心舒展,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在让着什么温柔的美梦。
他稍稍拢了拢双臂,将她更深的拥在怀里,想将这一刻,彼此相拥的温度,深深刻进自已记忆的底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