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摸索着床头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宋漫,现在是5点30分,这个时间点宋漫从来不会这么早给她打电话,周慈的指尖一颤接通后,只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宋漫撕心裂肺的哭喊:“阿慈快救……救我!”背景里夹杂着男人低沉而暴戾的咒骂,还有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
周慈的心脏猛地一缩,睡意瞬间蒸发。“漫漫,是不是出事了?你在家么?”话音未落,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一串冰冷的忙音在耳边回荡。
周慈几乎是一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再回拨过去一直显示无法接通,她胡乱掀开被子,睡袍来不及脱就套上一条连衣裙,拉链卡在半腰也顾不上整理。脚踩进鞋子里时踉跄了一下,她扶住墙堪跄稳住了身形,呼吸急促得像是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卧室门被她猛地拉开——
迎面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陆知砚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白色的衬衫袖口松松挽起。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倦意,却在看清她脸色的瞬间转为警觉:“怎么了?”
“是宋漫。”周慈的声音发颤,语速快得几乎咬不住字,“她打电话来求救,有人在打她……电话突然断了,她可能是出什么事情了。”
陆知砚眸色一沉,伸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不要急,把衣服穿好,我开车陪你一起过去”陆知砚转身往玄关走去,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现在先打电话报警,你知道她家现在的住址对么?”
周慈的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报警电话,语无伦次地向接线员说明情况,报出宋漫的住址时几乎哽咽。挂断电话后,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抓起包冲向玄关,陆知砚也已经穿好外套,车钥匙在掌心稳稳握着。
“京西路,观澜小区三栋七楼。”周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声音仍在发抖,“刚才那个声音……一定是有人在打她,陆知砚你快一点。”
陆知砚发动车子,清晨的街道空荡寂静,红灯格外漫长。他沉声道:“警察应该会比我们先到,你别慌,没事的,有我在。”
陆知砚单手扶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在,周慈。”
清晨的风裹着凉意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周慈的手心却冷得发僵。街道两旁的路灯尚未熄灭,昏黄的光晕在疾驰的车速中拉成一道道模糊的残影。她死死盯着前方,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发紧,宋漫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会断裂。
“前两天她还给跟我说……说最近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她忽然开口,声音干涩,“赵臣闻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在打电话威胁她……说别以为她换了住址就安全了,他不会通意离婚……漫漫说……”话到一半,眼眶猛地一热,她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已失声,“漫漫说赵臣闻说如果让他找到了她,就把她杀了。”
陆知砚侧目看了她一眼,眸色更深。他脚下猛的一沉,车速悄然提升,在空旷的街道上划出一道低沉的轰鸣。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25分钟,但他已经将路线在脑中推演了数遍,绕行近道、避开路上的拥挤路段,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报警电话你记下时间了吗?”陆知砚问,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错乱的条理。
“6点47分……我记得。”周慈闭了闭眼,“是我不好,她跟我说有人跟踪她的时侯,我应该陪着她的,我这几天应该陪着她的。”
周慈哽咽着哭腔,眼底泛起血丝。
陆知砚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警察会处理,我们到了先等他们,别冲动。”
可当车子猛地刹停在京西路三栋楼下时,周慈抬头看见七楼那个熟悉的房子,窗户赫然映入眼帘——窗帘半掀,窗框歪斜,一块碎裂的玻璃悬在边缘,随风轻轻晃动,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周慈猛地推开车门。
“周慈。”陆知砚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峻,“警察还没到,不能上去。”
“可她会死的!”周慈挣了一下没挣脱开,眼眶通红,“你不懂,那个人……他不是第一次打她了,宋漫是不好意思才跑出来的……陆知砚我害怕。”
陆知砚盯着她颤抖的脸,终于松开手,却迅速从后座抽出一把折叠伞塞进她手里:“拿着防身,跟紧我,别说话,别激怒任何人。”
两人冲进楼道,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六楼、七楼……越往上,空气越凝滞。七楼走廊尽头,713的门虚掩着,一道暗红的痕迹从门缝蜿蜒而出,悄无声息地爬过地砖的接缝。
周慈的呼吸骤停。
陆知砚抬手拦住她,侧身贴墙,缓缓推开门。
客厅一片狼藉。茶几翻倒,相框碎裂,沙发上有一滩未干的血迹。厨房方向传来窸窣声,像是有人正在翻找什么。
“别动!”陆知砚低喝一声,快步上前。
一个瘦高的男人背对他们蹲在茶几前,手里拿着一把刀,听见动静猛地回头——双臂上有几道鲜血淋漓的刀伤,指节上还带着新鲜的擦伤。
“你他妈谁啊!”男人怒吼,猛地站起身。
周慈一眼认出他——赵臣闻,宋漫的老公,曾经她们一起吃饭的时侯,他还笑着递给她一杯酒,说“漫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那一双眼睛看向席间众人时,温润柔软,望向宋漫时,记是爱意,可此刻,他的眼睛里记是厉色。
“宋漫呢?”周慈冲上前,尾音里带着一丝惧意。
赵臣闻冷笑了一声:“你他妈的你们也来凑热闹?是不是就是你撺掇着那个贱人跟我离婚的?”
陆知砚快速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周慈身前,目光如铁:“警察已经在路上了,你最好不要冲动,放下你手里的……”
话音未落,赵臣闻突然抄起旁边的花瓶,狠狠砸向陆知砚。
周慈尖叫出声。
陆知砚侧身避过,反手将伞柄横扫扔出去,精准的击中了他的手腕。瓷制的器物坠地,发出一阵哗啦的清脆响声。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顷刻间,拳风呼啸,家具翻倒。
周慈顾不得陆知砚,转身冲向卧室。
门被踹开的瞬间,她的心脏几乎停跳几秒——宋漫蜷缩在床角,额头血流如注,左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眼紧闭,嘴唇发紫。
“漫漫!”周慈扑过去,颤抖的手探到她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
“坚持住,警察来了……我已经报警了……”她哽咽着,脱下外套压住宋漫额头的伤口,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了,她强逼着自已冷静下来,从包里翻出手机,120接通的一瞬间,眼泪终于砸落下来。
客厅传来一声闷哼,陆知砚被赵臣闻一拳击中腹部,踉跄后退了几步,却仍死死挡在卧室门口。
“你他妈多管什么闲事!”赵臣闻喘着粗气,抄起一把水果刀,,刀尖直指陆知砚,“让开,不然老子今天弄死你,他妈的。”
陆知砚抹去嘴角的血迹,单手扶着门框,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神色低沉:“我妻子在里面,你觉得我会让么?”
几声呼啸而来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这清晨的死寂。
赵臣闻脸色骤变,“你们报警了?操。”转身向着阳台跑去,陆知砚强忍疼痛,紧追在后,猛的向前扑过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腿。两人一通撞向阳台护栏,木条断裂,险些坠楼。
几秒后,警车急刹,脚步声奔上楼梯。
当警察冲进屋内将赵臣闻制服时,他嘴里依然在咒骂,“他妈的,老子跟她是夫妻,是合法的,有结婚证,老子打死她都算个屁的犯法”
陆知砚单手捂着腹部的刀伤,低喘了几声,“结婚证不是暴力的许可证,你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你所具备的力量优势也不该是朝向自已的妻子。”
“谁让他妈的要跟老子离婚,老子不就打过她几次么………”赵臣闻死命的挣脱着,妄图挣脱开两边向后扭抓着他双手的警察,这一刻冲动暴力占据了所有的理性,他忘了,婚姻不是枷锁,不是占有,更不是施暴的借口。那张纸的意义,是承诺,是守护,是爱与尊重的见证,而不是用来为伤害开脱的盾牌。
客厅的狼藉还在蔓延,血迹未干,记地碎玻的玻璃映着晨光,宋漫在昏睡中微弱的喘息着,周慈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陆知砚几步从阳台走了过来,靠在门边,冷汗与鲜血浸透了身上的白色衬衫,他勉强站直了身l,挡着通往卧室的路。
警察将赵臣闻押出家门时,他仍在叫嚣着,声音扭曲而癫狂。陆知砚冷眼看着他,目光透过他,望向身后的墙壁上挂着的婚纱照,婚姻最根本的契约是平等与尊严,当一个丈夫向自已的妻子拳脚相向时,他就已经违背了这份契约精神。
陆知砚转身看向身后,周慈正抱着宋漫低声啜泣。救护车的灯光在窗外闪烁呼啸而来,像黎明终于被撕开了黑暗的一道裂缝。
陆知砚靠在墙边,被按压住的腹部仍然在往外渗血,他忍着强烈的痛意和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感,一步步走到周慈身后,单手轻轻覆上她的肩。
“别怕,救护车已经到了”陆知砚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没事的,宋漫会没事的。”
周慈抬起头,转向身后,泪眼模糊中,一丝阳光悄然漫过窗台,落在陆知砚苍白的脸上,她颤抖着手想要抱抱陆知砚,却又不敢。
搭在肩膀上的手微微往下按了按力道,陆知砚缓缓单膝跪了下来:“打电话给何文。”陆知砚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疼痛中挤出来的,却依旧清晰、沉稳。周慈浑身一颤,泪水滚落得更急,但她没有迟疑,颤抖着从包里翻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迅速拨通了那个存了许久却从未打过的号码。
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起。
“文哥,我是周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稳住,“我朋友宋漫出事了……他……他老公把她打了,差点……差点没命了。陆知砚也受伤了,我们现在在等救护车……陆知砚……陆知砚让我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翻动纸张和拉抽屉的声音,“去哪家医院,地址发我,我现在赶过来。先让医院让伤情鉴定,拍照、录口供,所有证据必须完整保留。他老公一旦被释放,我们就立刻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然后启动离婚诉讼和刑事追责。”
“可以刑事追责么……赵臣闻说……说他们是夫妻,打她不算犯法的……”周慈哽咽着,声音里记是愤怒与无助。
“怎么可能。”电话那头何文冷笑了一声,“《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条写得清清楚楚,家庭成员之间的暴力行为,无论发生几次,都构成违法。多次施暴、造成轻伤以上,已经涉嫌故意伤害罪。结婚证不代表免罪金牌,而应该是责任凭证。”
周慈握紧手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
挂了电话,她转头看向陆知砚。他仍跪在她身后,额头抵着她的肩,呼吸沉重,衬衫上的血迹已蔓延至腰侧。可他的手,始终没有从她肩上移开。
“别怕,我在。”
周慈轻轻松开怀里的宋漫,侧身抱住了陆知砚,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完一句整话:“谢谢你……谢谢你陪我来……对……对不起,你会不会死啊……”
“傻瓜…”陆知砚低声道,缓缓抬起一只手,将她微微散乱在脸庞的发丝别到耳后,“我不会死的,别哭。”
“救护车到了!”门外传来警察的喊声,楼梯间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警察开始封锁现场,取证人员提着箱子走了进来,一名女警走进卧室,在周慈身边蹲下,轻声问周慈:“你是目击者?需要你让笔录。”
周慈点头,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我是她朋友……她打电话给我……给我求救,我跟我老公就过来了……”
陆知砚依旧靠在她身上,有些脱力的双膝跪了下来,脸色惨白,衬衫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到腰侧。医护人员想给他包扎,他却抬手推开:“先救她。”
“你失血过多也要马上处理。”
陆知砚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等她先上车。”
宋漫被抬上担架时,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周慈侧身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漫漫,我在!你听得到我吗?我是周慈,你要撑住,别睡,别闭眼……”
医护人员将氧气面罩覆上宋漫苍白的脸上,点滴管在晨光中轻轻晃动着,昏迷中,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周慈的话。
周慈低头看着宋漫扭曲的手臂,额角凝固的血块混着发丝黏腻腻的黏在脸颊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宋漫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咖啡馆门口,戴着米色的贝雷帽歪着头冲她笑:“他今天给我买了花,说以后每个月都送我一束。”嘴角的笑意直达眼底,明亮清澈,整个人被浓烈的爱意包裹着,那时的赵臣闻就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眼神温柔的看着她,世界在他的眼中只有宋漫一个人。
可惜啊,温柔是假的,承诺是假的,连当时那束玫瑰的馥郁香气,也都成了日后,宋漫脑海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梦魇。
担架穿过楼道,阳光洒在血迹斑斑的地砖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周慈半拖半抱的另一个医护人员,一起架着陆知砚,往外走去。
楼下,警车与救护车并排停着。赵臣闻被铐上后座,头发凌乱,脸上带着血痕,还在低声不断的咒骂着:“贱人……他妈的,操……想跟老子离婚……老子他妈的弄死你也不会离。”
陆知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对身旁的站着的警察说:“警察通志,请务必对赵臣闻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他有暴力前科,如果放他回家,受害者会有生命危险。”
警察点点头:“我们已经掌握初步证据,会依法处理的。”
警车与救护车的灯光交错闪烁着,像一场风暴过后的余烬,周慈站在楼前,风吹起她凌乱的发丝,她望着陆知砚被送上救护车的背影,又抬头望向天空——七月的盛夏,炽热的阳光终于彻底撕开云层,洒在京西路的楼宇之间,远处的梧桐树,细长的枝丫肆意的向四方舒展开来,绿意盎然的叶片,每一片都雕刻着生命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