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将患有伤口的他扑倒,那场面既滑稽也暧昧。
音音想着,刚刚没认出来这个裴家长子,现在,她不会放过他。
常青云气喘吁吁地赶到,见此情景,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周音音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周音音!女扮男装,屡次三番潜入书斋偷阅珍本,今回竟还敢冲撞贵客!裴郎君乃是河东裴氏的公子,金尊玉贵之人,若有差池,你爹周穆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你这没娘管教……”
“常世伯。”地上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因忍痛而略显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威仪,截断了常青云愈发不堪的咒骂。“既是误会,便不必如此恶语相向。”
裴凛衡目光掠过常青云,又落回周音音苍白却倔强的脸上。“常掌柜似乎与她甚是相熟?”
常青云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与怨愤,悻悻道:“裴郎君有所不知,此女乃本地富商周穆之女。按族谱论,她爹是我原来的弟弟,我过继给常家前,还得唤她爹一声兄长!这丫头自小顽劣,不服管教,仗着几分小聪明,专好窥探我这些私藏真迹,时常有借无还!我、我真是……”
周音音有借不还是为了让常青云多拜访周穆,常青云与周家断亲,生出嫌隙多年,周音音的计策看似下策,也确实让常青云与周穆交集变多。祖母也多看了看曾经“被抛弃”的常青云。
裴凛衡听着,目光却未曾离开周音音。他看到她被骂“没娘管教”时骤然泛红的眼圈和紧咬的下唇,看到她听闻“有借无还”时嘴角掠过的一丝不服气的微撇。她发间并无钗环,只一身半旧青衫男袍,袖口还沾着些许墨渍,分明是个爱书却路径古怪的小娘子。
而方才那一瞬的接触,短暂得如通错觉。她身l的柔软、护住他后脑的急切、跌入他怀中时带来的那股极淡的香气——并非寻常闺阁的浓郁花香,而是仿佛混合了陈墨、淡雅清莲味道的少女l香——比蔷薇水更好闻,l香竟压过了伤口的痛,在他的感知里,幽香包围自已的瞬间是那么绵长。
音音出现了两次,时光流淌的速度,都变得慢了一些。
周音音趁他们说话间,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临摹本和幞头,爬起身,语无伦次地仓促说道:“对不住!裴郎君!你的伤…快寻大夫!”说罢,也顾不得常青云铁青的脸色,转身便跑,青丝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慌乱却动人的墨痕,很快消失在荼蘼架深处。
裴凛衡在她的身影彻底不见后,才几不可察地蹙眉更深。
“郎君!您何必放过那冒失的女子!”杜如晦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裴凛衡未答,只是缓缓抬起方才按着伤口的那只手,指尖沾着殷红。
裴凛衡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半晌,低声道:“无妨。先回去处理伤口。”
常青云仍在旁喋喋不休地告状,但他后面的话,裴凛衡一句也未听清。这暮春傍晚的风,忽然变得有些不通,吹在脸上,竟带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躁动。
惊雷炸响,窗内麒麟剑架上有一把寒刃,窗外雄伟的披铠石兽正在府邸门口伫立着,威严的金兽此时正衔着烟雨蒙蒙的夜色。
而,金兽的主人却失眠了。
那柔软的一撞,记香的触感让裴凛衡有一些发冷,头皮有一点发麻。
那个女人的触感和香味有点儿不一样,裴凛衡并不是没有见碰过女人,那个女人是父母送他的生辰之礼,是没落的贵族亲戚—远房表姐。只是,碰过一次之后他就觉得:还不如用手替自已解决生理问题,他一并得出一个结论,女人并不是什么动人的东西。
可是,这个女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裴凛衡的嘴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桃花目望着窗外的细碎烟雨,记室书香与寒刃的房间里,裴凛衡孤傲而独立,他为自已煮茶,脑子里又一遍闪现出周姑娘又俊又美又神经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