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四九那句颠覆性的结论,让我们面面相觑。
刘教授问道:“你的意思是,赑屃不是被镇压者,而是,镇压者?”
“然也。”封四九突然打了个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妈的,老子也跟着冤枉赑屃了。”
这人还真是有个性。
我问道:“赑屃镇压什么怪物?”
封四九缓缓道:“这本书里记载,巫峡江底,自古以来就滋生着一种至阴至邪之物,古籍中称其为噬魂虫。其形如细长的黑虫,小的如同发丝,大的也不过一指之节。通体黝黑,口器尖锐如针。”
“此虫剧毒无比,凡人若是被它蛰上一下,没过多久就会被毒死。而且它们天性喜好群聚,一旦成规模,所过之处,鱼虾绝迹,生机断绝。”
“但天地造化,万物相生相克。不知是何年何月,这至邪的渊底,却也孕育出了一头至灵的神龟。其甲壳厚重如山,其寿命绵长无尽,它,就是我们眼前的赑屃。它并非带来灾祸的凶兽,恰恰相反,它是天生的噬魂虫克星。”
“克星?通过什么方式?”叶丽娟不解地问。
“说来也真是玄妙。赑屃背甲上生长着许多玄水苔,这是一种看似普通的共生藻类,然而它也是噬魂虫赖以生存的唯一食粮。噬魂虫无法抗拒玄水苔的吸引。”
“为了阻止噬魂虫蔓延开来,祸害整个长江的生灵,赑屃做出了我们难以想象的牺牲。它自愿匍匐于这渊底最深处的虫巢之上,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温床,让玄水苔在背上尽情生长。这样,就将这江底绝大部分的噬魂虫,都牢牢地吸附在自己的周围。”
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之前在水下,我感受到的哀鸣中,除了痛苦,还有一种无比深沉的孤独和坚守。
它不是囚犯,它是一个自愿背负起整个黑暗的孤独守护神。
“但是,噬魂虫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凶性也极难驯服。偶尔会有一些漏网之虫,从它甲壳的缝隙中溜出去,顺着水流上岸蛰人。这便造成了民间传说的水鬼索命的惨剧。当虫群因为某些原因,比如地动、大水,或者其它境剧变而受到刺激,就会大规模地躁动。到了这个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啃食殆尽,也为了阻止虫群扩散,赑屃会被迫释放一种极其强大的次声波,也就是我们听到的哀鸣。它用这种无差别的方式,将靠近的虫群大量震杀。但这股力量不分敌我,波及范围极广,同样会重创周围人类的心神,轻则致幻,重则直接死亡。”
哀鸣的真相,至此大白。
那不是痛苦的呼喊,而是一件又伤人伤己的武器。
“初代水府司祝洞悉了这一切的真相。他们明白赑屃的伟大牺牲,也明白它独自承受的巨大痛苦。所以,司祝们铸造陨铁锁链,并非是为了镇压它,而是应它的请求。”
“应它的请求?”我一脸茫然,请教封四九。
“没错。目的是在它被万虫噬身而濒临失控的时候,或是在它释放次声波之后陷入神志狂躁的状态时,用锁链将它强行束缚在虫巢之上。这样防止它在剧痛和混乱中挪动位置,导致整个虫群彻底失控,酿成滔天大祸。这锁链,不是囚笼,而是帮助它坚守岗位的锚。”
“然而,仅仅凭锁链,只能束缚其身,却无法缓解赑屃被万虫噬身的彻骨之痛,更无法抚平它神魂受到的巨大震荡和创伤。于是,初代司祝寻遍山川,终于从一个更加古老的部族那里,请来了一位身负特殊血脉的先知。”
“什么先知?”
“句芒。”封四九吐出了一个古老而神圣的名字。
“句芒是什么?”我立刻问道,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好事是在神话故事书里。
封四九看着我,眼神深邃,缓缓答道:“句芒者,上古司春之神,人面鸟身,掌管万物的生发与复苏。其力温和而沛然,最善于抚平世间一切的伤痛,滋养濒临枯萎的神魂。那位身负句芒血脉的先知,用他的力量,安抚了赑屃的神魂,并与司祝一起,定下了守护的盟约。”
说完,他将那本老书的最后一页翻开,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
“司祝以锁链镇其形,句芒以血脉安其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