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峡的江面,可能从未如此拥挤过。
数艘工程船、特种作业船和警戒快艇往来穿梭。
螺旋桨搅动着浑黄的江水,发出沉闷的轰鸣。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割的焦糊味。
我站在主趸船的甲板上,清晰地看到两大战场的作业情况。
左侧,是负责安装导流板的重型工程船。
巨大的机械臂正吊装着一块小山般的钢制导流板,缓缓沉入水中。
焊工们身穿厚重的防护服,悬挂在钢索上,在震耳欲聋的敲击声中,用焊枪喷射出刺眼的蓝白色弧光,将导流板与预设的江底基座进行最后的连接。
而右侧,则是叶丽娟负责的屏障组。
他们的特种作业船上,气氛则完全不同。
这里没有震天的噪音,只有紧张而有序的指令声。
巨大的吊机吊装的,不是笨重的钢板,而是巨型水下扬声器的阵列装置。
这些设备通体由特殊合金制成,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线路和传感器,充满了科技感。
与导流板的硬碰硬不同,屏障装置的安装更像是一场精细的外科手术。
潜水员们在水下作业机器人的强光灯保护下,小心翼翼地进行着线缆的最后连接和调试。
每一个螺丝的拧紧,每一个接口的对接,都关系到整个声波屏障能否稳定运行。
我回到指挥中心,这是战斗的中枢大脑。
陈为民的眼睛钉在他面前的一排屏幕上,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面前的主屏幕上,一条代表着异常生物电噪音的曲线正在不规律地跳动着。
那是来自江底亿万虫群的心跳,每一次波动,都代表着它们正在疯狂地噬咬着赑屃。
“生物电噪音正在缓慢但持续地增强,它们越来越活跃了。”
叶丽娟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声呐成像图,实时监测着屏障装置的覆盖范围和信号强度。
而雅晴,她闭着眼睛,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我知道,她正在用自己最直接的方式,感受着江底那头巨兽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报告。三号声波阵列入水后信号不稳定。该区域水文太复杂,涡流严重干扰了设备的自平衡系统。”一名技术员大声报告。
叶丽娟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来不及重新校准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雅晴的身体猛地一颤,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它们在聚集。估计冲着三号阵列的缺口去了。”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指挥中心。
“检测到高强度异常生物电脉冲。波形高度同步。疑似虫群正在进行大规模聚集性冲击。目标,东北方向。次声波反应,能量正在快速攀升。赑屃要撑不住了。”
屏幕上,代表次声波能量的红色警戒线,开始疯狂地向上飙升。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旦让它在此刻释放出足量的次声波,不仅会重创虫群,更会重创我们。
江面上所有的精密设备和人员,都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整个计划将彻底失败。
叶丽娟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顾不上调试了。所有阵列,按预设最低功率,立刻启动!”
“收到。”
随着一声令下,江面上数个点位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一股无形的的力量,瞬间从那些水下扬声器中扩散开来,覆盖了赑屃周围的大片水域。
奇迹发生了。
陈为民的声音里充满了狂喜:““有有效!虫群的生物电信号出现严重混乱。它们的聚集性冲击被打散了。次声波能量,停止攀升。正在缓慢回落。”
与此同时,导流板方向也传来好消息。
“报告。第一块导流板完全固定。测速仪显示,该区域的水流速度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双重措施,在最危急的关头,初步生效。
江底的赑屃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片刻喘息。
它那即将爆发的恐怖力量,终于被强行压了回去。
刘教授缓缓道:“雅晴。该你了。”
雅晴半个身子泡在江水之中。
她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似乎在与江底的那个灵魂建立连接。
我看到她喉咙在微微颤动,嘴唇也在翕动,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雅晴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焦急和困惑。
她再次尝试,结果依旧。
她唱不出来。
那种在龙口湖中的天籁之音,,是她无意识唱出来的。
现在她越是想唱,越是努力去回忆,就越是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