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因为你对四姑娘心怀怨怼,所以才这般行事!”
“可我自入府便在花房当差,极少做送花的差事,出入内院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我又为何要对四姑娘心怀怨怼呢?”
花房偏远,又在外院,的确是很少有机会能入内院,更别说谢锦颐的院子在最里头,隔着好几道门槛呢。
霜降便是上赶着想巴结谢锦颐都没这个时机,更别说是见罪于她了。
大夫人不说话,目光在李氏身上游移不定。
李氏有些慌张,却还是很快想到了说辞:“那是因为……因为半年前,四姑娘房中要过一盆蕙兰,那花不易培育,你育种时很吃了些苦头,想必就是在那时记恨上四姑娘的。”
半年前是谢锦颐的生辰,她的确要过这花。
气氛正是凝滞之时,霜降却轻轻的笑了:“李妈妈的意思是,为主子当差时若是遇到些难事儿,便会将这份不易记在主子身上,然后怀恨在心是吗?”
高门大院里,最忌讳的便是奴才心生异变。
见大夫人脸色沉了沉,李氏越发慌张起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李妈妈是什么意思?”
李氏说不出来,恼羞成怒起来:“你这丫头当真是歹毒,眼见攀诬不上旁人,便开始东扯西扯,想要转移注意!”
“大夫人,这丫头心思实在歹毒,又害四姑娘犯了喘疾,实在是该罚,应当尽快发卖了才是!”
刘妈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个女使上前。
大夫人也觉出味儿来了:“你为何如此着急想让我发卖这丫头?”
李氏一哽,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谢锦容淡笑两声:“这位妈妈似乎极会揣度人心呢,方才一进来,还未曾说些什么,便晓得四妹妹是犯了喘疾,又晓得是因为花粉的缘故。”
“你方才来的路上可曾告诉过她?”大夫人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摇了摇头。
若不是能未卜先知,那她便是幕后之人了。
霜降又磕了个头,补了最后一刀:“禀告夫人,今日送花的差事原本不是我的,是李妈妈执意要我来送,她想害的应当不是四姑娘,而是奴婢。”
谢锦容呀了一声:“竟还有这事儿?你可是何处得罪她了?”
她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而是想彻底撇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霜降转头,故作不知的反问了李氏一句:“李妈妈,奴婢一直谨守本分,不知何处得罪了您,竟让您想利用这样的腌臜手段陷害奴婢。”
李氏恨恨地盯着霜降,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说是因为霜降瞧见了她偷情,又被大公子瞧上,所以才想除掉她?
那她一定会被打死!
“旁的都不打紧,四姑娘的身子是大呀,您实在不该如此糊涂。”
三言两语,便将李氏钉死在了害主的耻辱柱上。
刘妈妈极有先见,事先还让人带来了花房的排值册子。
每一日当值的记录上,都有李氏的手印,她是花房的主事,一应事务都是要她点头查验的。
所以,除去另外培育花种的三人,李氏也能接触到杜鹃和百合。
眼见罪证确凿,李氏脸色惨白,再没了攀诬霜降的想法,只一个劲的叩头认错。
“是奴婢糊涂,是奴婢糊涂,奴婢并未真的想害四姑娘,求夫人宽恕……”
大夫人的脸色很难看,她万万没想到,手底下的奴才会胆大包天到做这样的事。
因着老夫人还健在,谢家还未曾分家,整个氏族的中馈都在她手中,若是叫老夫人晓得她这个儿媳御下不严,定然会将对牌钥匙收回去老二媳妇。
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不,不行,绝不能这样!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大夫人默了片刻,冷声下令:“来人,将她押出去,找辆马车送到外头庄子去,悄悄的,莫要声张。”
两个婆子得了令,立马就将李氏堵了嘴扭送出去。
刘婆子看向霜降,有些犹豫:“夫人,那她呢?”
霜降低下头,手指不自觉攥紧,有些紧张起来。
如今的身份本就不是真的,是她入府前同人牙子花钱买来的,若是再被发卖出去就真的完了。
大夫人沉吟片刻,竟一时不知怎么处置了。
这丫头虽然是无辜的,但到底涉及其中,又是外头买来的,并非府中的家生子。方才诸般言行瞧着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保不齐就会泄密。
还是处置了的好。
“那就……”
“大公子来了。”有小丫鬟疾步走进来禀告。
大夫人一滞,抬头便瞧见谢令舟走了进来。
他今日并未出府,穿得便随意了不少,俨然一副闲散贵公子的模样。
谢令舟在一众丫鬟婆子中穿行,眉心微拧,直到看到跪伏在地的女子。
她半支起身子,脑袋垂得很低,一小节脖颈从领口支出来。
被半旧的翠绿衣衫一衬,越发显得白,暖玉似的。
那股熟悉的甜香似乎又在鼻尖萦绕。
谢令舟目光停滞了一瞬,但未曾停下脚步,走到大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请安。
“母亲。”
“你怎么来了?”
“听闻颐儿喘疾犯了,我便过来瞧瞧。”谢令舟的声音很淡。
大夫人点头,正要发落霜降,却听见他发问:“这是怎么了?”
刘妈妈细致的将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谢锦容含笑道:“大哥哥不日便要授官,听闻官场浮沉不比内宅简单,如今正好帮叔母断断家务事。”
谢令舟春闱上已经中了状元,殿试时一手古体赋更是得圣上亲眼,人人都说,他必定会入翰林院。
大夫人并未阻止,甚至有些头疼的问:“令舟,你说应当怎么处理?”
大户人家讲究御下之术,罚得狠了难免让下人们寒心,罚得轻了又不能立威。
她实在是为难。
谢令舟淡淡扫了一眼房中众人,目光又回落到霜降身上。
“公事公办,有错当罚,有功当赏。”
霜降目光抬起半寸,落到谢令舟胸尖。
那她是该罚还是该赏?
别说是霜降,就是大夫人也没能弄明白儿子的意思,谢令舟素来性子冷淡,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多问。
但瞧他方才并未生气的模样,应当不是想罚。
大夫人想了想,道:“李氏心生诡计谋害主上,有过,罚她在庄子上做苦役五年恕罪。至于你,倒算是有功……”
霜降急忙磕了个头:“大夫人明察秋毫还了奴婢的清白,奴婢感激不已,不敢再领赏。”
见她识趣,大夫人再未多言。
如此折腾了一番,已经到了傍晚,霜降将杜仲送回厢房,又宽慰了她许久。
等她想回去歇息时,已经到了戌时。
霜降快步走着,却突然被人拦在廊角。
黑暗中,那双眸子折射着烛火的光亮,剑光般锐利。
霜降只觉得心脏被骤然捏紧,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跑,一只大手将她拽了回来。
“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