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传来炙热的温度,霜降只觉得像是被蜡油烫了一般。
眼见避无可避,慌忙缩回手,行了个礼:“大少爷。”
谢令舟垂眸看她:“我长得很吓人?”
他长得当然不吓人。
谢令舟眉眼生得像大夫人,风流俊秀,气质又有几分像大爷,清冷贵气,年少时便是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自然是不可能差的。
可落在她眼里,却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霜降不敢说实话,只小声回道:“没有。”
“那你为何见了我就跑?”
“因为奴婢落了东西。”
“什么东西?”
“是条帕子,落在了杜仲姐姐那儿,所以奴婢急着去拿。”
她的声音很镇定,反正这种事儿,谢令舟也不可能真的去找杜仲问询。
左右是死无对证的。
怎料谢令舟竟极轻的笑了:“你这丫头,还当真是滑不溜手。”
什么意思?
霜降一滞,有些慌张起来。
“若是公子没有旁的吩咐,奴婢便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谢令舟答复,便转身要溜。
“跑这么快,伤都好全了?”
什么伤?
霜降疑惑了一瞬,旋即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脚腕上的伤,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连忙拉着裙角去盖。
怎料方才在四姑娘院中跪了许久,那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鲜血早就已经渗透在了鞋面上,怎么盖都盖不住。
霜降有些窘迫,却还是强自镇定道:“奴婢未曾受伤,多谢大少爷关心。”
谢令舟恐怕已经知道那夜的人是她,但她实在是不愿在此事上攀扯。
谢令舟的目光落到她左腿上:“那我检查一下?”
君如一个踉跄,险些连灯笼都没拿稳。
大公子方才说什么?
这是清心寡欲的大公子会说出的话吗?
谢令舟瞥了一眼他,又看向霜降。
霜降的脸颊瞬间便烧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用……不用少爷费心了,奴婢的伤早就已经不碍事了……”
谢令舟明显不信。
那夜他虽中了药,行为粗鲁放肆了些,但也不是全无意识,打碎花盆的事他是晓得的。
事后案桌上还残留着血迹,淅淅沥沥的一小片。
除却……咳咳,总之,那女子应当是受伤了的。
谢令舟眉梢微扬:“你有两个选择,一,自己让我检查,二,我将你带到院中去检查。”
去他院中,那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他声音不大,却压迫感十足。
霜降没想到一向清风朗月的大公子会说出这么无耻的话,但到底敢怒不敢言,毕竟如今虽然入了夜,但园子里还是有不少值夜的丫鬟婆子。
这事儿若是闹到夫人面前,她八条命都不够死的。
思虑再三,霜降将谢令舟带到了自己的厢房中。
丁香走后,一直没有拨新的人来,她便一个人住了一间屋子。
君如灭了灯笼守在暗处,好在花房偏远,夜里也甚少会有人来往,霜降放心了些。
屋子不算小,但谢令舟身量高,委身进来便显得逼仄。
霜降实在没心思给他倒茶客套,只小声道:“少爷不必查了,那夜去送花的的确是奴婢,但奴婢晓得那不过是一场意外。少爷放心,奴婢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少爷还是……”
“脱鞋。”
“什……什么?”霜降没想到他是真的要检查,有些难以置信。
谢令舟没再说话,只向前走了两步,便将霜降逼退得跌坐在了床边。
男人俯身下来,投下一片暗影,霜降偏过头,小声道:“……我自己脱。”
沾着血迹的绣鞋被脱下,露出被罗袜包裹的脚。
因着白日跪了许久,那血甚至渗透到了脚底,看着甚是骇人。
霜降本以为他这般略略查验过一番便会作罢,谁知下一瞬,罗袜被人拽了下去,粘连着皮肉,痛得她几乎叫喊出来。
但下一瞬,很快被羞赧取代。
一只白皙小巧的脚显露在烛光下,霜降羞愤出声:“大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就算那日自己已经被他夺了身子,他也不能如此放肆吧?
谢令舟目光落在那条伤口上,心中有了定论。
是被花盆碎瓷片划过的伤口,对得上。
被他不眨眼的盯着,霜降难堪极了。
可下一瞬,冰凉的触感传来,她转过来,竟瞧见……
谢令舟往伤口上撒着粉末。
他竟然是在给她上药。
“这伤口深,不仔细上药,会留疤的。”
谢令舟的声音很淡,霜降扭捏的嗯了一声。
豆灯昏黄,清凉如水的月光从窗缝洒进一束,正好落到她艳丽如霞的脸上。
不知是羞赧还是害怕,她眼尾微微泛红,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媚。
无端让他想起了那夜的情景。
谢令舟喉头滚动几下,原本虚握着的手不自觉用力。
霜降转过头,恰巧撞进了他眼底。
谢令舟虽是个文人,但却身姿颀长,手也格外大些,霜降的小腿被他握在掌中,新藕一般的小巧纤细。
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旖旎了起来。
霜降想起那夜的酸楚,慌慌张张收回了脚,罗袜上有血不能穿,她便半坐着用裙摆盖住脚。
“多谢大少爷赐药,夜深了,大少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令舟眸光晦暗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
“那夜你并非自愿,我说过我会负责,你想要什么?”
霜降皱眉,有些许无语。
她方才不是说过了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莫不是聋了?
霜降垂眸恭敬道:“奴婢什么都不想要,还请大少爷也忘了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谢令舟紧盯着她,似乎在担心她是在欲擒故纵,亦或是想要凭借这起事端日后图谋什么。
大宅院里头,这样的手段并不少见。
丫鬟爬床后不想被抬成通房,便会等到揣了崽子,再闹起来,那时便只能抬作姨娘,这也是往上爬的一种计策。
霜降立马明白过来,忙道:“大少爷放心,那日过后奴婢已经服过避子汤,绝不会以此闹事胁迫。”
烛光下,女子信誓旦旦,无比虔诚。
谢令舟目光在她颊上流连片刻,半晌后才点了头。
“好。”
见他转身离去,霜降终于松了口气。
屋外的君如见谢令舟出来,慌忙点上灯笼跟在身后。
走了两步,谢令舟依旧未曾发话,他忍不住问道:“公子,要不要让执棋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霜降姑娘公子应当是要收房的吧?否则公子也不会费这许多的功夫去寻她,更不会在白日里听说花房出事时赶去四姑娘院中了。
“不必了。”
“为何?”君如嘴比脑快。
黑暗中谢令舟冷睨了他一眼,一句话未说,却叫他遍体生寒。
君如弱弱的缩了缩脖子。
公子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