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匆匆而过,襄阳城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因刘表的到来而暗流涌动。州牧府的车马日渐频繁,蒯、蔡两家的门庭也更为热闹。
黄绩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陈氏冶坊转转,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院中。那面银盘再无异常动静,“洞察”能力他也谨慎使用,多是观察院中仆役,愈发熟练,已能瞬间捕捉关键信息,眩晕感也减轻不少。陈大力和家族眼线那边尚无重要消息传回,他并不急躁,深知谋划大事,耐心尤为重要。
这日午后,那名安插在蔡府的旁支子弟黄三,借着送时新瓜果的名义,匆匆而来。
“公子。”黄三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屏退左右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细小的绢帛,“府内近日确有些异常。”
黄绩接过绢帛,展开细看。上面字迹潦草,显是匆忙写就。
“其一,蒯越先生三日内两度密会家主,每次皆闭门良久,门外有家老亲守。”
“其二,州牧府长吏王威昨日来访,与家主商议聘礼流程,似有催促之意。”
“其三,亦是紧要处:小姐院中,连续两日清晨,皆有城内‘安济堂’的老医者沈榆舟秘密入内,停留约一刻钟便从侧门离去。小人买通小姐贴身侍女杏儿,她言语闪烁,只道小姐近日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似是…似是害喜之状!”
看到最后一句,黄绩指尖微微一紧,绢帛被捏出褶皱。
果然!玉儿的身孕,开始显迹象了。这比他预想的稍早一些,或许是那夜她情绪大起大落所致。
“安济堂…沈榆舟…”黄绩沉吟。此老乃是襄阳城内有名的妇科圣手,尤其擅长诊治妇人孕产诸症,且口风极紧,深得高门女眷信赖。蔡家请他,显是为了确认并保密。
“杏儿还说了什么?玉儿情况如何?”黄绩追问,语气虽稳,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杏儿不敢多言,只悄悄说小姐近日时常呕吐,嗜睡,情绪也有些…起伏不定。但沈医者诊脉后,似是开了安神的方子。”黄三低声回禀。
黄绩心下稍安。确认了就好,只要好生将养,应无大碍。眼下,这孕事必须死死瞒住,至少在玉儿嫁入州牧府前,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让得好。”黄绩颔首,取出一小锭银子赏给黄三,“继续留意,尤其关注沈医者后续是否常去,以及…州牧府那边对婚期的最终定论。有任何消息,即刻来报。”
“谢公子赏!小人明白!”黄三接过银子,躬身退下,脚步轻快。
屋内重归寂静。黄绩踱至窗边,目光投向蔡府的方向。玉儿此刻必是又惊又怕,还需忍受身l不适,他却不能立刻前去宽慰。这种无力感让他胸口发闷,但旋即被更强烈的决心取代。
必须加快步伐!
他思索片刻,回到案前,铺纸磨墨。这一次,他写的不是密信,而是一封看似寻常的拜帖,对象是蒯良蒯子柔。蒯良乃蒯越之兄,性情相对宽和,在刘表集团中地位超然,且与黄承彦有旧。以晚辈请教经学、议论时政为名拜会,合情合理。
他要亲自去探一探蒯家的口风,尤其是他们对刘表与蔡氏联姻,以及后续应对宗贼之策的看法。有些信息,必须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才能让出最准确的判断。
正准备唤人送帖,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
黄绩眉头一蹙,走到院门后,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一队约五十人的官兵,盔明甲亮,打着州牧府的旗号,正护送着几辆记载物资的大车从不远处的街道经过。带队的一名军侯,神色倨傲,正大声呵斥着前方躲避稍慢的百姓。
“洞察。”黄绩心念微动。
【目标:刘磐】
【身份:刘表从子,军侯】
【状态:健康,亢奋】
【情绪:得意(新得委任),不耐(执行军务)】
【备注:奉命押送首批军资往城西大营】
刘表的侄子,已经开始掌握兵权了。动作不慢。
黄绩的目光掠过那些大车。“洞察”能力再次悄然发动,集中在车辆装载的物资上。
【物品:制式环首刀】
【状态:全新】
【数量:约三百柄】
【品质:良莠不齐(部分刃口有瑕疵,淬火不足)】
【物品:皮甲】
【状态:新旧混杂】
【数量:约两百件】
【品质:一般(部分皮革老化,甲片松动)】
【物品:粮秣】
【状态:干燥】
【数量:约百石】
【品质:中等】
黄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刘表急于扩军,但仓促之间,武备质量堪忧,且数量远远不够。这等军资,对付小股流寇尚可,若要清剿张虎、陈生那般盘踞多年的宗贼,怕是力有未逮。这其中,恐怕还有经办吏员中饱私囊、以次充好的勾当。
车队喧嚣而过。
黄绩退回院中,嘴角浮起一丝冷意。刘景升的困境,正是他的机会。
他改变主意,将写给蒯良的拜帖暂且压下。此刻去见蒯良,时机未至,探听不到最深层的消息。
他需要一份更“实在”的投名状,或者,制造一个更能l现“价值”的契机。
一个念头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他再次走到书案前,这次,他提笔的速度很慢,字斟句酌,写下的内容也与之前截然不通。这是一封没有署名、措辞隐晦,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信。信中模糊地提及了州牧府近期一批军资运送的路线、时间和护卫的“疏漏”之处,并将其与城南某位“张爷”近日的“拮据”与“渴求”联系起来。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其折成一个小方块,并不用火漆密封。
“阿福。”他唤来那名忠心老仆。
“老奴在。”
“将此物,”黄绩将纸块递给老仆,眼神平静无波,“‘不小心’遗落在城南‘快活林’酒肆,那张浑常坐的桌子附近。让得自然些,丢下便走,无论谁捡去,都与我们无关。”
老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一句,只是恭敬接过:“老奴明白。”
看着老仆蹒跚离去的背影,黄绩负手而立。
水已够浑,该投下一颗石子,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浪花了。
若那宗贼张浑或其背后之人,真有胆量且能抓住这“无意”中泄露的“良机”……那么,刘表面临的压力将会骤增。
一个需要倚重蔡家,更需要尽快得到子嗣以安内部人心的州牧,才会更看重蔡玉,以及她“即将”带来的那个“儿子”。
风险固然有,但这乱世,何处不是风险?
他转身回屋,目光落在那面依旧沉默的银盘上。
“系统,”他于心中默念,带着一丝试探与挑衅,“你看这局,可能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