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霜降照常去花房当差。
李氏昨日刚被下放到了庄子里，大夫人还未曾拨新的管事前来，所以并没有多少差事。
她和杜仲一边帮花匠修剪花枝，一边闲聊。
“昨日当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机灵，抓住了李氏的错漏，否则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想起昨日，杜仲还是心有余悸，怕的不行。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自己起了害人的心思，自然是会露出马脚的。”
“说的也是，不过还好大公子来的及时，否则夫人……”
听见她提及谢令舟，霜降的笑意僵在了唇角。
“大公子为人刚直，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与谢令舟也不过才见过几面，他没理由会偏帮她。
杜仲没在意霜降的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雀跃起来。
“你说李氏被下放到了庄子，丁香会被如何处置？”
丁香是李氏的亲女儿，虽说面上瞧着与此事并无关联，但因已经被抬了通房，又是在最受器重的大公子院里，保不齐还是会被她母亲株连。
毕竟内院之中，最忌下人品性不端。
霜降心中思索着，怎料一回头，就瞧见丁香站在花房门口。
她又换上了那身翠绿色的丫鬟服，没有小丫鬟帮她拎箱笼，那些东西就乱七八糟的堆在她脚边，颇有些狼狈。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杜仲与霜降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丁香瞬间火冒三丈：“呆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我拿箱笼！”
她语气坦然，心安理得的模样。
霜降却不想再任由她欺凌了。
经此一事，她想明白了，若是自己一味的忍让，只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往后，她绝不会再如此。
“我们都在当值呢，丁香姑娘自己拿吧。”
昨日被李氏一事牵连，杜仲本就心有不满，如今更是不愿再惯着她。
出言讥讽道：“若是拿不了，奴婢便去大公子院里知会一声，想必执棋姑娘会派人过来的。”
“你！”
大公子哪里会管她？
她今日一大早便被执棋清了院子，赶了回来。嘴上说的好听，说是大公子心性淡薄，院中不需要人伺候。
可她晓得，都是霜降这个贱人的错。
若不是这贱蹄子，阿娘怎么会被下放到庄子里，自己又怎么会被大公子赶回花房？
她气得发抖，张嘴便要像从前那般斥骂霜降，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顿住。
她娘如今已经不在花房管事了，若是再像从前那般惹祸，也没人能再替她兜着。
丁香瞬间气焰矮了半截。
忍了半晌，才恨恨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然后狼狈地抱着包袱进了屋。
霜降和杜仲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剪花枝的动作却利索了起来。
原来必要的时候抗争一二，也不会发生什么。
-
永安堂内。
各房的夫人小姐齐聚一堂，只为了给老夫人请安。
今日是初一，官中休沐，甚至连大老爷都来了，谢令舟却没来。
看着儿孙绕膝，正首上的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看着你们这些孩子啊，我老婆子心里高兴的很，只觉得病都好全了，喝什么药都不苦了。”
老夫人前些日子病了，大老爷特意拿了拜帖去宫中请了太医调理着，如今喝了大半个月的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大爷仁善纯孝，大夫人自然也是要表表孝心的。
“婆母如今瞧着气色的确是好多了，但病了一场内里虚透，还是要仔细保养着。”
说着，她的贴身丫鬟琥珀便捧了只锦盒上前来。
“百年山参最是补气，儿媳特意寻来一支，叫小厨房仔细做了药膳给婆母补一补身子吧。”
老夫人瞥了一眼那山参，笑意浅薄，不达眼底。
那锦盒上老大一个“徐”字，叫人一看便晓得这是大夫人从前陪嫁的东西，这是要邀功还是卖好？
“要说药膳，没人比得上卿如了。她寻常给我做的药膳虽食材简单，但我吃着却觉得受用。”
“可见光东西好有什么用？还得是手艺好要紧。”
大夫人面色微僵，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坐在最后面的姑娘。
她一身绛紫色的罗裙，发髻上只有两只银簪子，素净的小脸白瓷一般。不似谢锦颐的娇俏可人，也不似谢锦容的温婉大气，却无端叫人生出怜悯爱护之心。
见老夫人提及，宋卿如赶忙起身行礼：“老夫人谬赞了，卿如不过只会围着灶台打转而已，比不得两位姑娘大方得体。”
她这话说的谦卑，坐在大夫人身边的谢锦颐脸色稍霁。
三姑娘谢锦容却似笑非笑的呷了一口茶。
“女子出嫁从夫，不论如何，这总归是门手艺，倒是难为你手巧了。”
“你如今多大了？”老夫人突然问。
宋卿如小声道：“回老夫人，我今年十五了。”
“都及笄了，是该找个好人家了。”
大夫人抬起头，有些不满。
什么意思？这是要自己替宋卿如操持婚事？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娘，借住在府中也便罢了，如今竟还要自己替她相看人户？
大夫人颇有几分不情愿，但看着大老爷警告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儿媳会帮忙留意的。”
老夫人淡淡点头，又摆摆手：“说了有一会子话了，便都散了吧。”
几位姑娘跟着大夫人身后行礼，刚要散去，老夫人又道：
“老大媳妇留下。”
大夫人应声答是。
谢锦颐愣了一下，松开挽着母亲的手，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刚走到廊下，便被谢锦容唤住：“四妹妹走慢些。”
“三姐姐有事儿？”
谢锦颐有些不耐。
一来她喘疾初愈，受不得寒气。
二来她这位三姐姐说话总是爱拐弯抹角的，她压根就听不懂，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回房里打叶子牌。
谢锦容淡笑着：“四妹妹方才可听出了祖母的意思？”
“什么意思？”
她方才只顾着吃云片糕，什么都没听进去。
“祖母说，要大夫人给表姑娘相看婚事呢。”
“与我何干？”
谢锦容笑意微僵：“可四妹妹年下也要及笄了，照理说，也是应当先为你相看的。”
谢锦颐觉得无所谓。
反正她也不想这么快嫁人，左右让给宋卿如好了。
但她也觉出味儿来，谢锦容这是在挑拨。
“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卿如的事儿我管不着，三姐姐若是也着急议亲，大可以去同母亲说，与我说嘴做什么。”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
没等谢锦容说完，谢锦颐便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寒风骤起。
谢锦容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