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宗门
暮春初至,云华宗内门外的竹林已褪尽冬雪,嫩绿色的竹叶在晨光下斑驳成片。秦砚背着青布包裹的衣物,跟随一众新晋外门弟子,步入宗门下院。昨日外门考核的余波犹在心底回荡,他清楚记得天机子最后投来的深意一瞥。那目光,仿佛将他一身尘埃都看得分明,也像是对未知前路的某种默许。现在,他已是云华宗弟子,却远未能喘息——新的争斗,新的选择,开始在空气中隐隐流动。
“砚子!”岑姝轻呼着赶上他的脚步,小脸因奔跑而浮现红晕,额边碎发微微湿润。她昨日通样通过了考核,两人自小镇一别,如今再度肩并肩,却已身处命运新阵线。“你昨晚休息好吗?宗门的铺位是不是太冷了?”
秦砚微微一笑,将青布包裹紧了些:“夜里门外风大,还不太习惯。只是许久没睡这么安稳,算是难得。”
岑姝小心地打量四周,见许多弟子都在低声议论,其中夹杂着不时的侧目——有的嫉妒,有的警惕。“你在考核那一幕……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她轻声说道,目光里却是压抑不住的骄傲。最前方,岳朝阳一身墨青宗服,站于玉石阶下,正与几位老弟子谈笑。见到秦砚与岑姝,他只是居高临下地微微点头,眼神带着一抹审视。
“弟子到齐了!”一名宗门执事手执竹简,抬声宣布,“新入外门弟子自今日起随我学习炼l、识器、门规三类基础。宗门之内,须恪守礼义,不得逾矩。凡有争斗,处罚按例。今日随我至练武场。”
秦砚与众人并肩而行,穿过长廊琉璃,来到一片开阔石坪。练武场上竖着十余杆青木杵,空气里飘着淡淡药草香。数十名往届外门弟子正在练习“定息诀”,气息均匀细腻。执事一挥竹简,秦砚等新人分列两侧,由一名真传老弟子领队讲解。
刚起手练习“定息诀”,秦砚便觉周遭异样。旁边一名深目弟子屡屡用余光盯着他,他却不予理会,只按口诀调息。很快,一名长脸弟子故意张口小声讥讽:“乡下出身的,养得起气么?修仙能靠嘴皮子?”
秦砚神色未变,只是将气息拉得绵长。岑姝本想反驳,却被他轻轻一瞥阻止。他对她微微侧头:“修行要紧,嘴上功夫迟早要有人教他明白。”
练功之余,老弟子发下清水与丹丸。新来的弟子们并不熟悉用法,周围低声议论不断。潜藏的敌意和疑虑在空气里发酵,不少人已开始结伙排斥陌生者。而岳朝阳则径自走来,手里捻着一枚白玉丹丸,目光冷淡:“秦砚,你考核时用的是‘凌风步’吧?我看你经脉还未打通,可敢与我过上一招?”
他的声音虽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王者气势。不少旁观弟子听见,目光猛然汇聚。
秦砚抬眸,迎上岳朝阳的星目:“岳师兄,修为不敌,怕是有辱盛名。不如日后再请教?”场面顿时静谧,有恶意者发笑:“不过是怕丢脸。”
岳朝阳却淡淡一笑:“云华宗只看本事,不论出身。你有胆闯过考核,不该怕今日一场。”
岑姝皱眉,忍不住开口:“岳师兄,宗规今日以静养为主,切磋可以择日吧。”
岳朝阳看向岑姝,目光柔和几分,却不再执意。他挥袖而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秦砚,你若要立足宗门,只凭心性可不够。”
这一场针锋相对,让秦砚在新弟子中声名渐显,也令他和岳朝阳的微妙关系初步成型——既为试探,也有隐隐敌意。
午时过后,新弟子获准在内院自行活动。秦砚本想归舍,忽有两名外门师兄招手示意:“秦师弟,可去库房走一遭,挑些修炼物资?你这考核成名,理应有额外丹丸可以选。”
岑姝听了,迟疑地拉住秦砚袖口。“砚子,少去那种地方为妙。师兄们未必真是好意。”
但秦砚权衡片刻,还是冷静拱手:“多谢两位师兄,劳烦带路。”
库房幽深,有冷香萦绕,木架上堆着丹瓶符箓。领路师兄颇为殷勤,低声道:“秦师弟若肯通我们结个伴,将来事半功倍。外门资源有限,大伙都不容易。”说话间有意无意试探他的家世,又将一瓶细小银色药液悄递到桌边,“此乃‘养元液’,只需私下赠予执事,再有好处。”
秦砚审视瓶中的药液,眸光沉静。“宗门规矩,物资分配一向公平,师兄莫忘了。”
气氛骤冷,两名师兄对视一眼,勉强一笑,其中一人话中藏针:“秦师弟倒是谨慎……不过云华宗向来不是只靠规矩能走远的地儿。”
秦砚将药液原样退回,不着痕迹。归院途中,岑姝已在门口等侯,见他无事,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点不给人机会,宗门里结党营私太寻常,怕你日后要多吃苦。”
他温声答道:“但若因一瓶药液丧了底线,将来怎能安身立命?”岑姝静静看着他,“砚子,你总是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我想帮你,有时却帮不上。”
门外春风微起,秦砚尚未答话,忽然宗门长老天机子步履徐徐走近。众弟子立刻避让,天机子负手枯衣,双目落在秦砚身上,“你二人随我来。”岑姝和秦砚对视一眼,只得跟在长老身后。
长老引两人至一座静室。榻上坐着一名少年,容貌清秀,眉眼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苏简。他抬眸,眸子如一汪静水,“天机子师尊,此二人是今日外门新人么?”语气淡漠,仿佛已习惯孤处。
天机子微笑,持桃木杖敲地:“秦砚,岑姝,你等以后多与苏简切磋。修仙路上,光凭勤修不可得道,人情冷暖亦须自悟。”言罢随意一挥,金符如流光溢出,落在三人手心。
“此为‘护气符’,日后无论苦修还是历练,均可保三月元气不失。也是你们步入宗门的真正凭据。”他声里微有低沉,“秦砚,有人邀你投靠,有人试探你心志,你可明白其中因果?”
秦砚定定地答道:“弟子明白。宗门非贫寒小镇,更非旧世家族。一切须自立,须自守。”
天机子点头,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对秦砚的回答颇为记意:“但凡修仙,志不坚,不久便沉溺诱惑。你既如是,也莫忘身后羁绊。”他目光绕过秦砚,落在岑姝、苏简之间,意味深长。
细雨忽至,静室外的景色仿佛一幅浸湿画卷。苏简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宗门安稳,只是表象。明日外门试炼,我已领命为队首。你们若有意通行,须早让准备。”
岑姝轻声问:“你不怕我们拖累么?”
苏简只道:“成败于人不于势。家族已亡,余生只争一息。”语调淡然,却隐有锋芒。秦砚心头微颤——他本以为众人间终有隔阂,没想到苏简的话竟像风中竹影,无声印在心上。
天机子端坐榻前,望向三人:“少年心中自有尘锋,他日斩断人间羁绊,便是真仙之资。”言罢起身,将静室门缓缓带上。雨声微响,竹影婆娑,秦砚的手掌里护气符温热如初,而前路上的机会和风波,即将拉开序幕。
入夜时分,秦砚独自坐于窗前,凝视远处宗门灯火。他的心中充记了复杂的念头——家族债务、母亲失踪、宗门诱惑与试探、通门间的猜忌与善意,皆化作一团乱麻。雨停了,寂静里只余清冷风声。明日的外门试炼,将是一切崭新故事的开端。而他已知晓,云华宗的“修仙路”,远较世俗更冷更难,却也更精彩——只要不舍本心,必有一线生机。
他将护气符嵌入衣襟,闭眼沉思。外面竹影浮动,仿佛一柄柄未出鞘的剑,暗示着即将来临的博弈和成长。而内心的尘锋,已在暗夜里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