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四个小身影一前一后。
张含菲拉着黄文青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张书文挺着小胸膛，一脸骄傲，仿佛万鸟来朝是他指挥的。
落在最后的黄志武，像只受惊的鹌鹑。
他每走几步就哆嗦一下，警惕地望向天空。风吹树梢的“沙沙”声，都能吓得他缩脖子。
一只灰雀从头顶飞过，发出清脆的“啾”。
黄志武“嗷”的一声，差点坐雪地里。
“哥，你怎么了？”黄文青小声问。
黄志武嘴唇哆嗦，看着前面粉雕玉琢的小背影，眼神充记敬畏和恐惧。
那个小魔鬼，她会跟鸟说话！她能让鸟拉屎，还能让鸟啄人！
她说鸟儿认识回家的路，也认识……不回家的路。
这句话像魔音贯耳，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如果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明天早上他可能就得被乌鸦叼到黑瞎子沟里喂熊。
张含菲回过头，冲他露出甜甜的人畜无害笑容。
黄志武一激灵，赶紧低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棉袄里。
这个妹妹，比他妈还可怕。他妈是明面上的凶，这个张含菲是暗地里的邪乎，杀人于无形！
回到家，黄小虎一眼看出不对劲。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此刻竟然蔫头耷脑，跟在张含菲屁股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了这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黄志武身l一抖，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有！”
“没欺负你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黄志武求助似的看向张含菲。
张含菲迈着小短腿过来，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解释：“姨姨，我们在后山玩，志武哥哥为了保护我们，跟一只大松鼠赛跑，跑累了。”
这个借口简直侮辱智商。
张子良直摇头，张书文憋着笑脸都红了。
黄小虎锐利目光在两人间扫视，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但黄志武拼命点头附和：“对！对！就是赛跑，累着了！”
他甚至不敢看张含菲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有乌鸦飞进来啄他。
晚饭桌上，气氛诡异到极点。
今天炖的是白菜土豆，飘着几片肥肉。黄小虎照例给每个孩子分饭。
黄志武捧着碗，一言不发地扒拉着。看到碗里那块最大的肥肉时，筷子顿了一下。
他犹豫了，挣扎了，脑海里闪过无数鸟粪和鸟喙的画面。
最终，恐惧战胜了食欲。
在全家人震惊的目光中，黄志武哆哆嗦嗦夹起那块最大的肥肉，小心翼翼地，恭恭敬敬地放进张含菲的碗里。
“给……给你吃。”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啪嗒。”张子良的筷子掉在桌上。
张书文嘴巴张成“o”形，黄文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黄小虎眉头拧成疙瘩，死死盯着儿子，怀疑他是不是撞了邪。
“黄志武，你发什么疯？”
黄志武被一吼吓得一哆嗦，但还是梗着脖子小声说：“菲菲……她年纪小，该多吃点肉。”
说完把头埋进碗里，再也不敢抬起来。
张含菲心里乐开花，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夹起那块肉，又夹回黄志武碗里。
“哥哥，你为了保护我们才累着的，这块肉应该你吃。”她声音甜美，语气真诚，“我们是一家人，要互相爱护。”
黄志武看着碗里的肉，差点哭了。
他不敢吃，又不敢不吃。这块肉烫手，仿佛上面落记了鸟儿们森冷的目光。
这顿饭，黄志武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夜里，他让了整晚噩梦。
梦里被成千上万只鸟追着，它们一边追一边朝他拉屎，一边用尖锐的喙问：“肉香不香？肉香不香？”
他惊醒时浑身冷汗，心脏砰砰直跳。
悄悄爬起来想上厕所，路过张含菲和黄文青的房间时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门留着一道缝。
他凑过去，从门缝里看到张含菲坐在窗台上，月光洒在她小小身影上，显得神秘又诡异。
一只麻雀停在窗外栏杆上。
张含菲伸出小手指，对着麻雀嘴里发出“叽叽啾啾”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复杂，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而那只麻雀，竟然也“叽叽啾啾”地回应着，脑袋一点一点，仿佛在认真汇报着什么。
一人一鸟，在月光下竟然在……交流！
黄志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捂住嘴，连滚带爬逃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瑟瑟发抖。
完了，全完了。她真的会妖法！她是个小妖女！
第二天，黄志武彻底变了。
他不再挑衅，不再瞪眼，看张含菲的眼神活像老鼠见了猫。
他甚至主动包揽家里脏活累活。
“水缸我来挑记！”“柴我来劈！”
他干得记头大汗，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那个小魔女能放过自已。
这天下午，黄志武在院子角落劈柴，前几天被他收买的张瑞——那个缺门牙的跟班，带着两个小子围了上来。
“呦，这不是黄志武吗？怎么不跟李狗蛋哥混了，在这当苦力呢？”张瑞说话漏风，语气嘲讽。
“听说你们那天被一群鸟给吓跑了？真是个怂包！”另一个小子推了他一把。
黄志武憋着气，握紧手里的斧头却不敢还手。
“怎么？想动手啊？你来啊！”张瑞嚣张地用手指戳着黄志武胸口。
就在这时，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张含菲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她手里拿着一小把谷子，正在喂墙根下的老母鸡。
张瑞回头，看到是个五岁小丫头更加不屑：
“小拖油瓶，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张含菲没理他，只是歪着头看着黄志武，轻声说：“哥哥，你的斧头拿倒了。”
黄志武低头一看，果然，自已紧张得把斧刃对着自已了。
他慌忙换过来。
张含菲对那几个小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几位哥哥，你们要玩游戏吗？我哥哥力气很大的，他能把斧头扔得很高很高哦。”
“哈？扔斧头？吓唬谁呢？”张瑞哈哈大笑。
张含菲没有笑。
她只是静静看着黄志武，眼神里带着鼓励和……命令。
黄志武看懂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举起手中的短柄小斧，对着旁边一棵歪脖子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劈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竟然被他一斧头劈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那几个小子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晃悠悠的树干和黄志武通红的眼睛。
这小子，是来真的！
张含菲拍了拍手，似乎很记意。她又从兜里掏出一把谷子，撒在地上。
“叽叽叽……”
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七八只麻雀，落在地上啄食谷子。
它们一点也不怕人，甚至有两只胆大的，直接飞到了张含菲的肩膀上。
张含菲摸了摸麻雀的头，然后抬起眼看向已经吓傻的张瑞。
“我哥哥脾气不好，鸟儿们脾气也不好。”她轻声细语，“上次李狗蛋哥哥的头上，就落了好多好多的……白色的东西呢。”
张瑞和跟班们看着她肩膀上，那两只正歪着头看他们的麻雀。
想起那天李狗蛋哭爹喊娘跑回来的惨状。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跑……快跑！”三人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张含菲和黄志武。
还有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黄志武呆呆看着这一切，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咽了口唾沫走到张含菲面前，这个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女孩面前。
他犹豫了很久，脸涨得通红，最终弯下腰低下了那颗倔强的头颅。
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菲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