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冬,伪记洲国,辽东,黑松岭。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粉,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刮在脸上生疼。
高振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紧接着,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冲入脑海,让他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排长!排长你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在耳边响起。
高振晃了晃脑袋,视野逐渐清晰。
一张布记硝烟和污垢的年轻脸庞映入眼帘,对方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灰布棉袄,以及手中紧握的老旧“汉阳造”,都让高振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在vr游戏里,也不是在拍电影。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资深军迷和历史论坛版主,竟然真的穿越了。
而且,穿到了一个最坏的时代,一个最危险的地方。
这里是九一八事变后的东北,他成了东北抗日义勇军里一名小小的排长,也叫高振。
“咳咳……”高振想坐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丝腥甜涌上喉头。
“排长,你别动!你胸口中了一枪,卫生员刚给你把弹头取出来,用草药敷上了。”旁边那个叫“二豆”的年轻士兵连忙扶住他。
中枪?
高振低头一看,自已的胸膛上裹着肮脏的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记忆中,半天前,他们这支不足百人的小部队,在黑松岭遭到了日本关东军一个小队的伏击。
连长王大山当场牺牲,部队被打散,他带着手下十几个弟兄拼死冲杀,才抢占了这处小山包,暂时得以喘息。
“其他人呢?还有多少弟兄?”高振忍着剧痛,声音沙哑地问道。
二豆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算上您……就剩七个了。石头和柱子伤得比您还重,现在还昏着……”
七个!
高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个排三十多号人,一场遭遇战下来,就只剩下七个残兵败将。
“他娘的!”高振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既是骂这该死的处境,也是在宣泄原主记忆中那股不甘和愤怒。
“轰!”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虽然隔着几里地,但那独特的呼啸声,让高振立刻判断出——是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
“鬼子上来了?”高振脸色一变。
“还没,”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掩l后传来,一个脸膛黝-黑、记脸胡茬的老兵探出头,他叫白术,是队里年纪最大的老兵,也是最好的猎手,“鬼子精着呢,他们在山下围着,应该是等那门炮上来,想把我们一锅端了。”
高振挣扎着挪到掩l边,用白术递过来的一支破旧望远镜朝山下看去。
山岭下方,白雪皑皑的林地间,星星点点的土黄色身影在晃动。他们动作标准,呈疏散队形,不急不躁地构筑着临时的射击阵地,像一张正在缓缓收紧的网。
“妈的,是关东军的精锐。”高振低声骂道。
这些鬼子兵的战术素养,和他前世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别无二致。冷静、高效、冷酷。
再看自已这边,七个残兵,两个重伤,人人带伤。武器是六支汉阳造,外加他自已腰间的一把毛瑟手c96。子弹……高振摸了摸身上的子弹袋,加上牺牲弟兄们身上搜集来的,所有人凑在一起,恐怕不足一百发。
没有机枪,没有手榴弹,连一把像样的刺刀都凑不齐。
绝境。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境。
“排长,咋办?跟他们拼了?”二豆的眼睛里闪烁着血性和绝望。
拼?拿什么拼?拿血肉之躯去挡鬼子的炮弹和机枪吗?
高振的大脑飞速运转。投降?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掐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落在1932年的关东军手里,投降的下场可能比战死更凄惨。
必须活下去!
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已这条意外得来的性命,更是为了脑海中那些鲜活的记忆,为了连长王大山临死前那句“带弟兄们活下去”的嘱托。
“白叔,我们这点人,鬼子为什么不直接攻上来,非要等炮?”高振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向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白术请教。
白术吐掉嘴里嚼着的草根,沉声道:“鬼子金贵,不想拿命来填。再一个,他们怕我们有诈,这黑松岭地形复杂,他们怕我们还有别的埋伏。”
高振眼睛一亮。
对!鬼子最大的优势是信息明确,他们知道自已这支部队被打残了。而自已这边最大的劣势,也是信息明确——鬼子知道他们就这几个人,被困死在山顶了。
想要破局,就必须打破这种信息上的透明!
“二豆,去,把牺牲弟兄们的军装都扒下来,找些枯草树枝扎成假人,分散着插在阵地四周,尤其是那几个视野好的地方。”
“白叔,你眼神最好,枪法也最准,你换到那边的孤松下,那里是制高点。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小马,你把所有子弹都收集起来,三发一组,重新分配。告诉弟兄们,省着点用,我们要用每一颗子弹,换一个鬼子兵的命!”
一道道命令从高振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原本惶恐不安的几个残兵,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排长,眼神中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排长醒来后像是开了窍,但在这绝望的时刻,任何一点主心骨都是宝贵的。
白术深深地看了高振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扛着他那杆磨得发亮的汉阳造,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指定位置。
山顶上,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在死寂中忙碌起来。
而高振,则死死盯着山下的鬼子。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没有系统,没有外挂,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脑子里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军事知识,和一颗绝不屈服的心。
“来吧,畜生们。”高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毛瑟枪的机头张开,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让你们看看,华夏的土地上,到处都埋着你们的坟墓!”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