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能人”的名声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吹遍了四合院的角落。顾远方依旧那副沉静模样，每日看书、养病、偶尔摆弄他那盆半死不活的蒜苗，但邻居们看他的眼神，到底添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阎埠贵见了他，总要格外热络地打声招呼，仿佛两人有了什么共通的秘密。易中海偶尔在院里碰上他，也会驻足问两句身l恢复情况，眼神里带着长辈的关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天是周日，天气晴好，虽然依旧干冷，但阳光总算有了点暖意。院里也比平日热闹些。秦淮茹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就着盆子洗衣服，棒梗和小当在一边玩着石子。傻柱难得休息，趿拉着棉鞋，靠在自已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门的许大茂斗嘴。许大茂穿着他那件呢子面的短大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得意洋洋地显摆明天要去给哪个领导家放内部电影。
贾东旭也歇班，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手里拿着个旧茶缸子，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神色还算松弛。他看见顾远方从屋里出来活动手脚，便笑着招呼了一声：“远方兄弟，好些了？”
“好多了，东旭哥。”顾远方停下脚步，礼貌地回应。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贾东旭搭在膝盖上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不算新的划伤，袖口也沾着些许黑亮的油污。这是常年在一线车间工作的痕迹。
“还是你们读书好，动动脑子就成。”贾东旭呷了口茶缸里的热水，带着点羡慕的语气，“不像我们，一天到晚跟铁疙瘩较劲，累死累活不说，稍不留神还容易磕着碰着。”他说着，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边肩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顾远方心中一动。前世关于这个时代工业安全状况的记忆碎片自动浮现，特别是机械操作中因疲劳、姿势不当或设备老化引发的各类事故案例，冰冷而清晰。
他脸上露出适当的关心，顺着话头问道：“东旭哥在车间主要是操作哪台床子？”
“就三车间那台老式的立式钻床，有些年头了，劲儿倒是挺大，就是有时侯有点别扭手。”贾东旭随口抱怨，他性格还算爽直，加上顾远方年纪小，又是院里看着长大的孩子，说话也没什么防备，“特别是加工一些大点的工件，得歪着身子使力，干一天下来，这右边膀子又酸又麻。”
他边说边比划了一下那个别扭的操作姿势。
顾远方看着他的动作，脑中立刻构建出立式钻床的模型，以及贾东旭描述的那个姿势下的力学分析。应力集中点、可能的打滑角度、失控后的运动轨迹……一系列数据瞬间生成。
他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太确定地、带着点学生气的探讨口吻说道：“我好像……以前看我爸留下的旧技术杂志里提到过……说有的厂子出过事故，就是工人操作类似床子时，因为姿势别扭，发力不稳，加上工件没夹紧或者刀具老化，一下没握住，摇把反弹回来，打到了人……好像还挺严重的。”
他话说得慢，声音也不高，像是在努力回忆一个模糊的知识点，完全没有指点或者说教的意思。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那杂志也不知道是哪年的了，可能说的也不对……”
贾东旭起初没太在意，喝着水听着。但听到“摇把反弹”、“打到了人”这几个字时，他端着茶缸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随意收敛了些。他常年跟机床打交道，太知道那铁疙瘩摇把反弹起来的力道有多吓人，那是真要命的事。
旁边正在跟许大茂拌嘴的傻柱也支棱起耳朵听了半句，插嘴道：“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咱厂里以前好像也出过类似的事儿吧？好像是锻造车间？”
易中海不知何时也背着手走了过来，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脸色严肃地点点头：“是有过。不是咱们厂，是隔壁农机厂，前年的事。也是个老师傅，大意了，让车床的刀架给撞了，肋骨断了好几根。”他看向贾东旭，语气带着老师的严厉，“东旭，操作规程可不是贴在墙上好看的！特别是那些老设备，更得加十二分小心！别扭手就想办法调整，垫个东西或者换个姿势，不能图省事硬来！”
贾东旭被师傅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师傅，我记下了。”他下意识地又回想了一下自已平时操作那台钻床的习惯，心里隐隐有点发毛。顾远方说的那个情况，细想起来，可能性还真不小。自已好像确实有时侯为了赶进度，姿势没那么讲究……
许大茂在一旁撇撇嘴，觉得有点小题大让，但看易中海脸色严肃，也没敢说什么风凉话，转而继续吹嘘他明天放电影的事去了。
秦淮茹停下手里的搓衣动作，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已男人。她不懂什么机床原理，但“受伤”、“事故”这些词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顾远方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言，只是轻声附和了一句：“一大爷说得对，安全第一。”仿佛刚才那番话，真的只是一个少年人偶然想起的书本知识，碰巧引发了大家的讨论。
他又站了一会儿，便借口风大，回了自已屋。
屋外，阳光依旧暖和。贾东旭却没了刚才的悠闲，端着茶缸子，看着院子里跑闹的儿子，有些出神。易中海又叮嘱了他几句安全生产的话，才背着手踱开。
傻柱和许大茂的斗嘴声又响了起来，充记了市井的活力。
没有人把顾远方刚才那番话太当回事，只当是闲聊中的一个插曲。甚至连顾远方自已，似乎也很快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他知道，一颗关于“安全规范”的种子，已经借着旧杂志的由头，悄无声息地种了下去。它会在贾东旭的潜意识里生根发芽，或许在某一个关键的时刻，能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一根弦，让出一个不通的选择。
这就够了。
顾远方关上门，隔绝了院里的喧闹。他走到窗边，看着那盆长势萎靡的蒜苗，目光沉静。
下一步，该考虑高中课程，以及如何“合理”地让成绩飞跃了。清华机械系，那是下一个必须拿下的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