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林愈发幽深，残雪尚未融尽，血迹在青石与落叶间交错。楚天行屏住呼吸，手攥着黝黑短刃，目光死死盯着林子尽头的一抹红影——柳如烟浑身狼狈，右臂血渍渗透衣袖，喘息微乱，却依旧握剑在手，倔强地不肯倒下。
萧瑶已蹲身于柳如烟身旁，迅速以布巾包扎其伤口。楚天行见她动作娴熟，不禁微微点头，随即警觉地回头扫视四周。
林间尚有脚步声，混着故意压低的压抑喘息。一道黑衣人持刀掠至，眼中杀意未退，却在看清楚天行和萧瑶的神色后，脚步略缓。
柳如烟喉咙嗓哑，“别让他们近身！”
楚天行沉声道：“你们退后，我来挡住。”他说完，身l前倾，目光扫向来敌。此刻他感到心跳加速，理智如枪般扣在扳机上，将恐惧死死压住。
黑衣人冷哼一声，挥刀劈来。
楚天行擅用策略，脚步斜移，带着柳如烟和萧瑶借着林间树影绕开一刀，随即反手一刺。对方显然低估了他的胆识，被划破手腕，痛呼倒退。
萧瑶眼疾手快，抽出随身银针，瞄准敌人肩头。针如流星疾射，对方惨叫一声，握刀不稳。
柳如烟眼神一亮，右臂一抬，将剑横扫，一道寒光直逼黑衣人咽喉。对方慌忙后退，踉跄撞在树干上，不敢再进。
林中追兵见状，渐渐缩在暗影里，只剩低低怒骂。
楚天行喘了口气，冷静环顾四周，声音低沉，“如烟，你还能走吗？”
柳如烟咬牙点头，“死不了，伤筋而已。”她眉头皱紧，嘴角却带着那种带血的倔强，“还好不是左臂，不然这剑都握不稳了。”
萧瑶取出药丸递去，“止痛止血，尽量别急于动手。”
柳如烟眼神复杂地瞄了萧瑶一眼，“医谷的药果然厉害，亏得你在。”
萧瑶淡淡地道：“要谢就谢命硬。”指尖微微颤抖，不动声色地收回银针。
楚天行看着两人，思绪翻涌。柳如烟的身份，他尚未彻底明了，只知她于江湖中家道中落，身世如谜。而追兵为何死咬柳如烟不放？医谷的萧瑶又卷入其中，种种疑团，仿佛一张密网，将他紧紧缠住。
“如烟，他们为何追你如此之急？”楚天行压低嗓音。
柳如烟苦笑道：“无非是旧仇新恨。剑门昨夜有人遭杀，我柳家本就是被逐之人，他们揪住一切机会将我认定为凶手。其实，背后之人多半另有图谋。”
萧瑶侧耳听林间风声，“你们柳家可与剑门有怨？”
柳如烟缓缓低头，“自家变故后，柳家残存与剑门兄弟阋墙，恩怨几番未解。如今家门凋敝，江湖仇敌便趁机落井下石。”
楚天行分析局势，视线转向柳如烟手中的剑——剑柄极旧，剑身却锋锐异常，显是传家之物。他心中突然冒出警觉：“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今晚若不是你赶来，萧瑶和我怕也是难逃连累。”
萧瑶眉头微皱，目光冷静如水，“剑门在江湖中不算小势力，背后或有更深层次的算计。”
柳如烟抬头，眼里闪烁着不甘和无助，“既然你们救了我，此事不能连累你们。你们快走，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萧瑶斩钉截铁道：“你带伤独行，是自取死路。况且，如今我和楚天行已身陷江湖漩涡，想抽身怕也难。”
楚天行望着天色，夜风渐劲，林外隐约有火光游走。他低声道：“大家都清楚，江湖并非只是刀剑仇杀。如今天色已深，我们若各自分散，反而更容易被逐个击破。不如索性结伴，先寻稳妥之地，再谋后路。”
柳如烟紧咬牙关，不情愿地点头。
三人相互搀扶，借着林间曲道疾行。瑶的手搭在如烟肩头，为她引脉止血。楚天行则仔细辨别路径，用石子和树皮让些小记号，防止迷失。夜色中，他们彼此牵连，脚步不知不觉渐通步。
行至一处小溪边，柳如烟脚步虚浮。萧瑶示意歇息，将柳如烟扶坐于冷石旁。楚天行抬眼观察四周，月光下，溪水泛着淡淡银辉，四周松木环列，天然屏障似为他们挡住追兵。
柳如烟迟疑片刻，终于低声道：“我柳家门主之位丧失，有人为此费尽心机。如今旧仇未消，江湖仅有几位旧友相助。你们……究竟为何出手相救？”
楚天行轻笑一声，喟然道：“我初入此地，无亲无故，救你只因不忍见人罗生门。或许，这正是我为自已所立的底线。”
萧瑶沉静地望着楚天行，低声道：“他看似冷静，其实心软得很。”
柳如烟盯着两人，眼中渐生一种复杂，有感激也有警觉。她低声道：“你知道么，江湖上的善意，从来是最稀缺的，往往最易被辜负。”
楚天行正色道：“能被信赖，也是一种机会。我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信得过的人通行。”
萧瑶微微点头，却不言语。她收敛情绪，继续检查柳如烟伤势。
夜色愈深，溪边安谧。远处偶有夜鸟惊飞，林涛呢喃，似在暗示风暴未远。三人围坐于溪岸，彼此间缓慢生成一种难言默契。楚天行暗思，自已本是异乡人，被一场阴谋引入江湖深涧，如今已不得不真正面对权力与忠诚的博弈。
他们讨论下一步去处。
柳如烟建议，“西南有一处废弃庙宇，乃我旧友留下的暗号之地，外人难以察觉，暂可栖身。”
萧瑶思忖片刻：“若能避过剑门搜查，或许能谋得缓和之机。但此路易陷敌伏，需步步为营。”
楚天行分析地形，查验岩道与河流，“以我的判断，从此处走溪上，绕林边小道，不易被追兵察觉。他们惯用急进，此路正适合我们缓移。”
计划既定，三人相携而行，沿溪水曲折西行。楚天行心思缜密，每走数步，必低声与萧瑶商议细节；柳如烟虽伤，目光渐增坚毅。
行至废庙，夜风怯怯地吹过残瓦断壁。庙门外杂草丛生，旧灯残烛，门扉半掩，寂寥中透出一丝冷意。
萧瑶先入，细察无碍后示意二人进屋。柳如烟刚坐下，便低声道：“我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剑门之人，必会倾巢而出。”
楚天行坐于庙窗，望着外头黑阔夜色，慢声道：“你们有旧仇，我新入江湖，看似无根无系，实则一举一动早已被暗中人窥视。我们若共携此道，需谨慎每一步。”
萧瑶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结伴通行，彼此守望吧。”
柳如烟抬头，看着楚天行和萧瑶，一时间眼底浮现某种希冀。墙外风雪未止，庙中灯火摇曳，三人的影子映在断壁残垣之上，交错融合，仿佛映照着彼此的命运。
夜色已深，江湖的波澜尚未平息。但在废庙静谧的一隅，一份新生的盟约悄然缔结。楚天行知道，旧仇新恨只是一切纷争的表象，而他们真正要面对的，是更广阔的风雨和动荡。
窗缝透入清冷月光，映在萧瑶调药的手上，也落在柳如烟沉思的眉目里。楚天行轻声自语：“今晚之后，一切都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