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经纪公司茶水间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林浩垂着脑袋,手指捏着那杯已经有些温凉的冰美式,塑料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浸湿了他洗得发白的袖口。
“这点小事都让不好?我要少冰多糖,你看看这杯子上的霜!是想冻死我还是齁死我?”面前的女经纪人张姐涂着猩红色口红,语气里的不耐烦像针一样扎人。她是公司当红小花的执行经纪人,手里攥着几个小助理的去留权。
林浩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咽下所有反驳:“对不起张姐,我马上再去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入职场的生涩和被打磨后的卑微。三个月前他从老家来到这座城市,挤在月租八百的隔断间里,每天抱着简历跑遍各大公司,最后才在这家二流经纪公司谋到一个实习助理的职位,干着端茶倒水、收发快递的杂活,稍有不慎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
张姐嫌恶地挥挥手:“算了,别耽误我时间,滚吧。”
林浩如蒙大赦,躬身退离,直到走进楼梯间才敢松懈下来。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廉价香烟的味道,他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点燃一支。尼古丁的刺激让他紧绷的神经稍有舒缓,但眼底翻涌的却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近乎狰狞的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只会对着镜头假笑的女明星能住江景豪宅,而他却要在凌晨三点替她去买指定牌子的进口零食?凭什么张姐能对他颐指气使,而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让记忆变得清晰——清晰得像一把刀,剖开上一世那段被他精心粉饰过的过往。
上一世,他是苏慕言身边最得力的经纪人。
那时的苏慕言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眼里有未被娱乐圈磨平的光。林浩是最早跟在他身边的人,替他挡掉不怀好意的饭局,在他被剧组刁难时默默递上温水,在他拿到第一个小角色时比他还激动。苏慕言性子单纯,把他当成亲弟弟,毫无保留地给予信任。他会在熬夜拍戏时把自已的外套披在林浩肩上,会在拿到片酬后第一时间带他去吃大餐,会在醉酒后拉着他的手说:“林浩,以后我们要一起走花路。”
林浩曾以为那是真的。他看着苏慕言从龙套走到主角,从籍籍无名到拿奖拿到手软,看着他站在领奖台上光芒万丈,台下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苏慕言会在获奖感言里感谢他,会在后台抱着他说“幸好有你”,甚至看他的眼神里,偶尔会流露出超越兄弟情谊的温柔。
可那份温柔,最终却成了滋生嫉妒的温床。
当苏慕言捧回第一座影帝奖杯时,林浩站在后台阴影里,看着他被记者和粉丝簇拥,心里第一次生出尖锐的刺痛。凭什么?凭什么苏慕言可以轻易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他为苏慕言处理过多少烂摊子,挡过多少明枪暗箭,甚至在苏慕言被私生饭围堵时,是他冲上去拦住人群,胳膊上被划出长长的血痕。可聚光灯下,从来没有他的位置。
苏慕言的成功像一面镜子,照出他所有的不堪和野心。他开始留意苏慕言的行程单,偷偷拷贝他的工作文件,记录下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细节。他知道苏慕言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便在他和团队之间巧妙地制造误会;他知道苏慕言爱惜羽毛,便匿名联系狗仔,将苏慕言与某导演正常沟通的照片角度扭曲,配上“深夜密会”的标题;他甚至利用苏慕言的信任,模仿他的笔迹签署了一份虚假的投资协议,将一笔来历不明的资金引到苏慕言名下。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像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看着苏慕言从云端跌落,看着“偷税漏税”“潜规则”的丑闻铺天盖地,看着曾经追捧他的粉丝变成最恶毒的黑粉,看着合作方纷纷解约,公司将他雪藏。苏慕言来找他时,眼睛里布记血丝,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
林浩还记得自已当时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快意的扭曲笑容。“慕言哥,”他轻声说,语气温柔得像过去无数个深夜谈心的时刻,“你什么都有,天赋、美貌、成功……可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我为你让了那么多,凭什么光环永远在你身上?”
他看着苏慕言的眼神从震惊到绝望,看着他一步步后退,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后来,他听说苏慕言在一个雨夜跳进了江里。新闻报道里说那是“顶流影帝不堪压力自尽”,只有他知道,那是他亲手推下去的。
烟头烫到了手指,林浩猛地回过神,将烟蒂扔在地上狠狠碾灭。楼梯间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灭了,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吓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是十五年前,苏慕言……不,现在应该是苏家那个声名狼藉的小儿子苏沐言。听说那家伙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和上一世那个光芒万丈的影帝判若两人。
林浩低头看了看自已洗得发白的衬衫,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刚拿到的《长河落日》剧组招聘助理的传单。嘴角的弧度越发清晰——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一世,他能把苏慕言从神坛拉下来,这一世,他会让那个叫苏沐言的纨绔,连靠近神坛的机会都没有。他会一步步接近他,像上一世那样扮演好“贴心助理”的角色,赢得他的信任,然后……
黑暗中,林浩推开门,重新走进那片灯火辉煌的办公区。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眼底藏着毒蛇的人从未存在。只有他自已知道,那颗在阴沟里滋生的野心,已经磨好了獠牙,正等待着下一个猎物。而这一次,他要亲手将那束曾让他既渴望又憎恨的光,彻底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