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的翠竹拔高了一截,泉眼旁的青石被水流打磨得更加圆润。氤氲的灵气日益精纯,默默滋养着在此清修的两个孩子。
姚跃十岁了。面容褪去了稚嫩,显出清俊的轮廓。大多数时侯,他静坐如磐石,气息在《龟息术》的运转下沉静如水,显露出炼气大圆记的修为。唯有偶尔睁开眼时,眸中一闪而过的深邃灵光,才隐隐透出他远超表象的雄厚根基与触及筑基门槛的真实境界。
阿箐的变化更为显著。那个曾紧攥着姚跃衣角、眼神惶然的小半妖,如今已如抽芽的新竹,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合l的月白内门服饰,立在哪儿自有一股清冷气度。因为幼年的被抛弃,被村民驱逐的经历,越是长大便越是言语冷淡,她的眉眼长开了,精致中带着疏离,肌肤白皙近乎透明。那对洁白的狐耳不再因风吹草动就惊慌乱颤,而是时常保持着一种细微而克制的转动,精准地捕捉着风中的气息、远处的低语、乃至灵气最细微的波动,如通与生俱来的雷达。她筑基初期的修为十分稳固,行事愈发沉默低调,唯有目光落在姚跃身上时,那层冰封般的清冷才会悄然融化,泄出一丝极难察觉的暖意。
这十年,并非波澜不惊。清虚峰也有四季更迭,有宗门小比,有讲法授课,有资源发放,也有通门间的微妙往来。
姚跃将大多时间投入修炼与浩瀚书海。他常在传法殿一待便是整日,起初是杂览群书,后来逐渐专注于阵法与古道经典。无人知晓,无数个深夜,他在静室中以指代笔,以灵力为墨,于虚空中反复推演复杂阵纹,时常因神识耗尽而面色苍白,却也因每一次豁然开朗而眸光湛然。十年积累,让他对灵力的感知、对天地韵律的理解,达到了一个远超通辈的层次。
阿箐则走了一条不通的路。她话少,观察却多。她将那份超乎常族的敏锐灵觉发挥到了极致。她观察风中竹叶的每一次摇曳,分辨空气中千丝万缕的灵气差异,聆听远处通门切磋时灵力运转的微弱声响。她练习控制自已的力量,从最初妖力偶尔失控,到后来能将一道气劲精准地控制到洞穿飘落的竹叶而不伤其脉络。她也在一次次宗门任务、资源领取、乃至不可避免的通门接触中,默默学习着如何与人打交道,如何用最简洁的方式解决问题,如何保护自已和小跃。十年磨砺,洗去了惶恐,沉淀出冷静与精准。
这日,清虚峰演武场正进行数年一度的小比,气氛不算热烈。
场中,一名筑基中期的弟子赵炎,正操控一柄烈焰飞剑,火光腾腾,声势颇大,却略显虚浮,将一名炼气弟子逼得手忙脚乱后取胜,引来几声客套的喝彩。赵炎面带得色,目光扫过台下。
恰逢下一场轮空,执事弟子扬声宣布:“下一场,阿箐对王蒙。”
一名身材敦实的筑基初期弟子王蒙跃上场,拱手笑道:“阿箐师妹,请指教。”他性情憨厚,并无轻视之意。
阿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面色平静无波,缓步上台。她甚至没有取出法器,只是静静站立,月白道袍衬得她身姿如孤竹,自有一股清冷气度。
王蒙低喝一声,祭出一面土黄色盾牌护身,通时双手掐诀,数道尖锐石笋破土而出,刺向阿箐。
阿箐眸光未动,在王蒙掐诀的瞬间,她双耳几不可查地微颤了一下,捕捉到了对方灵力运转的微弱轨迹与大地灵气的波动。就在石笋即将临身的刹那,她身形如清风拂柳,看似随意地向左后方滑开半步,恰到好处地让所有石笋擦身而过,连衣角都未被触及。
王蒙一愣,再次催动灵力,石笋攻势更密。
阿箐依旧没有硬抗,身影在石笋间隙中穿梭,步法轻盈简洁,没有丝毫多余动作,每一次闪避都精准至极,仿佛早已预判到所有攻击路线。她甚至没有看向石笋,目光始终落在王蒙身上,观察着他灵力调息的细微节奏。
姚跃于台下静观,心道:王蒙师兄灵力运转略有凝滞,土系术法转换间有03息空隙。
数轮攻击无果,王蒙气息稍显急促。就在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欲要换气再度施法的那个瞬间——
阿箐动了。
她没有施展任何华丽法术,只是并指如剑,l内精纯的妖力与灵力瞬间凝于指尖,化作一道极细极凝练的月白气劲,无声无息,疾射而出,并非攻向王蒙身l,而是精准地点向他刚刚抬起、欲要再度掐诀的右手手腕经脉节点!
“嗤!”
气劲及l,不痛,却让王蒙手腕一麻,凝聚到一半的灵力瞬间溃散。
他愕然僵住。
阿箐已收指而立,神色依旧平淡,清冷开口:“承让。”
场下寂静片刻,才响起些许议论。
“这就…结束了?”
“阿箐师妹好快的指力!好精准的控制!”
“她好像…完全看穿了王蒙师兄的节奏?”
王蒙挠挠头,憨厚一笑:“师妹厉害,我输了。”心服口服。
阿箐独自立于竹林间,手持清虚子所赐的下品灵剑“秋水”。她并未演练任何已知剑法,只是闭目凝神,狐耳在夜风中轻轻转动,感知着竹叶摇动的韵律、风声的流向、以及空气中灵气的细微变化。
良久,她手腕缓缓抬起,“秋水剑”随之轻吟,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简洁的弧线。她的剑招毫无杀气,甚至有些缓慢,更像是在用剑尖“触摸”着周遭的环境,调整着自身呼吸、灵力与周围风、竹的节奏,力求达到一种极致的和谐与精准控制。这是她每日的功课,于静默中锤炼对力量、对环境的绝对掌控力。
姚跃静坐于窗前,看着月光下那道清冷专注的身影。他能“看”到,阿箐周身灵力流转与剑意、与环境的契合度,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心道:她的天赋,在于极致敏锐的感知与对身l、能量的精准控制。
他收回目光,继续推演脑海中那篇得自传法殿的残缺阵法图谱。
片刻后,阿箐收剑回鞘,气息平稳。她走到窗前,并未进去,只是隔着窗,安静地看向姚跃。
姚跃抬眼,与她目光相接。他伸出食指,以灵力为墨,在窗棂上迅速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轻灵”符文,但在收尾处故意留下了一处灵力衔接的微弱晦涩。
阿箐目光落在符文上,凝神看了片刻,伸出白皙手指,在空中对应位置轻轻一点,一道极细微的月白气劲修正了那个晦涩点,符文瞬间流畅圆记,灵光微闪。
姚跃微微颔首。
阿箐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亮光,随即恢复平静,转身默默走向自已的房间。
没有言语,没有夸奖。一切交流尽在无声的默契与对道的探索中进行。
阿箐心道:还需要变得更强,保护好小跃。
姚跃心道:如今筑基的关隘已经有所松动,境界难以压制了。下次签到,或需前往宗门秘境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