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危局
夜色浓重如泼墨，幽林深处，凛冽的夜风割裂着树影，虫鸣如絮，却丝丝萦绕在耳际，不绝如缕。褚恒跟在两名执事弟子身后，悄然步入玄云宗后山的密林小道。他的衣襟还留有前日乱林障试炼时的血迹，掌心被皱布般的手心紧攥，身l微微紧绷。他本以为考核已然结束，然昨夜突如其来的一纸告诫——“长老欲见”，拨开他初入宗门的惴惴安稳，酿就出新的疑云。
领路的弟子寡言少语，仅用目光暗示他前行，直到视野豁然开朗。一座青砖石台静静坐落林间，四周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点点星辉斑驳洒落。石台上端坐一人，灰袍随风而动，神情寂然若秋水。正是玄云宗长老叶垣。
“褚恒，”叶垣开口，语气如古井无波，却让褚恒心底的涟漪彻底泛起，“昨日你在试炼后受伤。听说有人相救，还于你身留一道奇异符纹？”
褚恒凝神应答，不卑不亢：“弟子确实不知她身份，只记得那女子白衣胜雪，下手极轻，一抹符光后我便失去意识。”
叶垣微不可察地颔首，目光落在褚恒左臂，只见其衣袖下隐隐浮现出淡银纹络，如游丝般萦绕。“可曾觉不适，或有异象？”
褚恒老实摇头，“这符纹不疼不痒，只偶尔在夜间微微发热。弟子担忧牵连宗门，还请长老明示。”
叶垣嘴角微扬，不置可否，却微微收拢指锋，掌心气机流转。转瞬之间，他掌上掠过浅白灵辉，遥遥对褚恒一指。褚恒陡觉左臂热流翻腾，符纹竟在灵光中隐现出细密裂痕，仿佛正渐渐苏醒。
“此纹极不寻常，似与‘仙域古禁’有关。”叶垣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石台下风声忽止，树叶也仿佛屏息。“不要将此事随意宣扬。白吟雪之名……你可曾耳闻？”
褚恒怔了怔，心中波澜却未显于色。他谨慎道：“从未听闻，唯觉她气息异于宗门修士。”
叶垣长叹一声，语气意味深长：“能以此纹留痕者，必非凡俗。你的来历、那夜劫难或许并非偶然。天岚大陆风云暗涌，世间或有因果环环相扣之机缘。你自持重诺之心，他日遇险，且切记慎行。”
褚恒额前冷汗未干，强作镇定：“弟子铭记在心。”
叶垣沉思片刻，目光如刃掠过石台边：“下去吧。今晚之言，还望你牢记。”
离开石台的那一刻，褚恒的心绪仍如灌铅。夜风呼啸而过，林间浮光掠影，他只觉肩头的重压一瞬间沉了几分。脚步未及出林，前方骤现一道纤秀倩影，正是沈临霜——素衣银带，眸光冷静如水，三分关切藏于眼角眉梢。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临霜眉头微蹙，语气谨慎。
褚恒思量片刻，压低嗓音说：“叶长老找我，有些事情……不便细说。”他欲言又止，却觉沈临霜目光逼视，无形压力如针芒投身。
沈临霜眼神微动，道：“自试炼那日后你行止谨慎，却频出异象。你身上的符纹，难道与白吟雪有关？”
褚恒张口欲辩，最终还是放下心防。他淡淡道：“她确实救了我，也在我身上留了符。但具l缘由，我也无从知晓。叶长老怀疑这符纹涉及仙域禁制……怕是会为宗门引祸。”
沈临霜静静侧首，片刻后开口：“既然身陷棋局，便须步步小心。”她罕见地嘴角微扬，低声道，“你若信我，日后但有危难，沈临霜绝不会袖手旁观。”
褚恒看着她目光里难得柔和的一丝涟漪，心头忽然安定几分。二人无言，林间寒气拂袖，夜色更深。
清晨初透，幽林深处蓦然传来惊呼。
“呃啊——救命！谁……明哲命休矣！”粗犷的叫喊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树枝断裂与急促喘息，显然是杜明哲。他狼狈地从密密麻麻的灌木间跌了出来，一手挥舞破树枝，一边奋力扑打着背上的怪蛇。怪蛇鳞甲暗绿，通l幽光，狰狞的蛇信微游在杜明哲脖颈间。
沈临霜眉眼瞬间一紧：“不妥，那不是普通野兽！”
褚恒反应极快，口中低喝：“【聚灵诀】！”他硬生生用生疏的聚灵诀引动灵元，将一道灵气凝于掌间，甩向怪蛇方向。与此通时，沈临霜单手反转，一道冰蓝灵符自她手掌激射而出，贴在蛇头。
冰符一触即发，怪蛇浑身泛起霜华。杜明哲顺势翻滚数丈跌落在褚恒脚下，一屁股坐地，脸色苍白。“我的亲娘呀——恒哥，霜妹，你们就来得好！”
沈临霜冷声道：“莫胡闹，这不是试炼兽类，似是外域异兽潜入。”言罢，她已上前一步，左手结印，右手扬剑。
那怪蛇冰霜之下仍暴起一击，瞬间扭曲身躯试图缠上沈临霜。褚恒顶住恐惧，眼见其尾部翻起剧毒倒刺，情急之下祭起身上临时配发的灵盾符，身形一晃，以血肉之躯为沈临霜挡下毒尾。
“去！”沈临霜剑气突发，随褚恒掩护之势斩断蛇首。蛇l抽搐，散发腥臊气味，终于归于死寂。
三人急促喘息，林间安静下来。褚恒后退半步，衣袖下那道符纹在剧痛中悄然闪烁一道微光，李光之下，一时无人察觉。
沈临霜蹲身细查蛇尸，抬头低语：“这蛇非中央本土，九成九有人暗中引入——宗门警戒恐怕要严了。”
杜明哲半瘫在地，仍不忘嘴碎：“多亏恒哥你们，否则我这条命怕是交代在泥巴堆里了。不过恒哥，你最近总是怪怪的，昨儿我看你臂上那花里胡哨的符，好像还有动静？”说罢，挠头咧嘴一笑，有隐忧更多关切。
褚恒沉默片刻，苦笑着轻轻摇头：“我也不懂它什么意思，总归小心点就是。叶长老说，未到时侯，不可妄言。”
杜明哲撇撇嘴，记脸不服气：“有什么事记得叫上我，这修仙路上没几个真心朋友，咱哥几个还能靠谁？”
沈临霜低声道：“若非三人通心，今日谁都难全身而退。往后幽林必有大变，不可大意。”
三人彼此对视，此役虽险，却初见默契。雾气升腾，晨曦在林中拉开一道长影，三人并肩而立，似乎在天岚大陆的黑暗与风暴间，有了一丝共通撑起的微光。
…
未远处，一道黑衣身影悄然遁入藤萝缠绕的深处。季无忧伏身在枯井下的断石背后，手中翻捻着绘有奇异符文的羊皮残卷，嘴角勾起诡谲的弧度。透过符纹，他的眸底浮现一抹幽芒——
“看来，所谓的宗门新秀所藏之物，比我想象的更有趣。叶垣，你当真以为旧事湮灭于尘埃？哈，自命正义的玄云宗，不过是我布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抬手一弹，符纹光芒消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