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唐僧的第一天,我面前出现一张血字规则:
【1.你的徒弟痛恨你】
【2.如果发现徒弟露出獠牙,请立即装睡并念诵紧箍咒】
【3.猪八戒是唯一可信任的,但他经常失踪】
【4.不要相信任何披着僧袍的猴子】
夜幕降临,悟空微笑着递来蟠桃:师父,吃果。
他的僧袍下露出了一根金色尾巴——
---
酸腐霉烂的气味混着尘土直冲鼻腔,陈江猛地呛咳起来,意识从一片混沌中被硬生生拽出。
冷,刺骨的阴冷贴着身下的硬板往骨头缝里钻。颠簸,一下接着一下,规律得令人反胃。
视野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粗糙的油纸。他费力地眨动眼皮,好半天,眼前的景物才艰难地对上焦。
不是他那堆满泡面盒和代码书的狗窝。
昏沉的天光从简陋的轿厢缝隙漏进来,勾勒出木质框架粗糙的纹理。身下铺着一层不算厚实的干草,硌得慌。轿子吱呀呀地响,伴着外面单调重复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像是踩在谁腐朽的脊椎上。
我是谁
陈江对,熬夜赶项目,眼前一黑……
那现在呢
他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宽大的明黄色僧袍,布料细腻,却沾着些许尘泥。一只手瘦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绝不是他那个码农该有的手。
寒意并非全部来自气温。一种粘稠的、无声的死寂包裹着这小小的轿厢,外面的脚步声清晰得过分,却听不到一丝鸟鸣虫嘶,风声也透着股刻意压低的呜咽,仿佛这片天地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捂住了口鼻,正屏息凝神。
轿帘忽然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掀开一角,一颗硕大的猪头探了进来,长嘴拱动,瓮声瓮气:师父,您醒啦前面山路拐弯,坐稳些儿。
猪…猪妖!
陈江头皮瞬间炸开,心脏狠命撞向胸口,喉头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那猪头似乎咧了咧嘴角,细小的眼睛里光芒浑浊难辨,不像关切,倒像…审视。帘子放下,隔绝了那张脸,但那股子混合着牲口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气却留了下来。
冷汗唰地浸透了里衣。
他猛地低头,视线落在胸前——一串沉甸甸的、颗颗圆润的紫檀念珠。手指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脑袋,光溜溜的,头顶还有整齐的戒疤疤痕触感。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名字浮现在脑海。
唐僧!
不等他理清这团乱麻,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轿厢内壁,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原本该是木质纹理的地方,正无声无息地沁出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蜿蜒爬行,勾勒出一行行扭曲、癫狂的字迹,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西游规则】
【规则一:你的徒弟痛恨你。记住,是痛恨。】
【规则二:如果发现任何徒弟对你露出獠牙、利爪或本相,请立即闭上眼睛假装入睡,并心中默念紧箍咒,无论身边是谁。切记!】
【规则三:猪八戒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但他经常失踪。如果他回来时身上带有水腥味,不要让他靠近水源,也不要询问他去了哪里。】
【规则四:不要相信任何披着僧袍的猴子。尤其当它对你笑的时候。】
血字张牙舞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牢牢钉死在木板上,像一道狰狞的诅咒。
陈江遍体生寒,血液几乎冻结。规则怪谈穿越西游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疯狂碰撞,炸得他魂飞魄散。
徒弟…痛恨我
露獠牙就装睡念紧箍咒
唯一能信的…是那个猪刚鬣还经常失踪
不能信披僧袍的猴子……
信息量巨大且互有矛盾,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外面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停了,那死寂再次笼罩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轿帘又一次被掀开。
这一次,探进来的是一张毛脸雷公嘴的猴脸,头顶着一个熠熠生辉的金箍,一双火眼金睛滴溜溜转着,精准地捕捉到他惨白的脸和惊恐未定的眼神。那猴子身上,赫然披着一件略显紧绷的明黄色僧袍。
师父,猴子的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调子,嘴角向上扯开,形成一个巨大而僵硬的笑容,露出两侧尖尖的犬齿,您睡得可好方才路过一片桃林,弟子摘了个新鲜的蟠桃,您快尝尝,解解渴。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托着一颗硕大饱满、白里透红的蟠桃,递到他眼前。桃子的清香混合着猴子身上淡淡的野性气息,钻入鼻腔。
陈江的视线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跳开桃子和那张笑脸,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在那件极不合身的僧袍下摆缝隙里,一根金色的、毛发茸茸的尾巴尖,正不安分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扫动着地面。
披着僧袍的猴子……
对你笑的时候……
规则四的血字如同警报在脑海里尖啸轰鸣。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明黄色的僧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那猴子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火眼金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递着桃子的手稳稳当当,分毫不动。
空气凝滞,每一粒尘埃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陈江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然后——
眼睛一闭,头一歪,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冰冷的轿厢板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呼吸被他强行压得悠长而平稳,尽管心跳声大得他自己都觉得下一秒就要被听见。
装睡!第一条应对措施!
几乎在他昏睡过去的同一瞬间,轿厢外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陡然攀升。
猴子那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贴得极近,几乎就在他耳边,那语调依旧带着笑,却冰冷黏滑得如同毒蛇吐信:师父
这就……又睡了
那声音里透出一丝极淡的、被勉强压抑住的烦躁和……某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冰冷的、带着粗硬猴毛的指尖,似乎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腕皮肤。
陈江魂飞魄散,所有意念疯狂聚焦,拼命回忆那该死的紧箍咒全文!他根本不会念,只能凭着模糊的电视剧印象,在心底声嘶力竭地无声呐喊: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波若波罗密!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玄不救非氪不改命!系统救命啊啊啊——!
乱七八糟什么都往里塞,只求能起效!
或许是误打误撞,或许是强烈的意念起了作用,他脑海里似乎真的响起一阵极细微、极遥远的梵唱嗡鸣,带着某种镇压一切邪祟的煌煌之力。
轿厢外,极其突兀地传来一声极力压制的、短促而痛苦的抽气声。那冰冷的触感瞬间远离。
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
只有他自己如雷的心跳和拼命压抑的粗重呼吸在黑暗里鼓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轿厢外,响起沙僧那把沉闷如钟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大师兄,师父他……
嘘——孙悟空的声音打断他,依旧是那副尖细的调子,却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异常,师父累极了,又睡了。莫扰他清静。
脚步声再次响起,轿子重新被抬动,吱呀吱呀,继续那单调的颠簸。
直到这时,陈江才敢在心底缓缓吐出一口几乎要憋炸肺腑的浊气。冰冷的后怕如同潮水般蔓延上来,浸透四肢百骸。
他赌对了不,是规则…规则暂时起效了
可那尾巴……那僧袍……那笑容……
规则二和规则四像两把淬毒的刀子,交叉钉在他的神经上。
还有规则三…猪八戒…唯一能信任的
他想起那张探进来的猪脸,那浑浊审视的眼神,那瓮声瓮气的话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取经路,根本不是西游记里写的那么回事!这是绝路!是鬼蜮!
必须找到猪八戒对,规则说他是唯一能信的!找到他!
陈江强迫自己冷静,耳朵竖得像天线,拼命捕捉轿子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脚步声,只有脚步声。猴子的,沙僧的。单调,重复。
猪八戒那特有的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消失了。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轿子终于停了。
帘子被一把掀开,傍晚晦暗的光线涌入。沙僧那张憨厚木讷的大脸出现在门口,闷声道:师父,天色晚了,大师兄说就在这山坳里歇脚。
陈江僵硬地睁开眼,动作迟缓地坐起身,尽量不看旁边抱着金箍棒、倚树而立的孙悟空。他借着沙僧的搀扶(那手臂硬得像铁箍)跌跌撞撞地下轿,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这是一处荒僻的山坳,枯藤老树,怪石嶙峋。远处夕阳正一点点被墨色的山峦吞噬,留下最后几抹惨淡的、如同血锈般的红霞。气温骤降,阴风打着旋卷起枯叶,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八戒呢陈江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沙僧摆放行李的动作顿了一下。
倚在树上的孙悟空嗤笑一声,声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刺耳:那呆子说是去寻些野果斋饭,溜出去怕是有半个时辰了,屁影不见一个!准是又躲哪儿偷懒睡大觉,或是撞见个水洼子照镜子臭美哩!师父莫管他,饿不死!
经常失踪……规则三的前半应验了。
陈江的心沉了下去。他环视四周,嶙峋的怪石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呈现出狰狞的轮廓,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风声里似乎夹杂着某种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听不真切,却让人头皮发麻。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忽然贴得很近响起,陈江猛地一哆嗦,险些跳起来。不知何时,那猴王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侧,火眼金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嘴角咧开,露出白得晃眼的尖牙,您脸色不好,可是方才颠簸着了还是……做了甚么噩梦
最后几个字,咬得又轻又慢,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试探。
没、没有!陈江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慌忙低头掩饰,只是有些乏了……
他踉跄着走到一块远离孙悟空的大石旁坐下,抱紧双臂,只觉得这夜风冷得钻心刺骨。沙僧默默生起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将周遭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张牙舞爪,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时间在死寂和压抑中缓慢流淌。孙悟空拿着金箍棒在不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面,笃,笃,笃,每一声都像敲在陈江的神经上。沙僧垂着头,对着火堆发呆,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
猪八戒始终没有回来。
信任猪八戒……可他失踪了。
规则的第二条、第四条像紧箍一样套在他的思维上,越收越紧。
就在陈江几乎被这沉重的寂静逼疯时,一阵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顺着风向飘了过来。
细弱,幽咽,像个孩子。
陈江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声音似乎来自山坳更深处的阴影里。
听…听到什么没有他声音发颤地问。
沙僧茫然地抬起头,侧耳听了听,摇摇头:师父,是风声吧。
孙悟空敲击地面的动作停都没停,嗤笑道:荒山野岭,连个鬼影子都难找,哪来的哭声师父,您定是听差了。
可那哭声还在继续,隐隐约约,勾人心魄。
陈江猛地站起身。不对,一定有东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跌跌撞撞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挪步,仿佛那哭声是唯一能打破眼下这令人窒息僵局的线索。
师父沙僧疑惑地喊了一声。
孙悟空没有再出声,但陈江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目光正钉在自己的背脊上。
他顾不得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声音摸过去,绕过几块巨大的岩石,哭声越来越清晰。
果然,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后面,缩着一个小小的、穿着红肚兜的白胖娃娃,正揉着眼睛,哭得伤心欲绝。
那娃娃抬头看到他,哭声稍歇,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小嘴一扁,伸出胖乎乎的胳膊:长老……呜呜……我迷路了……怕……
是人参娃精怪陷阱
陈江脚步一顿,警惕顿生。规则没提这种情况!
那娃娃见他迟疑,哭得更大声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可怜至极。
就在陈江心神动摇的刹那——
师父!小心!
身后传来沙僧一声雷霆般的暴喝!
一道庞大的黑影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风,猛地从他侧后方扑了出来,目标直指那石后的娃娃!那黑影速度太快,只隐约看到一张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和森森利齿!
是孙悟空!他终于要撕破伪装了!
陈江吓得魂飞魄散,规则二的条件瞬间触发!他双眼一闭就要往下倒装死默念紧箍咒——
然而,另一道更迅疾如电的金色身影裹挟着狂暴的戾气,后发先至!
妖怪!敢近俺老孙师父的身!找死!
轰——!!!
金箍棒携着万钧之力,悍然砸落!
地动山摇!碎石激射!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嚎刺破夜空,又戛然而止。
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猛地爆散开来,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溅了陈江满脸满身!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还维持着半闭不闭的状态,脸上是腥腻的触感。他缓缓地、机械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是刺目的红。
眼前,哪还有什么白胖娃娃。
只有一滩模糊不堪、被砸得稀烂的肉泥,和散落在地的、几片碎裂的、犹自淌着乳白色汁液的根须。
金色身影挡在他身前,背对着他,毛茸茸的手掌握着仍在嗡鸣的金箍棒,棒头滴着血和白色的浆液。僧袍的下摆被溅射出的液体染得斑驳不堪。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火眼金睛在黑暗中燃烧着未褪的暴戾杀气,嘴角却缓缓向上扯开,拉出一个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巨大而僵硬的笑容,白牙上沾着几点血红。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轻快得诡异,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障眼的孽畜,清理干净了。
没吓着您吧
粘稠的血珠顺着陈江的额角滑下,掠过他急剧收缩的瞳孔。
那猴子的笑容在血腥气的蒸腾里无限放大,僧袍下,那根金色的尾巴尖不易察觉地轻轻一摆,扫开地上的一滩污血。
那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股奇异的、令人作呕的甜腥。陈江的指尖在剧烈颤抖,触碰到的是一片湿腻的猩红,还有几丝破碎的、仿佛植物纤维般的组织。
障眼的孽畜……
清理干净了……
孙悟空就站在那滩模糊的肉泥与碎裂根须前,火眼金睛里的暴戾尚未完全褪去,如同余烬般在他眸底暗燃。可他那张毛脸上硬生生扯出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僵硬地固定在嘴角,白森森的尖牙上那几点血红刺目惊心。僧袍下摆浸透了红白交错的污秽,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没吓着您吧
那轻快得近乎欢愉的语调,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陈江的耳膜,直刺脑髓。
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弯下腰,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恐惧和恶心交织成一张粘稠的网,将他牢牢缚住。
规则二…露本相…念紧箍咒…
刚才那扑出来的血盆大口和利爪…是悟空的攻击本相可他是为了保护…保护自己不对,规则一说,徒弟痛恨你…
那娃娃…真的是妖怪还是…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又响起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关切,脚步声靠近。
陈江汗毛倒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缩,背脊狠狠撞上冰冷的岩石,痛得他一个激灵。别…别过来!
他嘶声叫道,声音破碎不堪。
孙悟空脚步顿住。那双燃烧的眼睛盯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不是消失,而是沉入了某种更深的、晦暗的阴影里。他不再看陈江,转而用金箍棒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地上那摊东西,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响。
沙僧庞大的身影沉默地挡在了陈江和孙悟空之间,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粗壮的手臂微微绷紧,握住了降妖宝杖。
大师兄,沙僧的声音沉闷如钟,师父受了惊骇。
瞧见了。孙悟空语气平淡,甩了甩棒子上的污血,俺老孙除妖,师父倒怕起俺来了。呵…真是…他后面的话含糊下去,变成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陈江蜷缩在石头下,剧烈地喘息,脑子里一团乱麻。规则在疯狂闪烁,互相冲突。信任八戒,可他失踪了。悟空杀了妖怪,却更令人恐惧。沙僧…沙僧似乎暂时在护着他
data-fanqie-type=pay_tag>
冰冷的夜风吹过,带着那滩污物散发出的甜腥气,篝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光影摇曳,如同鬼魅。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哼哧哼哧的喘息,从山坳口传了进来。
哎呦喂…可累死俺老猪了…这荒山野岭的,连个像样的果子树都找不着…
猪八戒扛着钉耙,晃着肥胖的身躯,慢悠悠地走了回来。他肚皮上沾着些泥土草叶,长鼻子抽动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扫过现场——那滩狼藉、持棒的悟空、挡在唐僧前的沙僧、缩在石头下面无人色的师父。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惯有的、略带油滑的憨笑:这…这是咋了俺才走多大一会儿,就开上席了吃的啥这么埋汰
陈江的心脏猛地一跳!
规则三:猪八戒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他回来了!
可还没等陈江开口,猪八戒的鼻子又使劲吸了吸,脸色微微变了变,那笑容有点僵硬起来:嘶…这什么味儿好冲的腥气…还有…水腥
陈江的视线猛地钉在猪八戒的靴子和裤腿上——那里,深色的水渍尚未完全干透,边缘晕开一团团泥污,散发出一种河底淤泥混合着水草的、淡淡的腥气。
【如果他回来时身上带有水腥味,不要让他靠近水源,也不要询问他去了哪里。】
规则三的后半段像冰锥一样刺入脑海。
唯一能信任的…但带着水腥味…不能问…
陈江的话瞬间堵死在喉咙里,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
孙悟空收了金箍棒,冷笑一声:呆子,躲清静倒是会挑时候。方才有个不识相的孽畜变化了来哄师父,被俺一棒子超度了。你这一身河泥味儿,又是钻哪个臭水沟里偷懒去了
猪八戒小眼睛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沾着泥水的脚往后缩了缩,讪笑道:猴哥你就会冤枉老实人!俺老猪是去寻吃的了!这附近找不到,跑远了点,不小心滑了一下,沾了点水洼子…师父,您没事吧吓着了他转向陈江,试图绕过沙僧靠近。
站那儿!陈江失声尖叫,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伸手指着猪八戒的脚,别…别过来!
猪八戒猛地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某种深沉的、被刺伤般的晦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水的靴子,又抬头看看惊恐万状的师父,厚厚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没说出话,只是默默地又后退了半步。
孙悟空看看猪八戒,又看看缩成一团的陈江,火眼金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诡异的光,嘴角似乎弯了弯。
沙僧沉默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隔开双方的铁塔。
信任…唯一能信任的…
陈江看着猪八戒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后退的脚步,心里一片冰凉混乱。规则让他信任,可规则又明令禁止靠近和询问。而八戒的反应…那受伤的表情…是真的还是演技
这取经团里,到底还有没有能正常说话的东西!
一夜无话,或者说,无人再敢轻易开口。
篝火燃尽,只剩下灰白余烬。四人各怀鬼胎,占据山坳一角,在冰冷的沉默和彼此猜忌中煎熬。陈江眼皮沉重,却不敢真正阖眼,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片影子晃动,都让他心惊肉跳。规则的字句在脑海里反复冲刷,几乎要刻进骨头上。
孙悟空抱着棒子,假寐般靠在最远处的树下,呼吸平稳,但陈江总觉得那两道目光如同实质,透过眼皮钉在自己身上。
沙僧守在他不远处,如同沉默的礁石。
猪八戒离得最远,背对着众人,面朝黑暗的山野,肥胖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落寞,又有些难以捉摸。那若有似无的水腥味,似乎还在风里飘荡。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灰白,林间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鸟鸣,那令人窒息的漫长夜晚才算过去。
重新上路时,气氛更加凝滞。无人说话,连脚步声都压抑着。
陈江坐在颠簸的轿子里,只觉得每一寸肌肉都僵硬酸痛,太阳穴突突地跳。规则的条文和昨夜血腥的画面交织闪回。
必须找到破局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规则提到披着僧袍的猴子…孙悟空的僧袍不合身,明显是强套上去的。那根尾巴…他试图隐藏,却总会不经意露出。
规则说徒弟痛恨…那种冰冷的杀意和扭曲的笑容,绝非空穴来风。
规则说信任八戒…可他身上的水腥味和规则禁止项…
还有沙僧…规则里完全没有提到沙僧!他是变量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信息太少,陷阱太多。陈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陷在一张巨大的、粘稠的蛛网里,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午间再次休息时,机会终于来了。
孙悟空不耐地啧了一声,说是去前方探路,一个筋斗便消失无踪。
沙僧放下行李,对陈江瓮声道:师父,我去寻些干净的泉水来。便提着降妖宝杖走向溪流方向。
一时间,只剩下猪八戒靠着钉耙,蔫头耷脑地坐在不远处树荫下,用长鼻子无聊地拱着地上的泥土。
陈江的心脏猛地加速跳动。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浑身的颤抖,一步步挪到猪八戒身边。那淡淡的水腥味似乎还萦绕不散,但他顾不得了。
八戒…他声音干涩,尽量放低。
猪八戒抬起头,小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只是懒懒地哼了一声:师父有何吩咐
昨夜…陈江艰难地开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哭声…那娃娃…到底是什么
猪八戒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嘟囔道:猴哥不说了么,是障眼的孽畜,山精树怪之类的玩意儿,专骗过路人吃的。亏得猴哥火眼金睛…
你信吗陈江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回来时,也看到了。你觉得…那真的只是个寻常妖怪
猪八戒拱土的动作停住了。他沉默了片刻,肥胖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犹豫,恐惧,还有一丝…茫然。
他偷偷瞟了一眼孙悟空离开的方向,才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喷在陈江脸上,带着股沼气的味道:师父…俺老猪说实话,那玩意儿死得是太惨了点…按理说,寻常小妖,挨不住猴哥一棒,可也不至于…烂得那么透彻…那汁液味儿…闻着也不像…
他顿了顿,小眼睛里透出点后怕:而且…那哭声,俺老猪刚回来时,好像…好像也隐约听到一点,不像装的,倒真像是…吓坏了…
陈江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寻常妖怪那是什么悟空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灭口
他趁热打铁,几乎是贴着猪八戒的耳朵问:那你昨夜…到底去了哪里你身上的水…
师父!
猪八戒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弹开,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声音发颤:莫问!师父!您千万别问!俺老猪就是摔了一跤!摔水洼里了!真的!您忘了这茬!千万忘了!
他的反应极大,那种恐惧绝非伪装,仿佛触碰到了某个绝不能提及的禁忌。
陈江的话硬生生噎住。规则是对的!不能问!
就在这时——
嗬!聊什么呢这么热络
一道尖细阴冷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
孙悟空不知何时已然返回,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下,双手抱胸,金箍棒扛在肩上,脸上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火眼金睛如同两把淬毒的刀子,在陈江和猪八戒之间来回扫视。
猪八戒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不敢再看陈江一眼。
陈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停跳了一拍。他强行扯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干笑:没…没什么…八戒说…说前方山路似乎不太好走…
孙悟空盯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僵硬,慢悠悠地道:是么师父如今倒关心起路来了放心,有俺老孙在,什么路…都能给它踏平了。
他着重咬了踏平两个字,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昨夜那滩污迹所在的方向。
沙僧提着水囊回来了,沉默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刚刚捕捉到的一丝线索和可能建立的脆弱联系,被孙悟空突如其来的回归彻底斩断。猜忌和恐惧再次如同冰墙,牢牢隔开了每一个人。
陈江感到一阵绝望的虚弱。
路途再次变得沉默而煎熬。山势愈发险峻奇诡,林木扭曲盘结,怪石嶙峋如鬼怪獠牙。空气中的寂静越来越浓重,连鸟鸣都彻底消失了。
偶尔,陈江会瞥见林深处似乎有影子一闪而过,像是穿着僧袍的瘦高人影,但眨眼又不见。有时会听到极细微的、仿佛许多人在同时诵经的嗡嗡声,凝神去听,又只剩下风声。
他不敢声张,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规则的条文在脑中疯狂旋转。
【你的徒弟痛恨你。】
【不要相信任何披着僧袍的猴子。】
【猪八戒是唯一可信任的…但他经常失踪…不要询问…】
矛盾!死循环!
夕阳再次西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荒芜的山路上,扭曲变形。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古旧的庙宇轮廓,歪斜的牌匾上字迹模糊,勉强能辨认出小雷音二字。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陈江。
师父,今晚就在这破庙里将就一宿吧。孙悟空指着那庙宇,语气平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大师兄,这地方…看着不太妥当。沙僧瓮声提醒,眉头紧锁。
荒山野岭,有的住就不错了!难道露宿喂狼孙悟空不耐烦地挥挥手,率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庙门。
一股陈腐、阴冷、带着浓郁香火烬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庙内昏暗不堪,蛛网密布,佛像金漆剥落,露出底下黑色的泥胎,表情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狰狞。供桌倾颓,蒲团破烂。唯有正中央一尊巨大的如来佛像还算完整,低垂的眼眸在昏光中似悲似悯,又似冰冷的俯瞰。
就这儿了!孙悟空大喇喇地跳上供桌,盘腿坐下,金箍棒横在膝上。
猪八戒缩了缩脖子,蹭到角落里一个相对干净的蒲团旁:俺老猪就这儿了,累散架了…
沙僧默默地将行李放在门口,自己则守在了门边,如同门神。
陈江心跳得厉害,这庙宇让他极度不安。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蜷缩下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徒弟。
夜色如同墨汁,迅速浸染了整座破庙。唯有惨白的月光从破旧的窗棂和屋顶漏洞筛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块。
风声穿过庙宇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听起来竟有几分像是诵经声。
陈江紧绷的神经到了极限,疲惫如潮水般涌上,眼皮沉重得几乎撑不开。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的刹那——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袈裟摩擦的窸窣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只见孙悟空不知何时已从供桌上下来,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一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瞳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他!
而孙悟空身上那件明黄色的僧袍,在惨淡月光下,竟然显得异常崭新、笔挺,仿佛刚刚熨烫过!与他毛茸茸的猴脸、金色的体毛形成了极度违和的恐怖对比!
披着僧袍的猴子!
规则四!
陈江的血液瞬间冻结!
孙悟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咧开嘴,露出全部森白的尖牙,形成一个巨大到撕裂脸颊的笑容。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爪尖寒光闪烁,慢慢地、慢慢地,探向陈江的咽喉!
装睡!念咒!
陈江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体僵硬地向后一倒,心中疯狂嘶吼那残缺不全的紧箍咒!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然而——
预期的、猴子抱头痛苦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那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爪尖,依旧在缓缓逼近!甚至已经触到了他喉间的皮肤!
咒语无效!还是…他念的根本不对!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瞬间将陈江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野性和暴戾的咆哮!震得整座破庙簌簌发抖!
与此同时!
角落里打盹的猪八戒身上猛地爆发出浓烈到极致的黑色妖气!他那肥胖的身躯剧烈膨胀,皮肤变得靛蓝粗糙,獠牙破唇而出,发出一声沉闷的、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凶暴吼声:谁!哪个找死的敢动俺师父!
守在门口的沙僧也骤然发出一声如同巨石崩裂般的怒吼,降妖宝杖轰然砸在地上,青灰色的皮肤泛起石质的光泽,双眼射出骇人的黄光!
孙悟空探向陈江喉咙的爪子猛地顿住!
他脸上的狰狞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被冒犯领地的狂怒!他猛地扭头,望向庙外咆哮传来的方向,火眼金睛燃烧到极致,发出刺目的金光!
找——死——!
他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尖啸,再也顾不得陈江,化作一道狂暴的金色闪电,轰然撞破庙门,直扑向外!
大师兄!沙僧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抡起宝杖,紧跟着冲了出去!
猪八戒…或者说,现出巨大猪妖本相的猪刚鬣,喘着粗重的腥气,血红的小眼睛瞪了一眼吓瘫在地的陈江,似乎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发出一声咆哮,扛着九齿钉耙,轰隆隆地撞破墙壁冲入夜色!
庙内,瞬间只剩下陈江一人。
冰冷的恐惧尚未散去,喉间的刺痛感依然存在。但更深的、无法理解的震撼冲击着他。
刚才…发生了什么
孙悟空真的要杀他!紧箍咒…似乎失效了!
但…猪八戒和沙僧…他们那反应…是在保护他
against
what
庙外的打斗声惊天动地,咆哮、撞击、金石交鸣之声如同狂风暴雨,其间夹杂着孙悟空暴怒到极点的尖啸、猪八戒的怒吼、沙僧的闷哼,还有一种…一种从未听过的、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扭曲而疯狂的嘶鸣诵经声!
整座小雷音寺都在剧烈摇晃,瓦砾灰尘簌簌落下。
陈江连滚带爬地挪到破墙边,惊恐地向外望去。
月光下,景象如同修罗地狱。
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三人现出了前所未见的、恐怖而强大的本相!妖气与神光混杂冲天,金箍棒化作万丈金光横扫,钉耙卷起黑色妖风,降妖宝杖砸出裂地冲击!
而他们的对手——
是无数个扭曲的、身披破碎僧袍的…猴子!
那些猴子有着和孙悟空相似的身形,却更加干瘦诡异,它们的僧袍破烂不堪,脸上是空白一片,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张不断开合、诵唱着扭曲经文的大嘴!它们如同潮水般从山林阴影里涌出,悍不畏死地扑向三人!
【不要相信任何披着僧袍的猴子!】
规则四指的…从来不只是孙悟空一个!
陈江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停止思考。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一道微弱却清晰的传音,如同细针般钻入陈江的耳中:
师父…看…规则…反面…
是猪八戒的声音!气喘吁吁,夹杂着打斗的轰鸣,断断续续!
血…血字…规则…反面有字!!
陈江如遭雷击!
他想也不想,连滚带爬地冲回庙内,冲到那摊最初出现血字规则的内壁前!手指颤抖着抚摸上去。
那原本干涸暗沉的血字,在窗外透入的混乱光芒和厮杀声中,竟然开始微微发热,重新变得湿润、猩红!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块写着血字规则的木板掰扯下来!
木板背后,同样用那扭曲癫狂的血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更多的条文!
【规则背面(窥破虚妄之后可见)】
【规则五:紧箍咒语全文为唵(ōng)嘛(mā)呢(nī)叭(bēi)咪(mēi)吽(hōng),需出声诵念,心中默念无效。但仅能作用于真行者。若对假行者念诵,会激怒它。】
【规则六:沙僧不可信任!他才是痛恨的源头!他沉默,因他在压抑!他目睹的死亡最多!不要让他触碰你的行李!尤其那顶藏起来的僧帽!】
【规则七:信任猪八戒,尤其是当他因水腥味而恐惧时。他去了流沙河。他在试图打捞真正的遗骸。但他失败了。所以恐惧。】
【规则八:所有披僧袍的猴子皆为你前九世遗骸所化,受它驱使。它们渴望回归,亦渴望取代。杀死它们唯一方法是:让真行者亲手击碎,并诵念往生咒。】
【规则九:它依附于金箍之上,以猜忌与恐惧为食。师徒离心,它便愈强。紧箍咒实为压制它之术,而非惩戒行者之术。念错、念弱,皆会滋养它。】
【规则十:你是第十世。是最后的祭品,也是唯一的变数。找到你最初的骸骨(头盖骨),于流沙河底。八戒知道位置。那是它无法完全掌控之物。】
【规则十一:若看见三徒弟同时现出本相与僧袍猴厮杀,机会只有一次!速去流沙河边!找到八戒藏起来的筏子!河底有答案!】
血字的信息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陈江所有的认知!
紧箍咒要念全!要对真悟空念!是压制它的!
沙僧…才是痛恨的源头!行李里的僧帽!
八戒…水腥味…流沙河…真正的遗骸!
僧袍猴子是…是自己的前九世!
金箍上是它!
流沙河底!头盖骨!
最后的机会!
陈江猛地抬头,望向庙外那场惊天动地的混战。金光、黑风、黄光与无数扭曲的僧袍猴子绞杀在一起,难分难解。
必须去流沙河!
现在!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就在他即将踏出庙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被沙僧放在门边的行李。
那担行李中,似乎有一个圆鼓鼓的、被油布仔细包裹着的的东西,露出一角…
僧帽!
规则六的警告如同惊雷炸响!不要让他触碰你的行李!尤其那顶藏起来的僧帽!
沙僧…他…
陈江不敢再看,咬牙转头,疯了一般朝着记忆中流沙河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去!
夜风在他耳边呼啸,身后是越来越远的、恐怖激烈的厮杀声。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部如同火烧,双腿灌铅,直到那震耳欲聋的水声扑面而来!
一条浑浊汹涌的大河横亘在前,河水在月光下泛着黑黄的光泽,如同沸腾的黄汤——正是流沙河!
岸边,果然系着一个简陋破旧的木筏,半浸在水里,随着波涛起伏。
陈江扑到河边,剧烈喘息,心脏如同擂鼓。他手忙脚乱地去解缆绳。
就在此时——
一道沉闷如雷的声音,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恨意:
师父…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陈江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回过头。
沙僧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月光,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青灰色的皮肤上沾满了黏浊的液体,分不清是河水还是别的什么。降妖宝杖拖在身侧,杖头沾着破碎的僧袍布片和白色的骨屑。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憨厚木讷的眼睛,此刻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淤泥的死水,里面沉淀了无数世的怨毒与冰冷刺骨的…恨意!
他一步步逼近,声音低沉得扭曲:
看了…背后的规则,是吗
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金蝉子
九世啊…整整九世…都是我在这里…把你从头到脚…一口…一口…
他的话语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刺穿陈江的耳膜。
你的头盖骨…就在河底…看着呢…一直在看着…
每一世,你都忘了…你都只会相信那些规则…相信那只猴子…相信那头猪!
你从来…就不信我!
这一次…不会让你再忘了…
沙僧缓缓举起了降妖宝杖,那阴影彻底将陈江笼罩。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呔!你这搅浑水的泼魔!敢动俺师父试试!
一道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孙悟空浑身是伤,僧袍破碎,金箍棒却依旧光芒万丈,一棒狠狠砸向沙僧!
同时,另一侧黑风卷过,现出巨大本相的猪八戒咆哮着冲来,九齿钉耙直筑沙僧下盘:沙师弟!你疯了!
三人瞬间再次缠斗在一起,比在破庙外更加疯狂、更加惨烈!这一次,不再是针对那些僧袍猴子,而是师徒之间的彻底反目!
陈江被那狂暴的气浪掀翻在地,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木筏!
他跳上木筏,用尽最后力气用一根断桨猛撑河岸!
木筏摇晃着,漂向浑浊汹涌的河心!
师父!孙悟空尖厉的叫声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回来!河底去不得!
师父!信俺老猪!下去!找到它!猪八戒的怒吼同时响起,他被沙僧一杖扫中,喷出一口鲜血,却依旧死死拦住沙僧的去路。
沙僧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降妖宝杖挥出滔天浊浪,试图卷回木筏。
陈江趴在颠簸的木筏上,回头望了一眼岸边那场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厮杀,三个徒弟的本相在月光下水汽中扭曲搏命。
信任…痛恨…规则…
他闭上眼,然后猛地睁开,闪过一丝决绝。
他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毫不犹豫地翻身,坠入了冰冷刺骨、暗流汹涌的流沙河底!
河水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手,将他疯狂向下拖拽。浑浊的河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黑暗,无尽的黑暗。
他拼命下潜,挣扎着睁开刺痛的眼睛,河底昏暗无比,淤泥水草缠绕。
在哪到底在哪
就在他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的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光滑、有着弧形轮廓的东西…
他猛地将其抓起!
那赫然是一块洁白如玉、却散发着淡淡金芒的…人类的头盖骨!
就在他触碰到那头盖骨的瞬间——
嗡——!!!
无数纷乱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九世轮回!流沙河畔!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同行、背叛、被吞噬!
金箍落下!紧箍咒文!如来的叹息!观音的布局!
它的低语!规则的真相!
痛恨的源头!沙僧那无尽轮回中积累的、扭曲的怨毒与守护!
八戒偷偷的打捞与恐惧!
悟空被金箍和它扭曲的真心与挣扎!
一切的一切,瞬间明了!
原来…如此…
最后一个气泡从陈江口中吐出。
他紧紧抱着那头盖骨,在冰冷的河底,睁开了眼睛。
眼底,再无迷茫恐惧,只剩下历经十世轮回后的、深沉的悲悯与决断。
他双腿一蹬,抱着那头盖骨,向着水面那混乱的光影,奋力游去。
水声哗啦。
一个身影艰难地从汹涌的流沙河中爬上岸边,水湿淋漓,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散发着柔和金芒的洁白头盖骨。
岸边的厮杀骤然而止。
孙悟空喘着粗气,金箍棒支地,火眼金睛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猪八戒变回人形,捂着伤口,小眼睛里满是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沙僧…沙僧站在原地,降妖宝杖垂落,那双翻滚着怨毒的死水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陈江,或者说,十世记忆终于归位的金蝉子,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三个伤痕累累、妖气与佛光紊乱交织的徒弟,最后定格在孙悟空头顶那熠熠生辉的金箍之上。
他举起手中的头盖骨,那骨头散发出温暖、纯净、驱散一切阴霾的光芒。
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恢弘的回响,压过了流沙河的咆哮:
悟空。
孙悟空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陈江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诵念出那完整的、蕴含着无上伟力的咒文:
唵(ōng)嘛(mā)呢(nī)叭(bēi)咪(mēi)吽(hōng)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嘶吼,而是庄严的法旨!
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实质的金色符文,轰然撞向那金箍!
嗷——!!!
孙悟空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的惨嚎!他抱头翻滚在地,那金箍之上,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被硬生生逼出,扭曲着、尖啸着,化作一张模糊狰狞的面孔,在金色咒文的灼烧下发出痛苦的嘶鸣!
师父!猪八戒失声惊呼。
沙僧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恐惧的神色。
陈江目光如炬,咒文不停,声如洪钟:
尘归尘,土归土——孽障!还不显形!此乃如来真言,岂容尔窃据法宝,蛊惑心猿,离间我师徒!
那黑气在金箍上疯狂挣扎,却被那完整的紧箍咒文和头盖骨散发的纯净光芒死死锁住,一点点剥离、净化、消散!
最终,伴随着一声极度不甘的、扭曲的尖啸,那黑气彻底湮灭无踪。
孙悟空瘫倒在地,大汗淋漓,剧烈喘息,头顶的金箍光芒渐渐变得柔和而纯净,不再有丝毫戾气。他眼中的暴戾与诡异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与…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茫然。
寂静。
只剩下流沙河奔腾的水声。
陈江缓缓放下头盖骨,目光扫过震惊的八戒,最后落在僵立的沙僧身上。
悟净。他轻声开口。
沙僧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颤,降妖宝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望着陈江,望着那头盖骨,嘴唇哆嗦着,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翻腾着九世的怨毒、孤独、恐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骤然揭开伤疤的无措。
陈江走向他,步伐缓慢却坚定,手中头盖骨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沙僧。
九世皈依,九世劫难。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非你之过,亦非全我之过。是‘它’借规则之名,放大了猜忌,扭曲了宿命,将守护变成了恨意,将忠诚变成了桎梏。
他伸出手,并非攻击,而是缓缓拂向沙僧的心口。
这一世,我看清了。
规则,并非枷锁,而是提示。信任,并非盲目,而是选择。
放下吧,悟净。流沙河的罪,不该永世背负。头盖骨在此,第九世的遗骸,我已收回。
在头盖骨柔和的光芒照耀下,沙僧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气与恨意,竟开始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他怔怔地看着陈江,看着那温暖的光芒,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最终,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了始终高昂的头颅。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青灰色的脸颊滑落,砸入脚下的泥土。
猪八戒张大了嘴巴,看看清明过来的大师兄,又看看似乎被化解了怨气的沙师弟,最后看向手持头盖骨、仿佛脱胎换骨的师父,小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陈江收回手,疲惫却轻松地叹了口气。他走到瘫软的孙悟空身边,伸出手。
孙悟空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抓住了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师父…猴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尖利诡异,俺老孙…
不必多说。陈江摇摇头,打断他,紧箍是箍,‘它’是‘它’。如今‘它’已除,前尘宿怨,今日皆了。
他转身,面向奔流不息的流沙河,将手中那枚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头盖骨,轻轻置于岸边。
尘归尘,土归土。自此,流沙河畔,再无金蝉遗骸,唯有取经人。
头盖骨上的光芒渐渐内敛,最终化作一块洁白的凡骨,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所有的执念与罪业都已随之消散。
东方天际,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洒落在河面上,泛起金色的涟漪。照亮了岸边四个身影——一个疲惫却眼神清明的和尚,一个恍然初醒的猴子,一个目瞪口呆的猪妖,和一个终于卸下万年重担、沉默落泪的河妖。
妖气、佛光、怨念似乎都在晨光中渐渐沉淀下去。
规则怪谈的阴影,仿佛随着那一声完整的紧箍咒和头盖骨的归位,悄然消散。
前路依旧漫长,西天依旧遥远。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陈江弯腰,捡起地上那根普通的木杖,掸了掸僧袍上的尘土,目光望向远方蜿蜒的小路。
走吧。
他轻声道,率先迈开了脚步。
身后,短暂的沉默后,响起了三个不同的、却都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崭新意味的回应:
是,师父。
东方既白,晨光如金粉般洒落流沙河面,将那汹涌浑浊的波涛也染上了几分悲壮的宁静。岸边的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昨夜厮杀残留的淡淡焦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空茫。
陈江,或者说,十世记忆与今生意识彻底交融的金蝉子,独立岸边。他手中那枚洁白头盖骨上的温润光芒已完全内敛,化作凡骨,其重却犹胜千钧。它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是九世渡劫失败的证明,亦是所有猜忌、恐惧与它赖以滋生蛊惑的源点之一。
身后,三个徒弟或站或坐,气息未匀,伤痕累累,神情各异,却都沉默着。那沉默不再是猜忌的屏障,而更像一场狂风暴雨后,幸存者面对满地狼藉时无言的怔忡。
孙悟空瘫坐在地,汗水和河水浸透了他破碎的僧袍,凌乱的金毛紧贴着脸颊。他低着头,火眼金睛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毛爪,那里曾无数次举起金箍棒,扫清妖魔,也曾…被那无形的它驱使着,探向师父的咽喉。紧箍依旧在额,却不再有冰冷箍束的刺痛,反而传来一种久违的、温润平和的暖意,仿佛这才是它本来的模样。他试着运转了一下法力,通畅无碍,那股如影随形、挑动他暴戾焦躁的阴冷低语,彻底消失了。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那和尚的背影,眼神复杂,有茫然,有后怕,更有一丝沉甸甸的、亟待厘清的清明。
猪八戒靠在一块岩石上,哼哼唧唧地揉着被沙僧宝杖扫中的肿痛处,小眼睛却不时瞟向师父手中的头盖骨,又飞快地瞄一眼僵立如石的沙僧。他脸上油滑的憨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有余悸的讪讪和恍然。原来…那一次次偷偷潜入流沙河,打着捞宝贝的幌子,在冰冷河底淤泥里艰难摸索时,那莫名的恐惧和心悸,并非空穴来风。他摸到的某些东西…他以为是错觉…原来都与这滔天的因果有关。规则让他被信任,又因水腥味被排斥,如今想来,竟是这般曲折。他咂咂嘴,觉得嘴里发苦,又莫名有点…委屈
沙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彻底风化的石雕。降妖宝杖弃于脚边,沾满淤泥。他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青灰色的脸庞上,那沉淀了九世的怨毒与冰冷恨意,在头盖骨光芒照耀和师父的话语下,虽已消散,却留下了一片巨大的、空荡荡的废墟。那恨,曾是他存在的基石,是支撑他度过流沙河无尽孤寂岁月的唯一燃料。此刻骤然抽离,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无措与虚无。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掌,这双手,曾一次次…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想。师父说放下…这万钧之重的罪业,该如何放下
陈江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三人。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僧袍虽湿污破损,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他缓缓走到沙僧面前。
悟净。
沙僧身躯又是一颤,头颅垂得更低,不敢直视。
陈江没有催促,只是摊开手掌,将那枚洁白的头盖骨静静托着。看。
沙僧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眼皮,目光触及那头盖骨,如同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定格其上。那上面没有怨气,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安然与寂灭。
规则说,你痛恨我。陈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规则亦说,八戒可信,悟空需防。规则是真,亦是假。‘它’窃取天机,编织罗网,放大的并非虚假,而是你我心中本就存在的裂痕——你的孤独与负罪,八戒的怯懦与贪安,悟空的桀骜与躁动,以及我的…恐惧与猜疑。
他的目光转向孙悟空和猪八戒:紧箍是佛宝,为束心猿,亦为护道。‘它’却依附其上,将约束变为折磨,将护持变为挑唆。咒语是真,念错念弱,反成‘它’食粮。
最后,他再次看向沙僧,眼神悲悯至极:你镇守流沙河,吞噬我九世,是罪,亦是缘。若非你吞噬遗骸,‘它’早已借我前身尸骸彻底降临。你承受怨念侵蚀,孤独守望,亦是一种扭曲的…守护。
这恨,是真的。但这恨的源头,并非全在你我。他轻轻将头盖骨放在沙僧脚边的土地上,今日,我将这最后一块遗骸,置于你我之间。这罪业,我不再背负,你亦不必再背负。
流沙河的水,该清了。
话语落下,仿佛言出法随。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头盖骨,竟无声无息地化作点点细碎的金色光尘,如同萤火,缓缓升腾,盘旋片刻后,温柔地洒落在一旁奔流的河水中。
奇迹般地,那原本浑浊汹涌、咆哮奔腾的流沙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沉淀、澄清!翻滚的泥沙渐渐沉降,河水变得透亮,在晨光下泛起粼粼波光,那震耳欲聋的咆哮也化作了哗哗流淌的清音。仿佛积压了万年的冤屈与污浊,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净化与抚慰。
沙僧怔怔地看着变得清澈的河水,又低头看看自己空落落的双手,仿佛那万钧重担真的随着那头盖骨的化光而消散了。他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最终,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单膝跪地,朝着陈江,也朝着那清澈的河流,低下了他从未低下的头颅。没有言语,只有一声沉重如山的、混合着无尽酸楚与一丝释然的叹息。
猪八戒张大了嘴,看得目瞪口呆。孙悟空也缓缓站起身,望着清澈的河流,火眼金睛里光芒闪烁。
陈江弯腰,捡起地上那根普通的木杖,目光扫过三个历经劫波、妖性佛心皆受洗礼的徒弟。
规则已破,‘它’已除。然前路犹长,妖魔非仅在外,更在内心。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西天取经,取的不仅是三藏真经,亦是渡己渡人之心。此后,无有怪谈,唯有本心。
他顿了顿,看向孙悟空:悟空,你火眼金睛,可辨妖邪,亦需观照己心妄念。
看向猪八戒:八戒,你虽有怯懦贪安,亦有赤诚之处,莫负之。
最后看向终于抬起头、眼神依旧复杂却已无怨毒的沙僧:悟净,流沙河已清,前罪已了。起身吧,路还在前方。
沙僧沉默着,缓缓站起身,默默拾起了地上的降妖宝杖,这一次,那宝杖不再散发着压抑的戾气,只是沉默地被他握在手中。他退后一步,重新站在了行李之旁,如同过往无数次那样,只是那背影,不再那般沉重得令人窒息。
孙悟空挠了挠头,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最终嘿了一声,扛起金箍棒,走到陈江身侧:师父,啰嗦这些作甚,路总是要走的!俺老孙头一回觉得…这脑袋瓜子清爽得很!
猪八戒也赶紧凑上来,挤出自认为憨厚实则依旧有些讪讪的笑容:就是就是,师父,经总是要取的!俺老猪…俺老猪以后尽量少溜号…呃,至少不溜到河里去了…
陈江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持着木杖,转身迈开了脚步。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四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清澈的河岸上。孙悟空扛着棒子走在最前,时不时抓耳挠腮,打量着变得陌生的清澈河流,眼神清亮。猪八戒吭哧吭哧地拖着钉耙跟着,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却也没再掉队。沙僧沉默地担起行李,跟在最后,脚步似乎比以往轻快了些许。
陈江走在中间,目光掠过沿途景象。山林依旧幽深,却不再散发出那令人窒息的诡异死寂,鸟鸣声依稀可闻,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是自然的韵律。
规则怪谈的阴影仿佛一场噩梦,随着流沙河的澄清和头盖骨的消散而远去。那些血字的条文依旧烙印在记忆里,却不再是悬顶利剑,而是化为警示与提点——提点他人心幽微,提点他信任之重,提点他力量的真意。
前路或许仍有妖魔险阻,八十一难未必全是它所设,但那源于内部猜忌、滋养于恐惧的诡异存在,已然根除。
取经路,终于回归了它本来的模样——一场修行。
师徒四人,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晨光与道路的尽头。
唯有变得清澈的流沙河水,在他们身后哗哗流淌,奔涌向前,仿佛在吟唱着一首古老的、关于放下与前行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