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内的空气,仿佛在那女子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几个行商打扮的茶客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埋头喝茶,不敢再多言语。店家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着身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回应哪一边。
“腌臜的囚犯”。
这五个字,像五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刺入豹哥和他手下那几个官差的耳朵里。
豹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可以不在乎那些真正的囚犯,但他自已,和他这帮弟兄,是朝廷的公差!何曾被人当面如此羞辱过?他“砰”地一声将手中的粗瓷茶碗砸在桌上,茶水四溅,霍然起身,一双环眼恶狠狠地瞪向角落里的那个紫衣女子。
“你说谁是腌臜货?”豹哥的声音粗粝,充记了被冒犯的怒火。
然而,未等那女子开口,她身旁那个一直如雕塑般静立的护卫,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那护卫约莫三十岁,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便弥漫开来,竟让豹哥那记身的凶悍之气,都为之一滞。
凌云的目光,从那女子的玉佩上移开,落在了这个护卫身上。
他的手,稳稳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虎口处有厚重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他的站姿看似随意,双脚却微微岔开,重心下沉,这是一个随时可以发力,也可以防守的姿态。最重要的是,他的呼吸绵长而平稳,即使面对豹哥的挑衅,也没有丝毫紊乱。
这是个高手,一个真正从血与火中历练出来的高手。
绝非寻常侯府的看家护院。
凌云的心中,警惕提到了最高。靖安侯府,派这样一个人物,护送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来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北境驿站,其目的,绝不简单。
“我家小姐,只是不喜与人通处一室,并无他意。”那护卫开口了,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分量,“我等在此等侯多时,早已订下了此地唯一的一间上房。店家,你说是不是?”
他后半句话,是冲着那瑟瑟发抖的店家说的。
店家连连点头,哈着腰道:“是,是……这位爷和小姐,一早就到了,确实是订了天字号房……”
豹哥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他本想发作,可对方那护卫的气场,让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危险。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安然坐着的凌云。
这个动作,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不知从何时起,凌云的存在,已经成了他的主心骨。
凌云接收到了他的目光,脸上却无波无澜。他既没有示意豹哥退缩,也没有鼓励他上前。他只是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末子,仿佛眼前这场一触即发的冲突,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可他越是如此平静,豹哥的心里反而越是安定了几分。
他想起了那夜的狼群,想起了那根精准刺入头狼眼眶的木棍。
有凌云在,他怕个鸟?
“订了又如何?”豹哥的匪气又上来了,他一拍胸脯,蛮横地说道,“老子们是奉旨押送犯人,乃是朝廷公干!这驿站是官家的,理应先紧着我们!什么天字号房,地字号房,今天都得归我们用!”
他这话,既是说给对方听,也是在给自已壮胆。
那紫衣女子闻言,秀眉倒竖,脸上浮现出怒意:“你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小小差役,也敢在我面前……”
“小姐。”
她的话再次被那冷峻护卫打断。护卫的目光,越过豹哥,,派出一名顶尖高手,护送嫡女,千里迢迢来到这蛮荒边境进行交易的东西……
凌云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那件东西,会不会,就与当初陷害镇国公府的所谓“证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