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肖明已经醒了。柴房里还黑着，只有窗缝透进一点蒙蒙亮的光，他摸黑穿上那件打补丁的武袍，没敢点灯——怕惊动前院的李掌柜，也怕浪费灯油。
摸到墙根的锈铁刀，他轻轻提在手里，脚步放得比猫还轻，溜到后院的空地上。地上的积雪还没化透，踩上去“咯吱”响，肖明找了块避风的角落，对着那棵老槐树，慢慢拉开了拳架。
师父教的三招基础拳，他已经练了半年多。出拳要沉肩，格挡要架肘，踢腿要稳根——这些要领他记了无数遍，可每次发力还是会晃，拳头打在槐树上，只有“噗”的一声闷响，连树皮都没蹭掉一块。
“沉……沉肩……”他咬着牙，再出一拳，肩膀还是忍不住往上提，胸口的旧伤牵扯着疼，他皱了皱眉，揉了揉胸口，又重新摆好姿势。
练到鸡叫二遍，天渐渐亮了，肖明的额头上渗记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坑。他扶着槐树喘气，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拳头也肿了，可他看着自已的拳头，又笑了——昨天练拳时，拳头打在树上还会发颤，今天至少能稳住了。
“肖明，你咋起这么早？”药铺的伙计王二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看到肖明扶着树喘气，愣了一下，“你这是……练拳呢？”
肖明赶紧放下手，把拳头藏在身后，有点不好意思：“嗯……随便练练，活动活动身子。”
王二走过来，看了看肖明肿起来的拳头，又看了看槐树上淡淡的拳印，笑了：“你这拳练得挺卖力气，就是看着有点生涩。以前学过武？”
“跟着山里的师父学过两招，不算正经功夫。”肖明挠了挠头，接过王二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
“那也比我强，”王二蹲下来，帮肖明收拾地上的积雪，“我小时侯也想练武，可家里穷，连把像样的刀都买不起。对了，昨天虎哥的人来闹，你敢站出来帮李掌柜，够有种的——换我，早就躲后厨去了。”
“虎哥到底是啥人啊？”肖明趁机问，他这几天一直想打听，又没好意思问李掌柜。
王二压低了声音：“虎哥叫赵虎，是青溪镇的地头蛇，手下有几十号人，开了家赌场，还收镇上铺子的保护费，谁要是敢不交，他就带人砸铺子。上个月东头的布庄老板不肯交，结果布庄被砸得稀烂，老板还被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肖明的拳头悄悄攥紧了，心里沉了沉——没想到赵虎这么狠，难怪李掌柜不敢惹。
“你也别琢磨这些了，”王二拍了拍肖明的肩膀，“咱们小老百姓，能安稳过日子就不错了，别去惹那些人。对了，李掌柜让你今天跟他学抓药，赶紧去洗把脸，准备开工了。”
肖明点点头，跟着王二去灶房洗了脸，又喝了碗热粥，就跟着李掌柜进了前堂的药柜房。药柜房里摆着一排排的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药材的名字，李掌柜拿着一本药材图谱，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教肖明认：“这个是当归，补血活血；这个是柴胡，能治感冒发热；这个是三七，止血的效果最好，上次给你的金疮药里，就有三七……”
肖明学得很认真，把每个药材的样子、功效都记在心里，还拿出个小本子，用炭笔一笔一划地记下来——这是他从柴房里找到的旧本子，纸都发黄了，他却当成宝贝。
中午的时侯，药铺里来了个熟客，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张老。张老咳嗽着，说自已夜里总睡不着，李掌柜给张老号了脉，开了副安神的药，让肖明去药柜里抓。
肖明按着药方，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抓药，称重量，包好，递给张老。张老接过药包，看了看肖明，笑着说：“这小伙子是新来的吧？看着挺实在。”
“是，张老，他叫肖明，来了快半个月了，勤快得很。”李掌柜笑着说。
张老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勤快是好事，就是这青溪镇，最近不太平啊。昨天我听说，赵虎又带人去西头的酒馆闹了，还把酒馆老板的儿子给抓走了，说要拿五十两银子赎人。”
肖明的心猛地一紧：“五十两？这也太多了，酒馆老板哪拿得出这么多钱？”
“拿不出也得拿啊，”张老摇了摇头，“赵虎心黑得很，要是拿不出钱，那孩子说不定就没命了。唉，这世道，坏人当道，好人难活啊。”
张老走后，药铺里安静了下来。肖明攥着手里的炭笔，本子上的字被他攥得变了形。他想起王二说的布庄老板，想起张老说的酒馆老板的儿子，又想起上次李掌柜被抢的铜板，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别多想了，”李掌柜拍了拍肖明的肩膀，“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先把自已的日子过好，把药铺守好就行。”
肖明点点头，可心里的石头却没落地。他回到后院，拿起锈铁刀，又开始打磨。刀身的锈迹越来越少，露出里面的铁色，虽然还是暗沉，却比之前亮了些。他一边磨，一边想着：要是我能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帮酒馆老板把儿子救回来？是不是就能让赵虎的人不敢再欺负李掌柜？
傍晚的时侯，王二从外面回来，脸色发白：“不好了！李掌柜，肖明，西头酒馆的老板……老板上吊了！说凑不齐赎金，不想活了！”
肖明手里的磨刀石“啪”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来：“真的？那他儿子呢？”
“还在赵虎手里呢！”王二急得直跺脚，“赵虎说了，就算老板死了，也要让他家人凑钱，不然就把孩子卖到外地去！”
肖明的拳头攥得咯咯响，胸口的怒火往上涌，他转身就想往外冲，却被李掌柜拉住了：“肖明！你去哪？”
“我去赵虎的赌场！我要把孩子救回来！”肖明的眼睛通红，声音都在抖。
“你疯了？”李掌柜使劲拉住他，“赵虎的赌场里有几十号人，个个都有刀，你去了就是送死！”
“可我不能看着孩子被卖掉！不能看着老板白死！”肖明想推开李掌柜，可李掌柜拉得很紧。
“我知道你心善，可你得认清现实！”李掌柜的声音也高了些，“你连我都护不住，怎么去救别人？你去了，不仅救不了孩子，自已也得搭进去！你忘了你师父说的‘输了别趴下’？你要是死了，连趴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掌柜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肖明的头上。他愣在原地，看着自已的拳头——这双手，连劈柴都会酸，连虎哥的一个小弟都打不过，怎么去跟几十号人斗？
“可是……”肖明的声音低了下去，眼里的怒火慢慢变成了不甘，还有一丝绝望。
“没有可是，”李掌柜叹了口气，松开手，“先忍忍，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再想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已，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变强，有的是机会让你想让的事。”
肖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锈铁刀，刀身映出他通红的眼睛。他知道李掌柜说得对，他现在去就是送死，可他心里的不甘，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天晚上，肖明没练拳，也没睡觉。他坐在柴房里，手里握着锈铁刀，一直坐到天亮。窗外的天慢慢亮了，他站起身，把刀背在身后，走出柴房。
“李掌柜，我想跟您学把脉、学开药方。”肖明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坚定。
李掌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我教你。”
肖明点点头，开始帮李掌柜挑水、劈柴。他知道，现在他还救不了别人，还打不过赵虎的人，但他可以学更多的东西，可以更努力地练拳，可以把锈铁刀磨得更亮——总有一天，他能握着这柄刀，站在赵虎的面前，不再是那个只能挨打的废物，而是能真正保护别人的人。
柴房的角落里，那个记药材的小本子上，除了药材的名字，还多了两个字，用炭笔写得很重：“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