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春来得慢，后院的草药刚冒芽，肖明的桩功倒先有了些模样。这天鸡叫头遍，他在老槐树下站桩，膝盖微屈，双肩沉得稳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晃得厉害。风裹着晨露吹在脸上，他盯着树干上自已刻的“稳”字，慢慢调整呼吸——李掌柜说“气息稳了，出拳才有力”，他就把这话刻在树上，练拳时盯着看，像在跟自已较劲。
站到半个时辰，腿麻得快没知觉了，他才缓缓收功，活动了下手腕，开始练那三招基础拳。出拳时，他试着把桩功的劲用在拳头上，“嘭”的一声打在槐树上，树皮竟被蹭掉一小块——换在以前，最多只留下个淡印子。肖明盯着树上的痕迹，嘴角悄悄翘了翘，又赶紧收住，怕自已分心，接着练格挡、踢腿，每一招都比昨天更顺些。
“肖明，你这拳比之前稳多了！”王二端着水盆过来，看到树上的痕迹，眼睛一亮，“再练阵子，说不定能打过虎哥的小喽啰了！”
肖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还差得远呢，上次跟疤脸动手，还是没打过。”
“那可是疤脸！”王二压低声音，“虎哥手下最能打的就是他，你能在他手里撑两招，已经很厉害了！”
肖明没接话，捡起地上的锈铁刀，开始磨。刀身现在亮了不少，卷刃的地方磨得平滑，他蘸着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磨得格外认真——这刀是师父留的，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底气”，磨亮些，好像心里也能踏实点。
上午药铺里客人多，肖明帮着抓药、称重量，手里的小本子记记了新学的药方。有个老妇人来治腿疼，李掌柜开了贴活血的方子，肖明抓药时，竟能准确报出每味药的用量，李掌柜看在眼里，悄悄点了点头。
忙到晌午，客人渐渐少了，肖明正帮着整理药柜，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粗声粗气的叫骂：“李老头！给老子出来！”
肖明的手顿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比疤脸还粗，是虎哥的另一个副手，人称“黑三”，听说下手比疤脸还狠。
李掌柜赶紧迎出去，脸上堆着笑：“黑三兄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黑三带着四个汉子，堵在药铺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废话！虎哥让我来收下个月的保护费！上次疤脸说你店里有个硬茬子，敢拦他的人，是谁？站出来让老子看看！”
肖明攥紧了手里的药包，手心冒了汗，却没像上次那样躲——他想起这阵子练的拳，想起磨亮的铁刀，深吸一口气，往前站了半步：“是我，跟李掌柜没关系。”
黑三上下打量着肖明，嗤笑一声：“就你这瘦猴样，也敢跟疤脸叫板？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保护费上个月刚交，这个月还没到，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肖明盯着黑三的眼睛，声音比上次稳了些，没那么发颤了。
“欺负人？”黑三抬手就推了肖明一把，“在青溪镇，虎哥说的就是规矩！你敢不服？”
肖明早有准备，借着黑三推他的劲，往后退了半步，稳稳站住了——这是他练桩功悟出来的小窍门，能卸点劲。黑三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能稳住，脸色沉了沉：“哟，还练过？行，老子今天就陪你玩玩！”
说着，黑三挥拳就朝着肖明的胸口打过来。肖明记得格挡的要领，赶紧抬肘架住，“嘭”的一声，黑三的拳头砸在肘上，疼得他胳膊发麻，却没像上次被疤脸打那样晃——他把桩功的劲用在胳膊上，竟扛住了这一拳。
“有点意思！”黑三来了劲，又一拳打向肖明的脸。肖明这次反应快了点，头往旁边偏了偏，拳头擦着脸颊过去，带起的风刮得疼，却没打实。他趁机往后退了两步，想拉开距离，可黑三跟得快，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
肖明没稳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黑三上前一步，踩着他的肩膀，使劲碾了碾：“小子，服不服？再敢多管闲事，老子打断你的腿！”
肖明的肩膀被踩得生疼，却咬着牙没吭声，伸手想抓地上的锈铁刀——刀就放在药柜旁边，离他只有两步远。可黑三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脚把刀踢开，刀“当啷”一声撞在墙上，弹到了门外。
“还想拿刀？”黑三冷笑，弯腰想打肖明的脸，却被李掌柜死死拉住：“黑三兄弟，别打了！保护费我现在就给你，求你别打他了！”
李掌柜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两串铜板，塞到黑三手里：“这是下个月的，您拿了钱赶紧走，别再闹事了。”
黑三接过铜板，数了数，记意地笑了：“早这样不就完了？下次再让我看到这小子多管闲事，我连你这药铺一起砸！”
说完，黑三踹了肖明一脚，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肖明趴在地上，肩膀和膝盖都疼得厉害，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李掌柜扶了起来：“没事吧？快坐下歇歇，我给你拿点药膏。”
肖明坐在凳上，看着自已磨亮的铁刀躺在门外的泥里，心里又酸又涩——他明明练了这么久的拳，明明比上次稳了些，却还是没打过，还是只能看着别人欺负李掌柜，看着自已挨揍。
“别往心里去，”李掌柜给肖明擦着药膏，叹了口气，“黑三比疤脸厉害，你能扛住他两招，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我还是没护住您……”肖明的声音有点闷，眼睛盯着地上的泥点，“还是让您花了钱，还是让他们欺负了。”
“傻孩子，”李掌柜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能站出来，就已经护住我了。要是你没站出来，他们说不定会更过分，会砸我的药柜，会抢我的药材。你这两招，虽然没打赢，却让他们知道，我这药铺不是随便能欺负的——这就够了。”
肖明抬起头，看着李掌柜温和的眼睛，心里稍微好受了点。他想起刚才自已扛住的那一拳，想起躲开的那一拳，好像确实比上次强了点——只是这点进步，还不够。
那天下午，肖明没干活，坐在柴房里，把小本子拿出来，在后面加了几行字：“今日与黑三动手，扛住一拳，躲开一拳，仍输。桩功需再练，出拳需再快。”写完，他把本子收好，拿起锈铁刀，又去后院磨。
夕阳照在刀身上，映出他的影子——肩膀有点肿，膝盖也青了，却没像以前那样垂头丧气。他磨着刀，心里想着：今天输了，明天接着练；这次没打过，下次再试试。师父说“输了别趴下”，他就不趴下，哪怕每次只进步一点点，总有一天，能真正护住想护的人。
磨到天黑，刀身亮得能映出天上的星星。肖明把刀背在身后，走到老槐树下，又站了会儿桩。风还是有点凉，可他的肩膀沉得更稳了，心里的那点“气”，也比以前更足了些——像后院刚冒芽的草药，虽然小，却在慢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