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入了内。
林琴遥看着前方三步远并肩行走的两位少女,苏荷打扮精致,苏吟则一身旧衣。她忽而记意了几分。
忠勇伯府富贵,进门直达忠勇伯夫人院子这条路,用形状大小一致的鹅卵石铺成,四周假山流水,珍稀花草栽种无数,随意立在两旁。
苏荷眼底野心贪婪遮掩不住,袖口里的手紧紧攥着,战栗着。
这样的院子,这份富贵,就应该是她的。
过了垂花门,三人顺利进到忠勇伯夫人的院子。
她年纪跟林琴遥相差不大,穿一件黛色轻薄裙装,手上是红宝石镶嵌的金丝缠枝手镯,露出的一截腕子莹白剔透,仿佛上好的瓷器。巴掌的脸上是一对柔魅的双眸,夺人摄魄。
当年的京城三大美人之一,她是第二。
“你竟然这般大了。”忠勇伯府夫人张筠心语气温柔。
“见过夫人。”苏吟乖巧行礼,声音脆而灵动。
张筠心面上看不出喜恶,笑着招呼她坐下。
苏吟仪态端庄,脊背挺直,哪一身褪色的衣衫也没遮掩她的气度,似一株幽兰,静静开放。
林琴遥开门见山,“夫人,她是个懂事孩子,已经知晓退婚一事。”
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开口就提起退婚一事。
“她是个好孩子,知进退。”张筠心附和一句。
两人闲聊了几句,话题就转移到了退婚一事上。旁若无人,没人问过一侧默不作声,苏吟的任何意见。
苏吟开口打断,“夫人,我母亲曾留着一件物品,她去世后,一直由我保管,今日见你,也是时侯物归原主了。”
张筠心笑睨她,“什么东西。”
苏吟看了林琴遥和苏荷一眼,“还请夫人屏退其余人,我想单独给夫人看。”
这话就有些怪异了。
张筠心迟疑一瞬,想了想摆手:“你们先去偏厅用茶,我跟苏吟单独聊几句。”
还有些回不过神的苏荷,林琴遥错愕,怀疑苏吟要搞鬼,但转念想,她能让什么呢?忠勇伯府看不上她,就是跪地哀求,也是无用的。
两人当即随着下人离开。
人一走。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她端起茶盏,姿态优雅,神色淡漠。
没了人,她不再掩饰,语气冷漠又孤高。
她不记得,曾经托付给木皖什么。两人的关系也并非外面盛传的关系好,当年木家私塾在外出了名,所有人家都想把自家小姐送去读书。张家官位不高,求上门,木家夫人本想拒绝。木皖凑巧在,对腼腆的张筠心,心生好感,出言劝木夫人通意,张筠心这才得到入学的机会。
她还记得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轻飘飘一句话,自已就得到了大家都想要的入学名额。
张家上下都高兴。
可这也是张均心的噩梦的开始。木皖功课好,琴棋书画茶道,包括女儿家的姿容,都稳稳压了张均心一头。有木皖在的地方,张均心就是个陪衬,是个添头。
她是京内第一美人,张均心只能是第二。
这些年,她心中的苦,谁人理解!
她那好夫君,好婆母,偏偏一直念着木皖。因喜爱她,承诺她日后诞下女儿,便是伯府未来的少夫人,若是少爷,日后结为异姓兄弟。
可苏吟哪里配得上她儿子?她儿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就是要苏吟知难而退,苏吟主动退婚,任由忠勇伯和她那婆母如何想履行旧约,也无可奈何。
“夫人,这门婚事,我暂时不想退。”
张筠心被打的措手不及,脸上控制不住,露出一个扭曲又错愕的表情。
她不想?
她凭什么不想?
她以为自已是谁?她在跟谁说话?实在是愚蠢又下贱!
不待她开口,只见苏吟从袖口掏出一根簪子,并一封书信,张筠心看清后,脸上血色尽数退去,一片苍白。
“这些东西,为何在你手里。”
刚才还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忠勇伯府夫人彻底变了脸色,失了镇定。
苏吟缓缓道:“这东西从何而来并不重要,夫人。”
“说吧,你今日拿出这两样东西,究竟想让什么。”张筠心缓了神情,语气阴厉。
“夫人此刻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好让世上再无人知晓此事。”
“你还不算傻,你错就错在,刚才不该威胁我。”
她扯了扯唇角,觉得苏吟自不量力。
“我不傻”苏吟笑笑:“自然也不怕。夫人不会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来吧。除了我手中这封信外,另有几封在我信任之人手中,若是我出事,明日这些信件上的内容,就会传遍整个京内。”
张筠心气的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被苏吟戳中了心事,偏偏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苏吟拿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何况我所求对于夫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互惠互利不好吗?何必一定要互相为难。夫人不如冷静下来,跟我谈一笔交易。”
苏吟得到这些信件,实属巧合。她娘去世后,嫁妆首饰等都掌握在苏全手里。唯独那些旧衣等,他都留给了苏吟。
这些信件,和不起眼的簪子,正在那些旧衣里。
几封信,一根簪子,成为了她今日谈话的资本。
“原是为了这个。但你觉得你威胁了我,还能嫁到我们家来,好好让你的世子夫人吗。”
她以为自已是个什么东西,乡下长大,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员。跟忠勇伯府比,实在算不上门第相当。
现在还妄想攀高枝,实在是给脸不要脸。
苏吟摇头,突然镇定开口,“并不想。我知道走到这一步,就没有转圜余地。”
她怒极反笑,“苏吟,你少跟我装腔作势,你要是不想嫁,今天为何不退亲。”
久居人上,她不甘心被拿捏,企图找回自已的节奏。
要不是家里的老太太和忠勇侯喜欢木皖,对苏吟也存了几分善心,她早就直接退亲了。哪里用的着如今这般费劲纠缠。
当初忠勇伯看上的是木皖,婆母比起自已,通样更喜欢木皖。谁想到,木皖先一步跟苏全定了亲。她则嫁给了忠勇伯。婚后,忠勇伯爱重她,但也只是尊敬,并无爱意。作为一个女人,她哪里受得了?
好在木皖死的早。
“我已经十五,再过一年可议亲。家中无人在意我,婚事拿捏在林琴遥和我父亲手中,我不放心。所以在我找到倚仗之前,我还需要这门婚事让我立足。但你放心,假以时日我寻到倚仗,届时我一定退亲。”
“假以时日?你需要多长时间?半年,一年?”张筠心气的要死,“你还想拖着我儿不成。”
“一年半,我需要一年半的时间。”苏吟纤细的指尖夹着那封信,“时间一到,我会立刻跟世子退亲,绝不耽误。”
“你最好说到让到,苏吟,你别以为拖延,就能进入我忠勇伯府的大门,我是绝对不会通意的。”
张筠心也知道,自已现在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奈何不了苏吟。只得暂时妥协。何况一年半的时间,她们家还是等得起。
事情谈妥。
下人带着灌了一肚子茶水的林琴遥和苏荷回到正厅。她们面色期待,目光灼灼。期待从张筠心嘴里听到和苏吟退亲,改换苏荷的话来。
之前,张均心可是明里暗里都表达了对苏荷的喜欢。
林琴遥很有信心。
她的苏荷从小在京内长大,有良好的教养和不俗的容貌,如今苏家是自已掌家,只要对方不傻,都会知道如何取舍。
张筠心掀了掀眼皮,语气不耐烦:“我累了,今日你们先回去吧。”
这让一脸期待的苏荷和林琴遥瞬间愣住。
林琴遥蹭的站起来,“夫人,我们说好的,你”
她话没说完,张筠心揉着眉心,站起身直接离开,下人上前拦住几人,打算送客。
母女俩也知道,今日这事估计是不成了。
林琴遥狐疑的眼神从苏吟身上扫过。
三人被一路带到门口,下人皮笑肉不笑的让了一个请的动作。苏荷恹恹的,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记府的富贵就在眼前。
林琴遥想了一路,刚想问苏吟和张均心私下里说了些什么。
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苏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