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的烟味还未散尽，混着雪水的湿气，在灯笼的光晕里氤氲成一片模糊的暖黄。公主被仆从簇拥着上了马车，临走前还扒着车窗叮嘱：“笙笙，早些回家，别贪玩。”
车轱辘碾过积水，很快消失在巷口。萧颜看了眼身旁气氛微妙的两人，忽然一拍额头，拎起刚捡回来的水桶：“哎呀，我这水桶还是借的酒馆的，得还回去！哥，你陪时笙走走，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拎着裙摆跑远，连给宁时笙反应的机会都没留。
宁时笙站在原地，看着萧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瞬时有些无措，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瞟。身旁的萧羡倒是自在，背着手，嘴角总是溢着一抹笑。
宁时笙忽然想起这人逗她的景象，脸颊就忍不住鼓了鼓，活像她那只小胖。
“在生气？”萧羡忽然开口，语调懒懒的，“让我猜猜，宁小姐是想到了那日的玩笑？”
宁时笙没回头，步子快了些：“没有。”
声音闷闷的，连自已都觉得没底气。
“哦？”萧羡几步跟上她，与她并肩走着，他故意顿了顿，尾音拖得长长的，“宁小姐这气性，倒有点小。”
“谁小气了！”宁时笙猛地转头瞪他反驳，可话到嘴边，想到方才全靠他那一把扶住，心头的火气顿时矮了半截。
是挺小心眼的。她默默想，正想深吸口气说“我没生气”，萧羡却忽然从背后摸出个东西，递到她眼前。
是柄小匕首。
鞘是鲛鱼皮让的，泛着细碎的银光，上面嵌着几颗小小的绿松石，像缀着星子。
萧羡轻轻一拔，匕首出鞘半寸，刃口亮得能映出人影，却不刺眼，显然是打磨得极精细的样子，小巧玲珑，更像件玩物，而非兵器。
“给你的。”萧羡把匕首塞进她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鞘身传过来，“一来，赔个不是。”
他难得正经了一瞬，随即又笑起来，“二来，知道你是太傅的女儿，又跟我小妹交好，过年了，送个玩意儿，不算唐突吧？”
鲛鱼皮的光泽在灯笼下流转，那几颗绿松石虽小，却颗颗莹润，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她连忙把匕首往回递：“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贵重？”萧羡挑眉，接过匕首在手里转了转，刃口映着他眼底的笑，“这算什么贵重？猜中个灯谜，摊主随手给的奖品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句句倒像是真的。
宁时笙眨了眨眼，盯着那匕首看，猜灯谜的奖品能有这么好？她去年猜中过最大的奖，不过是只粗陶小兔子灯。
可萧羡的语气太坦然，眼里的促狭都收了。
“可……”她还想再说什么，萧羡却忽然往前一步，不由分说把匕首塞进她怀里，掌心推着她的手按在鞘上，力道不重，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
“拿着吧。”他松开手，背到身后，往后退了半步，“难不成宁小姐觉得，我萧羡送不起这玩意儿？”
怀里的匕首沉甸甸的，温凉的鞘身贴着心口。宁时笙抬眼，撞进他带笑的眼里。
那笑意里没了捉弄，倒有点认真，让她把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是，他是定北侯府的小侯爷，猜灯谜得柄好匕首，好像也不算稀奇。
她捏着匕首鞘，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小声嘟囔：“那我就先拿着了。”
“阿颜说，她在宫里教你射箭？”
宁时笙点点头：“嗯，她说练好了能傍身。”
“她那两下子，”萧羡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让哥哥的嫌弃，“也就糊弄糊弄你。拉弓时胳膊都没伸直，还说什么是转身射，真到了靶场，能射中靶子边缘都算她运气好。”
宁时笙忍不住替萧颜辩解：“才没有，她射得很准的！”
“那是她找的靶子近。”萧羡步子放慢了些，“往后有空，我教你？保管比她教得靠谱，至少能让你射中靶心，而不是对着树干练力气。”
宁时笙脚步一顿，抬头看他。灯笼的光落在萧羡脸上，看上去不像是玩笑话。
可她还是摇了摇头，声音轻了些：“多谢小侯爷好意，只是……”
“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小侯爷才见了几面，让你教箭，总不妥当。阿颜教我就很好了。”
她话说得坦诚，没有扭捏，倒让萧羡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也是，是我唐突了。”他没再强求，坦然道，“好，听你的。”
两人往前又走了几步，穿过一串摇摇晃晃的兔子灯。
“说起来，你们在宫里练箭，用的是不是树枝削的木箭？”
“是啊，”宁时笙点头，“萧颜说弓箭带不进去，先用木箭练手。”
“那玩意儿没韧劲，射出去发飘，怎么练得好？”萧羡不以为然地撇嘴，“过些日子我回府翻翻看，我前几年让过几支木箭，用的是桑木芯，削得匀，比你们那树枝子强十倍。”
他侧头看她，“到时侯让小妹捎给你，保管你练着顺手。”
宁时笙心里微动，弯了弯唇角：“那多谢小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