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小偷,跟你那个赌鬼爹一样下贱。
养父周振雄一脚踹在我心口。
我狼狈地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喉咙里泛起一阵腥甜。
他身后,站着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眉眼间与他有七分相似。
她就是周家真正的千金,周梦雅。
她挽着我名义上的母亲,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
周夜莺,你霸占了我十八年的人生,现在该还回来了。
爸,妈,别跟她废话了,赶紧把她赶出去,我看到她就恶心。
养母连忙安抚她:好好好,梦雅,你别生气,我们马上处理。
周振雄指着我的鼻子,厌恶地吐出几个字:滚出去。从今天起,你跟周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在亲生女儿出现的那一刻,变成了我偷窃人生的罪证。
我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
腰背挺得笔直。
我看着眼前这位我叫了十八年父亲的男人。
他此刻的嘴脸,和他那些犯罪证据上记录的贪婪与残暴,完美重合。
我缓缓抬起右手,对着他,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礼。
报告周董。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代号‘夜莺’,潜伏任务十八年,现已完成。
感谢您多年来,为警方提供犯罪证据。
周振雄脸上的得意和暴怒,瞬间凝固。
周梦雅的嘲讽也僵在嘴角。
我放下手,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忘了自我介绍。
我父亲,沈括,一级警督。
十八年前,他在追查你的贩毒洗钱案时,因公殉职。
现在,轮到你了。
别墅外,红蓝交错的警灯无声地旋转,将周振雄死灰般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
他以为这是抓他的。
但不是。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我的直属上司,王队。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回了一个礼。
‘夜莺’同志,辛苦了。
收网行动在即,但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我点点头。
周振雄这条大鱼,关系着一张巨大的跨国犯罪网络。
直接逮捕他,只会打草惊蛇。
王队递给我一个档案袋。
这是你的新身份和下一步的计划。
周振雄的娱乐公司是他洗钱的重要一环,你的下一个任务,就是进入娱乐圈。
我接过档案袋,目光扫过已经吓傻的周梦雅。
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她的回归,才是这场大戏真正的开端。
1
王队告诉我,真千金周梦雅的回归,打乱了我们原有的部署,但也提供了一个新的契机。
周振z雄以为把我赶出家门,送进他最瞧不起的娱乐圈,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殊不知,这正是我任务的第二阶段。
他们庞大的娱乐产业,正是洗钱的核心渠道。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近距离监控资金流向。
这个周梦雅,背景查过了吗我问王队。
查过了,DNA比对无误,确实是周振雄失散多年的女儿。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在一个小镇长大,吃了不少苦。王队说,所以周振雄对她格外愧疚和宠爱。
我明白了。
一个吃过苦、心怀怨恨的真千金,将会是针对我最锋利的武器。
周振雄会利用她,毫不留情地打压我。
而我,必须承受这一切。
第二天,我就以周家弃女的身份,被安排进了周振雄旗下的星耀传媒。
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曾经高高在上的周家大小姐,如今成了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落水狗。
周梦雅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我的直属经纪人。
她把我叫进办公室,将一份合同扔在我脸上。
周夜鶯,从今天起,你是我手下的艺人。这是你的卖身契,签了它。
合同条款苛刻到了极点,十年长约,九一分成,公司占九。
我若违约,将赔付十亿天价违约金。
这根本不是合同,是奴隶契约。
怎么不愿意周梦雅抱着双臂,冷笑着看我,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大小姐你现在就是我脚边的一条狗。
我捡起合同,平静地翻到最后一页,签上了我的新名字:沈莺。
我爸的姓。
周梦雅看到那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即怒火中烧。
你还敢姓沈你那个赌鬼爹的姓,只会让你更下贱!
我心里一片冰冷。
我的父亲是英雄,却被他们污蔑成一个嗜赌成性的废物。
这是我潜伏计划的一部分,一个完美的、能让周振z雄放松警惕的出身背景。
但我每次听到,心脏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签完了。我把笔放下。
很好。周梦雅夺过合同,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公司最近在筹备一部网剧,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你。
她丢给我一份剧本。
角色:女四号,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最终惨死街头的恶毒女配。
这就是她给我的见面礼。
我拿着剧本,走出办公室。
任务进入新阶段,我本该感到振奋。
但周梦雅的羞辱,和我父亲被玷污的名声,像两座大山压在我心头。
十八年的伪装,我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然而,当我走到公司大厅,看到墙上挂着的巨幅海报时,我的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
海报上是一个男人的侧脸,眼神深邃,气质冷峻。
导演:陆沉。
那个拿遍了国际大奖,被誉为鬼才的新锐导演。
他怎么会来拍一部小成本网剧
我的心底,涌起一丝强烈的不安。
这个人的出现,是个巨大的变数。
4
开机仪式上,我第一次见到了陆沉本人。
他比海报上更具压迫感,穿着简单的黑T恤和工装裤,鸭舌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没说几句场面话,只是扫视了一圈所有演员。
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的伪装。
那眼神里没有轻蔑,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审视和探究。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人,很危险。
第一场戏,就是我这个恶毒女配为了抢角色,给女主下药,结果被当场拆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周梦雅特意来到现场指导工作。
她抱着手臂,像看好戏一样坐在监视器后面。
周夜莺,哦不,沈莺,她故意扬高声音,你不是最擅长演戏吗演了十八年的假千金,这点小场面,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周围的工作人员发出一阵哄笑。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镜头前。
导演椅上的陆沉,抬了抬帽檐,第一次正眼看我。
准备好了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我点头。
Action!
镜头开启的瞬间,我脸上所有的平静和隐忍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和恐慌。
我扑通一声跪下,抓住女主的裤脚,眼泪瞬间涌出。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太想得到这个角色了!我不能失去它!
我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的绝望。
这不是演戏。
这是我十八年来,每一次面对周振雄喜怒无常时的真实写照。
我活得像个完美的囚徒,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暴露身份。
那种恐惧,早已刻进了我的骨血里。
监视器后,周梦雅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大概没想到,我能演得这么好。
周围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我的表演镇住了。
Cut!
陆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立刻收起所有情绪,从地上站起来,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陆沉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他很高,我需要仰视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足足十秒。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
你这不是演戏。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在重复。
他是什么意思
你演的不是那个角色,你演的是你自己。他的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灵魂,一个习惯了下跪和哀求的人,才会把绝望演得这么驾轻就熟。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蜷缩起来。
陆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往前逼近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一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就算落魄了,骨子里的骄傲也不会断。
你的绝望里,没有不甘,只有恐惧和习惯。
周夜莺,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眼眶慢慢变红。
陆导,你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吗我声音发颤,带着一丝委屈和倔强,是,我习惯了,因为我过了十八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这让你很满意吗
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沉默了。
周围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觉得他太过分了。
周梦雅更是幸灾乐祸地开口:陆导,你对我们家这条狗,是不是太严格了点
陆沉没理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有审视,有怀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他转过身,回到监视器后。
这条过了。他淡淡地说,下一场。
我站在原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陆沉,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导演。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演员,更像在审视一个目标。
我的任务,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第4章
自从那天之后,陆沉对我的针对变本加厉。
他会因为一个眼神不够破碎,或是一句台词情绪不对,让我反复重拍几十遍。
剧组里的人都看出来了,陆导在故意刁难我。
周梦雅乐见其成,甚至变着法地给他送下午茶和宵夜,火上浇油。
陆导,我们家夜莺以前被宠坏了,是该好好打磨打磨。
您尽管严厉,不用给我面子。
我成了整个剧组的笑话。
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说我是不是得罪了导演,才会被这么往死里整。
但我知道,他不是在整我。
他是在试探我。
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不断地用各种方式挑衅,试图撕开我的面具,看到我真实的样子。
有一次,拍一场雨夜的戏。
深秋的夜晚,洒水车的水像冰刀子一样砸在我身上。
那场戏是我被仇家追杀,躲在垃圾桶后面,浑身湿透,又冷又怕。
陆沉要求我表现出被彻底抛弃的、动物性的恐惧。
我拍了十几条,他都不满意。
不对!你的眼神里还有思想!我要你放空,像一只快要冻死的流浪猫!
我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嘴唇发紫。
周梦雅在一旁裹着羽绒服,幸灾乐祸地喝着热咖啡。
我告诉自己,这是任务,我能撑住。
但身体的寒冷和陆沉无休止的否定,让我的意志力一点点被消磨。
重拍到第二十条的时候,我的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泥水里。
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在这里承受这些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陆沉突然喊了Cut。
他扔掉手里的对讲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身上宽大的外套脱下来,劈头盖脸地罩在我身上。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愣住了。
收工!他对着全场吼了一声,然后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进旁边的保姆车。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力气大得惊人。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视线。
他从车里翻出一条干毛巾,粗暴地扔在我头上。
擦干净。他命令道。
我机械地擦着头发,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沉默地看着我,车里安静得可怕。
周振雄让你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这么折磨你他突然开口。
我动作一顿。
周梦雅恨你入骨,剧组里人人看你笑话,你为什么要接这个剧本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我抬起头,隔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
因为我没得选。我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我需要钱,需要活下去。
这是我为自己准备好的标准答案。
是吗他轻笑一声,明显不信。
他突然倾身向前,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我查过你。你在周家十八年,琴棋书画、多国语言、商业金融,样样精通。你这样的人,就算离开周家,也绝不至于走投无路到要来拍这种戏,被人当猴耍。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查我
你想活下去的方法有一万种,你选了最蠢的一种。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的卧底身份,就在暴露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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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危险的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
我看着陆沉的眼睛,慢慢地,眼眶又红了。
这次不是演的。
是被他逼出来的生理盐水。
陆导,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脆弱。
你是不是觉得,把我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底下,特别有成就感
是,我以前是学过很多东西!但那又怎么样周振雄一句话,就可以让我所有学历和证书都变成废纸一张!没有一家公司敢要我!
我来拍戏,是因为只有这里,是他们能掌控的地方,他们才放心让我待着!
我不是蠢,我是没路可走了!
我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的委屈。
这十八年,我过得太压抑了。
陆沉捏着我下巴的手,力道松了一些。
他眼中的锐利和审视,似乎被我的眼泪融化了一点,变成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继续逼问。
但他最后只是松开了手,往后靠回座位,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了。
以后,离周梦雅远点。
说完,他拉开车门,下了车。
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他走回片场的背影,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信了吗
还是这又是他新的试探
这次的交锋之后,陆沉对我的态度的确变了。
他不再对我吹毛求疵,拍戏顺利了很多。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深。
那种探究,藏得更隐蔽,也更危险。
而周梦雅,因为看到陆沉对我的特殊照顾,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开始在剧组里公然给我使绊子。
今天我的戏服被剪刀划破,明天我的化妆品里被掺了导致过敏的东西。
有一次,拍一场吊威亚的戏。
我需要从三楼的高度跳下来。
就在我起跳的瞬间,我敏锐地察觉到,身上的钢丝传来一阵不正常的松动。
我心里一凛!
这是周梦雅的手笔!她想让我摔死!
电光火石之间,我根本来不及呼救。
我只能凭借多年的训练,强行在空中调整姿势,尽量让自己以一个伤害最小的角度落地。
但三楼的高度,即便不死,也至少是重伤。
就在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剧痛的时候。
一道黑影从下面猛地窜了上来,精准地接住了我。
是陆沉。
我们两人重重地摔在下面的保护气垫上,他垫在我身下,发出一声闷哼。
全场一片尖叫。
周梦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趴在陆沉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抱着我的手臂,收得很紧,像铁箍一样。
你疯了他在我耳边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怒意。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一次,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
他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他只是怀疑我,他应该冷眼旁观,看我如何应对,从而暴露更多信息。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除非,他和我一样。
7
陆导!
陆导你没事吧
工作人员蜂拥而上,将我们团团围住。
陆沉松开我,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脸色有点白,但还是先检查了我。
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心里的惊疑未定。
他的目光转向负责威亚的道具师,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怎么回事
道具师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不知道啊陆导,我明明检查了好几遍的……
查!给我查!今天之内查不出结果,整个道具组都给我滚蛋!
陆沉的怒火震慑了全场。
周梦雅站在人群外,脸色煞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这场意外,最终以道具老化导致故障为由不了了之。
周振雄的势力太大,没人敢真正去追究周梦雅的责任。
但我知道,陆沉也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晚上,我回到剧组安排的酒店房间。
刚关上门,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天台见。
是陆沉。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飞。
陆沉站在栏杆边,背对着我,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你早就知道威亚有问题。他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一个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第一反应是尖叫,是慌乱。
而你,却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调整了下落的姿势。那是经过专业训练才能有的反应。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暴露了。
我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转过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
你到底是谁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像狼一样,闪着幽光。
我站直了身体,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
你又是谁
陆大导演,你一个拿遍国际大奖的名导,为什么会来拍这种小成本网剧
你对我这么感兴趣,不惜亲自查我,甚至……救我。
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笑了,是一种了然的笑。
你很聪明。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我。
我下意识接住,是一个小小的,金属质感的U盘。
这是什么我警惕地问。
星耀传媒近三年的海外资金流水,一部分。他说,周振雄很狡猾,大部分账目都是线下的。但这些,足够让他伤筋动骨。
我攥紧了手里的U盘,指尖冰凉。
他竟然有这些东西!
你为什么要给我
帮你。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也是帮我自己。
我凭什么信你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拂开我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很轻柔。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而且,我父亲,也姓沈。
8
我父亲也姓沈。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我死死地盯着陆沉,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z迹。
但他没有。
他的眼神坦诚得可怕。
我父亲叫沈明,和你父亲沈括,是亲兄弟。
叔叔
我从未听我真正的父亲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兄弟。
我父亲当年也是警察,但他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警队,去了海外。陆沉的声音很沉,这些年,他一直在境外追查周振雄的洗钱网络。
周振雄的生意很大,牵扯到了国际刑警正在追查的一个大案。我是作为国际刑警的专案组成员,被派回来协助调查的。
国际刑警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完全是。他摇头,我知道组织派了一个代号‘夜莺’的卧底在周家,但我不知道是你。直到我看见你。
你的眼睛,和你父亲太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
我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
这十八年来,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我父亲的,不带任何污蔑的描述。
那……周梦雅
她是我安排的。陆沉语出惊人。
什么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振雄真正的女儿,早在多年前的一场意外里就死了。他一直封锁着消息。
我需要一个契机,把你从周家那个壳子里逼出来,让你进入星耀传媒这个核心地带。所以,我找了一个演员,伪造了DNA报告,让她成了‘周梦雅’。
只有让你‘失去一切’,周振雄才会彻底对你放下戒心,让你接触到他最核心的秘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从真千金回归的那一刻起,我就掉进了他设计的局里。
周梦雅对我的所有刁难和羞辱,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得知他是自己人,我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和温暖。
但紧接着,知道他策划了周梦雅事件,把我推入被羞辱的境地,一种被利用、被算计的愤怒和失望油然而生。
他看着我变幻莫测的脸,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抱歉,这个计划没有提前告知你。情况紧急,这是最快的方法。他解释道。
我能说什么
从理智上,我明白这是最优解。
但从情感上,我无法接受自己像个棋子一样被摆布。
那个威亚……我声音沙哑地问。
那是意外。陆沉立刻说,那个演员被周振z雄真正的女儿收买了,她想借刀杀人,既能除掉你,又能嫁祸给我安排的‘周梦雅’。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蠢,这么狠。
我沉默了。
这个局,比我想象的更复杂,牵扯的人也更多。
现在,星耀传媒要投拍一部大制作电影,《深渊》。陆沉说,这是周振z雄最大的一笔洗钱计划,也是我们收网的最好机会。
他们会让你演一个角色,一个下场凄惨的女配。
而你真正的任务,是利用拍摄的机会,把最关键的证据,藏进电影里。
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夜莺,这是最后一战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U盘。
是的,最后一战。
为了我父亲,为了这十八年的忍辱负重。
我必须赢。
9
果然,第二天,周梦雅就趾高气扬地把《深渊》的剧本扔给了我。
公司年度S+级大制作,便宜你了。她抱着手臂,施舍般地说。
我翻开剧本,我饰演的角色叫阿玲,一个被黑帮大佬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被注射过量毒品,惨死在小巷里的舞女。
这几乎是在指名道姓地诅咒我。
周振雄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这是我被赶出家门后的第一次。
夜莺,听说你演了《深渊》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角色,你要好好演。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我握着电话,声音平静无波。
知道了,周董。
《深渊》剧组正式成立,导演,正是陆沉。
投资方代表,是周梦芳。
我们三个人,在这个剧组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明面上,周梦芳是制片人,处处掣肘陆沉,同时变本加厉地羞辱我。
暗地里,我和陆沉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交换着关于周振雄犯罪网络的各种情报。
我利用我在周家十八年建立的一些暗线,配合陆沉给我的信息,一步步拼凑出周振雄完整的洗钱链条。
他利用遍布全球的娱乐产业,将黑钱拍成电影,再通过虚高的海外票房和版权交易,将黑钱洗白,流入他在海外的秘密账户。
而这部《深渊》,就是他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
我们的计划是,将记录着他所有黑色交易的加密账本,通过特殊技术手段,转码成一段看似无意义的影像数据,然后将它替换掉电影胶片中的某几帧画面。
这几帧画面,是我饰演的阿玲临死前,眼中闪过的一段混乱的走马灯。
它只有不到一秒钟,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但只要在播放时,用特定的程序定格、解码,就能将完整的账本公之于众。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从前期拍摄到后期制作,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满盘皆输。
尤其是在后期,周振z雄会派自己的亲信全程监督,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拍摄过程,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周梦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发现我和陆沉之间有一种她看不懂的默契。
她对我的针对,从言语羞辱,升级到了实质性的伤害。
拍一场我在雨中被殴打的戏,她买通了演对手戏的群演,让他们假戏真做。
我被打得浑身是伤,嘴角都破了。
陆沉在监视器后,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但他不能喊停。
因为这是剧情需要。
他只能在拍完后,第一时间冲过来,用他自己的医药箱,沉默地给我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给我擦拭伤口的手,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RT的颤抖。
疼吗他低声问。
我摇摇头。
这点皮肉之苦,跟我心里承受的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痛惜。
快结束了。他说,再忍一忍。
我点点头。
但我没想到,周梦雅的疯狂,远不止于此。
她感觉到了我和陆沉在调查什么,她开始狗急跳墙。
《深淵》的杀青戏,是阿玲被注射毒品死亡的场景。
我们选择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拍摄。
周梦雅以制片人的身份,清退了大部分工作人员,说要保证导演的创作不被打扰。
現場只剩下我们几個核心人员。
给我注射的道具针管,是她亲手递过来的。
我接过针管,在她转身的瞬间,用指尖的微型检测器扫了一下。
警报在我的脑内无声响起。
里面不是葡萄糖。
是真货。
她想让我,像戏里一样,真的死于毒品注射。
10
我的心跳在一瞬间几乎停止。
周梦雅,或者说,那个冒牌货,她疯了。
她不仅要杀我,还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身败名裂。
周家弃女,自甘堕落,吸毒过量死亡,多么完美的头条新闻。
可以彻底掩盖周家所有的罪恶。
我看向陆沉。
他站在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也知道。
我们预料到周梦雅会动手,但没想到她会用这么毒的计策。
这个局面几乎是死局。
如果我拒绝拍摄,我们的计划就会暴露。
如果我真的注射,我就死定了。
我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
周梦雅站在一边,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怎么了,沈大演员入戏太深,怕了她嘲讽道。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镜头。
我知道,陆沉的摄像机,就是我的证人。
我必须赌一把。
赌陆沉的应变能力,赌我们之间的默契。
我拿起针管,对准自己的手臂。
陆导,为了真实感,我希望这是一个长镜头。我对着镜头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从我注射,到我死亡,一镜到底。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阿玲最后的绝望。
这是在给陆沉传递信息。
他必须在我毒发身亡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
陆沉沉默了两秒,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好。
Action!
我闭上眼睛,将针头狠狠扎进自己的手臂。
冰冷的液体,被缓缓推进我的血管。
我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顺着血液,一点点侵蚀我的身体。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呼吸变得困难。
我演的不是死亡,我正在体验死亡。
周梦雅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开始抽搐,视野变成了一片血红。
就在我的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
Cut!完美!
陆沉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
紧接着,工厂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全副武装的特警,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王队。
警察!都不许动!
周梦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恐。
怎么会……怎么会……
医护人员冲到我身边,给我注射解毒剂,将我抬上担架。
在被抬出去的瞬间,我看到了陆沉。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眼神里是翻江倒海的情绪。
有后怕,有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用我的命,换来了最直接的证据。
那个冒牌货,被当场逮捕。
而我,被送进了医院。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但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电视里关于《深渊》入围海外电影节的新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陆沉,他太冷静了。
冷静到……近乎冷酷。
他明明可以有更稳妥的办法,为什么非要让我用命去赌
除非,他真正想钓的鱼,不是周振雄,也不是那个假周梦雅。
而是……我。
11
我在医院躺了三天。
这三天,风平浪静。
星耀传媒因为制片人涉毒被抓,股价大跌,乱成一锅粥。
周振雄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我这个弃女的死活。
陆沉来看过我一次,带了一束白玫瑰。
他坐在我床边,削着苹果,就像一个普通的探病朋友。
后期已经做完了,证据完美地藏进了胶片里。他说。
颁奖典礼就在三天后,全球直播。
那天,就是周振雄的死期。
我看着他,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那天,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解毒剂
如果不是急救及时,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陆沉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因为现场除了我们,还有周振雄的眼线。任何多余的准备,都会引起怀疑。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你真的死了。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但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三天后,戛纳电影节颁奖典礼。
我没有去现场,而是和王队他们,在指挥中心看着直播。
周振雄作为《深渊》的最大投资方,意气风发地走在红毯上。
他大概以为,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制片人,就能保住他这部用来洗钱的电影。
陆沉跟在他身后,面色冷峻。
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
《深渊》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评委会大奖。
周振雄和陆沉一起上台领奖。
聚光灯下,周振雄拿着奖杯,发表着感言,感谢着所有人,风光无限。
然后,是获奖影片展映环节。
电影开始播放。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阿玲死在小巷里的那场戏。
镜头给到我死不瞑目的特写,我眼中闪过那不到一秒的混乱画面。
就是现在!
指挥中心里,技术人员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解码程序启动!
然而,大银幕上的画面,并没有像我们预想的那样定格。
电影,继续往下播放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王队急了。
技术人员满头大汗:不行!王队!我们植入的解码指令被拦截了!有一道更强的防火墙!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失败了
十八年的潜伏,我用命换来的机会,就这么失败了
直播画面里,周振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好像早就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陆沉,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而陆沉,只是静静地看着大银幕,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
不对。
我看着陆沉的眼神,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
不是失败了。
是计划,变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陆沉告诉我的计划,就是假的。
12
电影播放到了结尾。
当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周振雄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
他看向陆沉,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王队一拳砸在桌子上,满眼不甘。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冷静得不像话的男人,心脏一寸寸往下沉。
就在这时,陆沉拿起了他面前的话筒。
谢谢大家。他的声音通过直播,传遍了全世界。
不过,在典礼结束前,我想请大家看另一部‘电影’。
他话音刚落,颁奖礼现场的大银幕,突然一黑。
下一秒,画面亮起。
出现的,不是电影。
而是一段段监控录像、一份份加密文件、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是周振雄和金三角毒枭交易的画面。
是他指挥手下处理掉对手的录音。
是他庞大的地下洗钱网络的完整结构图!
比我提供的证据,要详细、致命一百倍!
全场哗然!
周振雄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变成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扑向陆沉,想抢夺话筒,却被陆沉轻易地制住。
周振雄先生,陆沉的声音冰冷如刀,你被捕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
不是国际刑警证。
上面是鲜红的国徽,和一行烫金的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高级督察。
他根本不是什么国际刑e警!
他是我们自己人!是比王队级别更高的卧底!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那他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设计那么大一个圈子
这时,大银幕上的证据播放完毕,画面切换到了一个审讯室。
镜头对准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是那个假周梦雅。
她哭着对镜头说:是他!是他让我做的!是陆沉!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假扮周梦雅,让我去针对周夜莺!他说只要我做得够狠,把周夜莺逼到绝路,他就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画面一转,又是一段录音。
是陆沉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继续施压,我要她崩溃,我要她主动把她手里的牌打出来。
我的心,被这冰冷的声音,彻底凿穿。
原来,我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他根本不信任我。
他怀疑我这个潜伏了十八年的卧底,可能已经变节,或者手里握着他不知道的、关于我父亲的秘密。
所以他设计了这一整场大戏。
真假千金,娱乐圈羞辱,死亡威胁……
他用尽手段,把我逼到绝境,不是为了对付周振雄,而是为了逼我交出我所有的底牌。
他把我当成了最大的诱饵,也当成了最危险的敌人。
他给我的U盘,他说的那些身世,全都是假的!
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让我把藏着证据的胶片交给他。
而他,则用我的胶片作为掩护,播放了他自己准备的、真正的证据!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这十八年的忍辱负重,我用命换来的情报,都成了他完美计划里,一块用完即弃的踏脚石。
13
周振雄被当场控制。
跨国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在全球各地同时落网。
行动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指挥中心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所有人都喜极而泣,互相拥抱。
只有我,坐在角落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王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复杂。
夜莺,我知道你……
我没事。我打断他,站了起来。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父亲的仇报了。
这就够了。
至于过程,至于那些算计和利用,已经不重要了。
庆功宴上,陆沉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像一个真正的英雄,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和敬仰。
他走到我面前,端着酒杯。
沈莺,他叫了我的新名字,辛苦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一度以为是战友,甚至产生过一丝微妙情愫的男人。
此刻,他的脸在我眼里,陌生得可怕。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平静地问。
从一开始。他毫不避讳。
一个潜伏十八年的卧底,太不稳定了。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我父亲也姓沈,也是你编的
他沉默了。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督察,你很厉害。
你利用了我对父亲的感情,利用了我的信任,你把人心算计到了极致。
你是一个完美的警察。
但你不是一个好人。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我的任务结束了。
再见,陆督察。
我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了庆功宴会厅。
门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
我脱掉了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礼服,扔进了垃圾桶。
也脱掉了那层名为夜莺的沉重外壳。
十八年,我活在别人的剧本里。
周振雄的,组织的,陆沉的。
现在,戏演完了。
我终于可以,做回我自己。
我叫沈莺。
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棋子,更不是谁的英雄。
我只是沈莺。
我站在深夜的街头,迎着冷风,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自由。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而身后,那扇觥筹交错的大门里,陆沉握着酒杯,看着我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他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上面是一份刚刚解密的,十八年前的绝密档案。
档案标题:《关于卧底沈括同志牺牲真相的补充调查报告》。
报告的最后,有一行手写的批注。
嫌疑人:沈明,沈括胞弟,已叛逃出境,疑似与犯罪集团有关。重点监控其子,陆沉(原名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