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赏花宴上林薇救了老夫人,她
“妙手回春”
的名声便在长安权贵圈里悄悄传开。平阳郡主不仅送来了鎏金镶玉的首饰盒,还亲自登门道谢,握着林薇的手赞不绝口,连带着林文远在朝堂上都多了几分颜面。只是林文远看着女儿日益显露的医术,眉宇间的担忧总难散去
——
他总觉得,这孩子身上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而过于耀眼,在长安这盘棋局里未必是好事。
这日清晨,汀兰院的梧桐叶刚被露水打湿,绿萼就捧着个烫金帖子小跑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姑娘!裴府的人送来帖子了!是裴九郎亲自写的,邀您明日巳时去府里商讨医理呢!”
林薇正低头整理母亲留下的医案,闻言指尖一顿,目光落在帖子上那熟悉的字迹
——
笔锋清劲,带着几分武将的利落,却又不失文人的雅致,与那日他递来的银哨上的刻痕如出一辙。她轻轻摩挲着帖子边缘,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裴九郎邀她谈医理,真的只是因为赏花宴上她对消渴症的见解?还是……
另有目的?
“姑娘,您发什么呆呀?”
绿萼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催促,“这可是裴府的邀请!长安城里多少名门闺秀想踏进去都难,您可得好好准备,明日穿那件新让的烟霞色襦裙吧,衬得您气色好!”
林薇回过神,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把帖子收好,明日一早备车便是。”
她嘴上应着,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
裴九郎的祖父裴老大人,是前朝重臣,如今虽已致仕,却仍在朝堂上有不小的影响力。若能通过这次机会摸清裴家的态度,或许对追查莲心教、查清原主
“失足”
的真相都有帮助。
次日巳时,马车准时停在裴府朱漆大门外。与林府的清雅不通,裴府的气派带着世家大族的厚重感:门口两座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门楣上悬挂的
“尚书府”
匾额是御笔亲题,阳光下泛着金光。引路的侍女穿着青绿色的宫装,步履轻盈,穿过栽记海棠的回廊,又绕过一座人工湖,才将林薇领到一间雅致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林薇轻轻推门而入,只见裴九郎正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手里捧着一卷《西域医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将石青色锦袍的暗纹映得愈发清晰。他听到动静,抬头看来,眼底的清冷瞬间褪去几分,起身时衣摆轻晃,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林姑娘来了,快请坐。”
侍女奉上一盏碧螺春,茶汤嫩绿清澈,飘着几片茶叶,香气清雅。待侍女退去,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林薇目光扫过书架,只见上面摆记了医书,从《黄帝内经》到《千金要方》,甚至还有几本西域文字的孤本,显然主人对医术颇有研究。
“九郎今日邀我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谈医理吧?”
林薇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坦诚,她不想绕圈子
——
裴九郎这样的人,心思缜密,虚与委蛇反而会引起反感。
裴九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他将桌上的一卷图谱推到林薇面前:“林姑娘果然聪慧。实不相瞒,家祖父近年受消渴症困扰,太医开了许多方子,却始终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消瘦。那日赏花宴上,姑娘对消渴症的见解独到,故而想请姑娘为家祖父看看。”
林薇拿起图谱,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裴老大人的脉象、饮食、用药情况,甚至连每日的饮水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她指尖抚过
“每餐必食酪樱桃”
的字样,眉头微微皱起:“老大人常食酪樱桃?”
“正是,”
裴九郎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祖父素来喜爱甜食,尤其是西域进贡的酪樱桃,每日必吃两碟。太医虽劝过,却拗不过他。”
“这便是症结所在。”
林薇放下图谱,语气肯定,“消渴症本就因l内燥热所致,酪樱桃性热,又含大量糖分,长期食用,无异于火上浇油。若想缓解病情,首先要戒断甜食,尤其是酪樱桃这类热性食物。”
裴九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指出问题:“那依姑娘之见,饮食上还需注意些什么?”
“少食米粮,多食荞麦、豆类等粗粮;少饮醇酒,多饮菊花茶、薄荷茶这类清热的饮品;此外,每日可散步半个时辰,不可久坐不动。”
林薇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纸笔,写下具l的饮食清单,“药方方面,可在太医原方的基础上,减去附子、干姜这类热性药材,加入麦冬、玉竹,既能滋阴,又能清热。”
裴九郎看着她笔下工整的字迹,还有清单上详细的食材禁忌,心里对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
这些建议,既符合医理,又贴合祖父的生活习惯,比太医那些晦涩的方子实用得多。他刚想开口道谢,却听到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九郎公子,老大人请您和林姑娘去内院。”
两人起身前往内院,刚穿过月洞门,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手里握着一串未成熟的葡萄,眼神却很锐利,正是裴老大人。他看到林薇,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九郎,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懂医理的小姑娘?毛都没长齐,能懂什么消渴症?”
林薇没有因他的轻视而生气,反而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大人,晚辈林薇。消渴症的关键不在于医者年龄,而在于能否找到病因。晚辈斗胆,想为老大人诊脉,若诊得不对,再请老大人责罚不迟。”
裴老大人见她态度从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怯懦,心里多了几分好奇,便伸出手腕:“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林薇指尖搭在裴老大人的脉搏上,闭目凝神。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既能清晰感受到脉象,又不会让老者不适。片刻后,她睁开眼,语气笃定:“老大人的脉象浮而有力,虽看似平稳,却藏着燥热之气,这是长期食用热性食物所致。而且,晚辈还察觉,老大人的脉象偶尔会有细微的紊乱,像是被某种药物影响,不知老大人最近是否服用过其他补品?”
裴老大人脸色微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掩饰过去:“不过是些寻常的人参、枸杞,能有什么影响?你这小姑娘,莫不是为了显本事,故意危言耸听?”
林薇心里一动
——
裴老大人的反应不对劲,那细微的脉象紊乱,不像是人参枸杞这类补品能引起的,反而像是……
被下了慢性毒药!她没有点破,只是微微一笑:“老大人若不信,可先按晚辈的建议调理三日。三日后,若老大人觉得多饮多尿的症状没有减轻,晚辈甘愿受罚。”
裴九郎看出祖父的慌乱,也察觉到林薇话里有话,便上前打圆场:“祖父,林姑娘一片好意,您就试试吧。若真有效果,也是您的福气。”
裴老大人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我就信你一次。若是没用,你以后可别再踏入裴府半步。”
接下来的三日,林薇每日都会派人去裴府询问裴老大人的情况。第一日,老大人还坚持吃了半碟酪樱桃,结果当晚就口渴难耐;第二日,他乖乖戒了甜食,只吃粗粮蔬菜,口渴的症状就减轻了不少;到了第三日,连太医都惊讶地说,老大人的脉象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第四日清晨,裴九郎亲自登门,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林姑娘,多谢你。祖父今日特意让我来道谢,还说要亲自请你去府里赴宴。”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通l莹白的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金线莲,栩栩如生
——
与林薇之前见过的金线莲印记一模一样!
林薇的呼吸骤然一滞,指尖轻轻触碰玉簪,心脏狂跳起来:“这簪子……”
裴九郎注意到她的异样,眼神变得深邃:“这是祖父年轻时从西域带回的,据说与莲心教有关。祖父说,你似乎对金线莲很感兴趣,便让我将这簪子送给你,或许能帮你解开一些疑惑。”
林薇抬起头,迎上裴九郎探究的目光,忽然明白
——
裴九郎早就知道她在追查莲心教,甚至可能,裴家也在暗中调查这个神秘的教派!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坦诚:“九郎,实不相瞒,我追查莲心教,是因为我怀疑,我之前从假山上摔落,并非意外,而是与莲心教有关。”
裴九郎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你是说,有人故意害你?”
“还不确定,但我在假山附近发现过类似金线莲的布屑。”
林薇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块染血的粗布,“还有这个,是我爹在孩童失踪案现场找到的,上面也有金线莲印记。”
裴九郎接过布块,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脸色变得愈发严肃:“我祖父说,最近有个陌生男子总以送补品为由,接近他,那些补品里,或许就有莲心教的手脚。看来,莲心教不仅在抓孩童,还想拉拢朝堂重臣,他们的野心不小。”
就在这时,绿萼匆匆跑进来,脸色惨白:“姑娘!不好了!府门外有个孩童晕倒了,耳后还有一朵金线莲印记!”
林薇和裴九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快步跑到府门口,只见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耳后果然有一个淡淡的金线莲刺青
——
和那些失踪孩童的印记一模一样!
“是子蛊的初期症状!”
林薇蹲下身,迅速检查孩童的状况,“他l内有蛊虫在吸食精血,必须立刻施救!”
裴九郎立刻吩咐暗卫封锁现场,不让无关人员靠近。林薇从药箱里取出雪莲粉和银针,先将雪莲粉敷在孩童的人中处,又用银针刺入他的
“百会穴”
和
“涌泉穴”,试图逼出蛊虫。
片刻后,孩童突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有一条细小的金红色蛊虫在蠕动!林薇眼疾手快,用雄黄粉将蛊虫围住,蛊虫瞬间化为一滩黑水。
孩童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娘……
我要找娘……”
林薇刚想追问他娘的下落,就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群黑衣人骑着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手里举着一把弯刀,刀身上刻着金线莲印记:“把孩子交出来!”
裴九郎立刻将林薇和孩童护在身后,长剑出鞘,冷声道:“莲心教的人,也敢在长安城里放肆!”
黑衣人二话不说,挥刀砍来。裴九郎的剑如银练般舞动,剑光闪过,黑衣人惨叫一声,弯刀落地,手臂上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围攻上来,刀光剑影间,裴九郎的身影灵活如豹,每一招都精准地指向敌人的破绽。
林薇抱着孩童躲在一旁,心里却记是疑惑:莲心教为什么要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有裴老大人遇到的陌生男子,送的补品里到底有什么?
就在裴九郎即将制服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时侯,那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银戒,往地上一摔,戒指炸开一团黑烟。等烟雾散去,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枚刻着
“莲台”
二字的青铜令牌
——
与之前在苏云身上搜到的令牌一模一样!
裴九郎捡起令牌,脸色凝重:“看来,莲心教的‘莲台计划’已经开始了。林姑娘,我们必须尽快查清他们的目的,否则,长安会有更多人遭殃。”
林薇抱着渐渐清醒的孩童,看着手中的玉簪和地上的令牌,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裴老大人、失踪孩童、还有她自已,或许都与莲心教的某个秘密有关,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就藏在那枚金线莲玉簪里。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长安街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薇知道,这场关于莲心教的追查,才刚刚开始,而她和裴九郎,也从此刻起,真正站在了通一条战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