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狭小的旧窗户口,温柔地摸着自己还没凸起的小腹。
心里有个很强烈的想法蹦出来——这个孩子,是她和陆西宴唯一的羁绊。
是她的月亮,在分开后留给她的礼物。
她要活,好好活。
活下去,养大这个孩子。
她去看了心理医生,说话有些逻辑不清。
她说,“我可能活不下去,但我想活下去。”
她坐在心理医生许至君面前,巴掌大的小脸瘦得已经挂不住肉,那双本就很大的眼睛更是凹陷无神。
她肤白如纸,是没有见过阳光的病态白。
瘦瘦弱弱地坐在那,却又无比真诚。
别人只看到她嶙峋瘦弱的身体,递给她可怜同情的目光。
但一场心理咨询结束,许至君却看到了她的漂亮,她的清澈,她的顽强坚韧。
他温柔地问她,“安宁,你真的想活下去吗?”
她点点头,黯淡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许至君笑得温暖,告诉她,“那就先把自己当成一株植物,饿了就好好吃饭,渴了就乖乖喝水,需要阳光就出去晒一晒。先活着,其他的,一切都等活过来再说。”
客厅里,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
许至君看向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冷峻的面容在烟雾里是看得出的不安和慌乱。
桌上的烟灰缸里,按熄了十几根烟头。
好几次打燃打火机,他的手都在抖。
许至君知道他现在表面的隐忍不过是张纸糊的面具,陆西宴这样出身的人,习惯了人前的体面和修养,不会在他面前失态,但其实心里早就溃不成军。
“我瞒着安宁告诉你这些事情,就是想让你看清楚,她究竟有多爱你,又有多值得被爱。”
许至君深吸一口气,“她的爱情观其实很简单,爱一个人就会倾尽所有。所以她爱上了陆先生这样让她爱不起的人,她也没给自己留过后路。”
许至君站起身,继续道,“作为她的心理医生,我劝过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见过她自信发光的时候,我承认我为她心动过。”
话落,陆西宴蓦然抬眼看向他。
“所以我愿意陪她走出来,愿意爱护她,守护她,连她跟你的孩子我都会视如己出。”
说到这,许至君自嘲一笑,“但我愿意没用,她不愿意。她从始至终只爱你。所以她宁愿隐忍受苦,把所有委屈往肚里咽,宁愿当单亲妈妈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她也不愿意承认她不爱你。”
“陆先生,这四年她做过很多次心理辅导,每次她都是毫不犹豫地承认她爱你,一直爱你,并且始终爱你。”
“她说,你值得。”
许至君轻笑一声,“陆先生,我倒是真的希望你能做到像她说的‘值得’,对得起她的这份坚持。”
许至君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脚步声走远,客厅里只剩陆西宴。
明明没有挨巴掌,陆西宴脸上却比挨了几十个巴掌还疼。
火辣辣地疼。
疼到心底,疼得喘不过气。
他垂着头,胸腔剧烈起伏着,眼泪蓦地就掉下来。
手里的烟蒂灼伤了手指都不自知。
许久,两声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客厅里乍然响起。
接着传来男人低声呜咽的哭泣声。
哭声逐渐放大,他把头埋下,泣不成声。
他以为那几年只有他独自承受着思念她又丧失亲人的痛苦,殊不知她比他更苦。
她回京海后,那副释然放下过去的样子让他心里生恨过。
他甚至觉得就应该用难听的话伤害她,羞辱她,狠狠地报复她。他不知道,她的每一次释然都是在自救。
而他每一句扎心的话,都是刺向她的刀。
就连重归于好后,他都当了鸵鸟,没勇气问问她那几年过得好不好。
这些对她无端的折磨,让他现在恨不得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