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心底的矛头忽然被人挑起,毫不留情地指向他。
陆立霄瞳孔一缩,猛地扶住一旁的桌沿,险些坐不稳。
而四年来,这个矛头原本是对准安宁的。
这些年来,陆立霄一直在跟陆西宴说,如果不是安宁,陆岭不会出意外,他不会失去儿子,陆西宴也不会失去父亲。
他把所有造成的后果都强加在安宁身上。
然后要陆西宴听话顺从地接手公司。
这是一把无形的鞭笞,四年来,鞭笞着他们祖孙二人。
而此时此刻,陆西宴的话毫不留情地敲醒了他。
他,陆立霄,才是罪魁祸首。
他不希望他的孙子步入大儿子的后尘,却阴差阳错地害死了自己的小儿子。
陆立霄紧紧攥着桌角,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发沉。
陆西宴垂眸看他,“您不仅只有我,还有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媳,还会有一个可爱的重孙子。”
说到这,陆西宴的眼泪砸下来,“在您把安宁逼走的那几年,她自己一个人,给我生了个儿子”
“她一个人,一个人受苦”
陆立霄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带回来的那个小孩、那小孩,是你的?”
陆立霄忽然想起,他见过那个孩子,是跟陆西宴小时候挺像的,很像
就连吉修都说像。
但他拿到的那个亲子鉴定是怎么回事!
难道亲子鉴定上的结果是假的!
“是我的,是陆家的,是您的重孙子!”
陆西宴红着眼反问,“她自己一个人带大了孩子,您觉得她图什么呢?图自己跟了我一场吃的苦不够多吗?”
陆西宴嘲笑着,眼泪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落。
他摊手,“现在好了,因为爷爷您自私的所作所为,您将什么都没有了!”
“您不是口口声声说,安宁配不上我吗?”
陆西宴走到桌边,指尖捏起桌上他一早带过来的一叠合同。
上面每一页他都签了字。
章印齐全。
“我名下所有私人财产股权,全都已经无偿转让在安宁名下。”
无论安宁想不想要,她都将得到他所有的资产,并且手里还握着价值上亿的专利,以后谁都得仰望她。
谁也不能低看她一眼!
陆立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气得胸腔冒火,差点破口大骂。
“陆家的东西我一分不要,您的权势,您的地位,您的公司,您接班人的位置,这像枷锁一样的破东西,我全都不要。”
他“呵”地笑了一声,双眼还红着。
“爷爷,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现在呢,您还觉得安宁配不上我吗?”
“不对,我该问您,现在的我,能配得上她吗?”
“陆西宴!”陆立霄气得一脸涨红,“你——”
“爷爷,做错了事都得认。我错了,我要认,我得罚。”
他盯着陆立霄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您错了,您也得认。”
“你、你——”
陆立霄紧握成拳的掌心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双苍老又深沉的眼神里布满了惊愕,他唇瓣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看着转身大步离开的陆西宴,他抬手,双眼通红。
“董事长!”
大堂里祖孙俩的争吵一结束,吉修就连忙进来扶着陆立霄颤抖的身体。
他赶紧给老爷子顺气,“您消消气,二少爷说的都是气话,当不得真,您千万别动怒。”
陆立霄看着陆西宴离开的方向,声线颤抖,“我知道他的性子,他是跟我来真的了。”
他瞥向桌上那叠厚厚的合同,“陆家的东西,他一分不要,呵呵呵呵我辛辛苦苦为他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他顺利继承祖祖辈辈留下来的陆氏家业,他倒好,一分不要哈哈哈哈——”
陆立霄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再回到御河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从老爷子那边离开后,陆西宴又去了一趟祠堂,去看了一眼他父亲,还有老爷子口中的那个大伯。
他在祠堂里坐了很久,最后上了香离开。
又去了一趟他母亲躺着的病房,在那里待了一会儿。
直到一个小时前,泉叔打了电话过来,说安宁醒了。他这才从他母亲的病房离开,开车回去。
泉叔说安宁醒来问了他去哪里了,也没说别的,然后吃了点东西,状态还算不错。
陆西宴的车开到御河公府,本来想迫不及待地见到她,在车辆驶入大门时,他突然胆小了。
车子停在门口,他坐在车里,又点了一根烟。
一根燃完,接着又点一根。
直到半个小时过去。
他没有下车,只是远远地从车窗看了一眼自家别墅。
这一刻,他承认自己是胆小鬼。
他没有勇气面对安宁。
当真相像巨大的海浪朝他扑过来将他吞噬,他脑子一片空白,连心都空了。
手里点着烟,他没抽几口。
最后一根燃完,他才熄了烟开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