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同一天。
最初以为是精神疾病,直到在第127次循环里发现实验室核聚变装置的异常能量波动。
第306次,我计算出波动源来自城郊废弃气象站。
第489次,我黑进卫星系统确认了反重力飞行器的存在。
第1022次循环,我成功进入了气象站地下设施。
一位白大褂女子转身惊呼:你怎么才来我们已经等你循环了1893次。
这次不同,我举起手中的量子纠缠定位器,我带了整个科学院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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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熟悉的窒息感猛地将我拽醒,不用睁眼,鼻腔里已经灌满了公寓楼下那家兰州拉面馆飘来的,千年不变的浓郁骨汤味。还有窗外那只灰麻雀,准点地在第七声鸣叫后,扑棱棱飞走。
第四天第十天不。是第一百二十七天。同一天。
九月十八日。星期星期一。永远是那个该死的星期一。
最初的几十次,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砸过东西,对着街上每一个行人咆哮,试图用最极端的方式结束这具身体的生命——跳楼,撞车,甚至尝试点燃了公寓的煤气。没用。下一次醒来,依旧是拉面汤的香味,依旧是麻雀第七声鸣叫后飞走。身体完好无损,世界照旧运转,只有我的记忆像卡带的录像,一遍遍重复播放着绝望。
精神分裂严重的既视感时间幻觉我拜访过这座城市所有的三甲医院,心理诊所,甚至路边摆摊的半仙。脑部CT正常,心理评估量表正常,半仙说我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废话,我他妈每天尝试一种新死法,能没有血光之灾吗
科学。我最终只能相信科学。如果这是我的主观幻觉,那外部世界的客观测量仪器总该是真实的吧
我是徐哲,理论物理专业,在市高等研究院的核聚变实验室打杂。对,就是那个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每天对着超导线圈和波形图记录数据的社畜。第一百二十七次醒来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尝试去死或者去发泄,我直接冲进了实验室。
小徐,今天来这么早保安老张打着哈欠,台词一个字没变。
我没理他,刷开权限门,直奔中央控制室。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模拟太阳内核环境的等离子体能量流正以令人目眩的复杂方式舞动,数十个监测窗口疯狂刷着数据。一切看起来……正常得令人窒息。
我瘫坐在椅子上,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我吞噬。难道真是我疯了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绝望淹没时,眼角余光瞥见了次级能量监测屏的一角。一个几乎被主程序噪声掩盖的微小波形,极其诡异地凸起了一个针尖般的峰值,持续了约莫千分之一秒,然后消失。
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设备干扰,也不是聚变反应本身该有的谱系。
我的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调出历史数据记录,精准定位到那个时间戳。放大,滤波,背景噪声消除……我的手指在控制板上疯狂敲击,呼吸粗重。不是幻觉!一个绝对异常的能量波动,像幽灵一样,在每个今天的上午九点四十二分十七秒准时出现,分秒不差!
它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时间上的精确性和波形的古怪,透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规律。
它不是自然现象。它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次循环。我第一次,抓住了这个世界的漏洞。
时间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折磨,它成了一个可测量、可标记的坐标。那个异常能量波动,就是坐标原点。
第三百零六次醒来。
之前的近两百次循环,我几乎住在了实验室。权限不够,我就趁着循环重置不会留下实质后果的便利,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以及不敢想的)手段提升权限,调用更多卫星和地面监测站的备份数据,甚至借用了隔壁高能物理实验室的几台便携式高精度能谱仪。
我将城内所有可能产生能量波动的源头——变电站、通讯基站、大型工业设备、甚至地铁线路——逐一排查、建模、排除。数据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我在公寓墙壁上贴满了打印出来的波形图和地图标记,密密麻麻,像个偏执狂的巢穴。
睡眠在无限循环里,睡眠是最奢侈的浪费。困到极致,就在实验室角落趴半小时,设定好闹钟,在波动出现前醒来。食物和水分只是为了维持大脑运转的必要燃料。
孤独感像附骨之疽。我看着同事们每天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对即将到来的明天毫无期待,也对永恒的今天毫无察觉。我是这个凝固世界里唯一流动的意识,一个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
但那个波动,是琥珀上的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交叉定位,三角测量,能谱分析……海量的数据输入我自编的分析程序。屏幕上,杂乱无章的线索被一条条剔除,最终,所有的虚拟延长线,诡异地汇聚向一个点——
城西,郊外,那座废弃了超过二十年的老气象站。
第四百八十九次循环。
气象站一个早就被时代遗忘的角落,能发出干扰核聚变装置、并且可能扭曲时间的能量信号
我需要俯瞰的视角。更高的视角。
研究院的权限有天花板,我触摸不到近地轨道侦察卫星的操控权。但循环给了我最宝贵的资源:无限试错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十次循环,我成了世界上最肆无忌惮的黑客。目标:国家航天测控中心。失败,被防火墙拦截,触发警报,循环重置。再来。失败,密码错误,身份验证漏洞被修补,重置。继续。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下一次尝试时,我拥有了更多的信息。漏洞规律,值班人员作息,系统日志的薄弱点……我像一把最耐心的锉刀,一点点磨损着系统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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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次。我蜷缩在网吧的角落,屏幕上是滚动的代码瀑布。最后一次回车敲下。
成功了。权限绕过,连接建立。
一颗高分辨率合成孔径雷达卫星的操控界面,在我眼前展开。目标坐标锁定:城西废弃气象站。
指令输入。遥感探测启动。
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经过我编写的解密算法处理,在屏幕上快速构建出气象站及其周边区域的实时影像。放大,增强,多光谱扫描……
灰色的主楼,斑驳的观测坪,倒塌的风向杆。一切看起来都符合它被废弃的身份。
等等。
热红外成像显示,主楼下方,存在着一个绝对不正常的、规整的巨大热源轮廓,深度约五十米。其能量签名……与我监测到的异常波动高度同源!
地质扫描显示,下方存在一个巨大的人造空洞结构,建筑材料含有高密度铅合金和硼聚乙烯——标准的强辐射防护配置!
光学影像增强到极致,在气象站后院荒芜的杂草丛中,我捕捉到了几个极其微小的、非自然的反光点。多重图像比对消除环境噪声后……一个被巧妙伪装成岩石的通风口不,那光滑的曲面,那绝对水平的安装角度……
是舷窗。
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更惊人的发现接踵而至。在随后几次循环里,我调用了一颗隶属于北美某国的秘密军事卫星(破解过程省略一万字),它的特定波段传感装置,捕捉到了更惊人的画面:
在特定的几分钟时间窗口内,气象站上方的空间折射率存在微小畸变,一个完全透明的、依据光线扭曲才能勉强看出的菱形轮廓,静静地悬浮在离地约三百米的空中!
反重力悬浮光学迷彩
这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该有的技术。
第一千零二十二次循环。
我知道它在哪,我知道它是什么(至少知道它绝非气象站),但我依然进不去。
之前的几百次循环,我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正面潜入,触发了我无法理解的非致命防御系统,眼前一黑,重置。寻找通风管道,结构坚固得不可思议,而且内部布满传感器。试图挖掘,地下结构的深度和强度让这想法像个笑话。甚至试过在波动出现的确切时间点,用高能激光试图干扰其能量源,结果引来了更剧烈的、无法理解的能量反噬,将我和半个气象站夷为平地——当然,下一次循环,气象站完好如初。
唯一的收获是:我确认了入口不在任何肉眼可见的地方。它需要一种钥匙,或者一种特定的验证。
我必须进去。这是唯一的线索。
第一千零二十二次。我放弃了所有取巧的手段。我带上了过去一千多次循环里,利用重置便利从研究院、从军事基地(是的,我也闯进去过几次)、甚至从某个跨国黑市商人的仓库里借来的所有装备。
高强度工程炸药,能切割合金的激光器,小型电磁脉冲装置……我把能想到的暴力破解工具都带来了。像个移动的军火库。
防御系统被触发。无形的力场猛地扩散开来,空气发出嗡鸣。伪装成岩石的自动武器站从地下升起,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炸药轰鸣,激光灼烧着空气,电磁脉冲让灯光疯狂闪烁。警报声尖锐刺耳。
我和一个时代的科技造物进行着一场绝望的对抗。每一次防御系统的反击都足以致命,但我凭借对剧本的熟悉和无数次死亡换来的肌肉记忆,险之又险地规避着。
代价巨大。我的一条手臂被某种能量武器擦过,瞬间碳化,剧痛几乎让我晕厥。但我不能停下。
终于,在付出了大半个身体被烧伤、装备几乎全毁的代价后,我在主楼侧面原本是墙壁的地方,炸开了一个扭曲的、闪烁着电火花的缺口。
后面不是砖石,而是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通道。
我拖着残破的身体,踉跄着冲了进去。
内部是另一个世界。纯白色的走廊光滑如镜,天花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空气中有淡淡的臭氧味。先进的超乎想象。
警报声在这里反而消失了,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脚步的回声。这里的防御系统似乎判断外部入侵已被阻止,或者……它默认进入内部就不再是威胁
我凭着直觉和对能量源方向的模糊感知,向着设施深处狂奔。身体上的伤痛在肾上腺素的压制下变得麻木。
穿过一道道自动开启又闭合的密封门,眼前的景象越来越令人震惊。复杂的我看不懂的仪器,全息投影上流动着无法理解的数据流……
最终,我冲进了一个圆形的大厅。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环形装置,正在无声运转。那能量波动,在这里强烈得让我皮肤发麻。
装置旁边,站着几个人,穿着白色的研究员制服。他们似乎被外面的骚动和我的闯入惊呆了,愕然转身。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人,身材高挑,眼神锐利,带着一种知性的冷静。她看到我,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瞬间掠过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极度复杂的、仿佛看到了奇迹的神情。
她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你怎么才来徐哲!
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们已经等你循环了1893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1893次比我经历的还要多他们知道他们一直在等
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几乎站立不稳,世界天旋地转。但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那个女人,和其他研究人员,脸上露出的不是敌意,而是一种……终于等到你的释然,甚至是一丝喜悦
第一千零二十三次醒来。
依旧是拉面汤的香味,依旧是麻雀的叫声。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在脑中仔细回放上一循环最后的画面,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
他们知道我。他们在等我。他们记录的循环次数比我还多。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困境。这是一个计划。一个实验一个陷阱
但那个女人的眼神,没有恶意。
我需要答案。但那个地下设施的防御系统,不是我单枪匹马能再次突破的。上一次的成功,充满了侥幸,而且显然对方因为某种原因,最后并未真正下死手。
不能再一个人硬闯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枕边的私人手机。循环以来,我第一次没有先去实验室,而是拨通了一个号码。一个我从未在循环中拨打过,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我的导师,科学院院长,徐济民院士。他是国内理论物理和能源领域的泰斗,也是少数我能绝对信任,并且有能力调动庞大人力物力的人。
老师,是我,徐哲。
小哲这么早,有事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很清醒。
老师,请您冷静听我说。我知道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我们没有时间验证了。您必须立刻相信我,并按照我说的做。
我用最快的语速,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时间循环现象,核聚变装置的异常波动,废弃气象站,地下反重力飞行器,以及我第一千零二十二次循环最后的经历。我省略了中间无数次死亡和尝试的细节,只陈述了关键节点和结论。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或者老师把我当成了疯子。
终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凝重无比:……证据
今天上午九点四十二分十七秒,研究院核聚变装置次级监测屏,第三区频段,会出现一个持续千分之一秒的异常能量峰。误差不会超过正负零点五毫秒。这是第一个证据。坐标XXX.XXX,
YYY.YYY,城西废弃气象站,您可以通过任何您信任的遥感侦察手段确认地下结构和高空的光学扭曲现象。这是第二个证据。
……等着。保持通讯畅通。电话被挂断。
我放下手机,心脏狂跳。我在赌。赌老师对我的信任,赌他对未知科学的敏锐,赌一个国家级力量介入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我经历过的所有循环中最漫长的等待。
上午九点四十二分十七秒。我的手机准时响起。
能量峰……确实出现了。老师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震惊,遥感图像……也确认了。这……这怎么可能……
老师,没时间惊讶了。循环还在继续。我需要帮助。我们需要进去。
……你需要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果断,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决断力压倒了震惊。
人手。最顶尖的高能物理、时空理论、信息工程专家。装备。能突破那种防御系统的装备,还有最全面的记录和分析设备。权限。最高级别的通行和行动权限。地点就在……
一小时内,科学院特别行动队会到你楼下集合。不,半小时!电话那头传来他急促地对旁人下达命令的声音,启动‘燧人氏’预案!最高级别!授权码XXXXXXXX!目标区域……
我放下电话,走到窗边。
楼下,拉面馆的老板刚刚掀开锅盖,蒸汽腾腾。行人匆匆,为又一个星期一奔波。
但很快,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日复一日的宁静。数量黑色的装甲悬浮车,在无数路人惊愕的注视下,粗暴地撞飞了楼下的垃圾桶,精准地停在我的公寓楼下。车门打开,跳下来的不是警察,而是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着我看不懂的尖端设备的士兵,以及几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提着银白色手提箱的老者。
为首的一位抬头,精准地找到了我的窗口,对着通讯器说了句什么。
我的手机响了。
徐哲博士,‘燧人氏’小队已就位,听从您的指挥。
博士他们叫我博士。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凝固的世界。
转身,下楼。
车队风驰电掣,无视所有交通规则,直扑城西气象站。
车上,几位老专家一刻不停地操作着电脑,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目标区域空间结构确认异常!能量读数正在攀升!防御系统类型识别中……无法匹配任何已知数据库!
距离气象站还有三公里,车队被一道无形的力场屏障阻挡。空气扭曲着,泛起水波一样的纹路。
就是这里了。我沉声道。
士兵们迅速下车,从车上抬下数个造型奇特的装置,开始组装。一位专家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铅盒里取出一块闪烁着蓝光的晶体,嵌入装置中心。
基于你提供的能量波动频率特征,我们临时赶制的定向能共振器,希望能干扰甚至暂时瘫痪这片力场。一位老专家对我解释道,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兴奋。
装置启动,发出低沉嗡鸣。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射向前方的无形屏障。
屏障剧烈波动起来,像沸腾的水面。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玻璃破碎般的脆响(实际上是精神感知上的巨响),前方的空间恢复了正常。
屏障已突破!前进!
车队再次怒吼着前进,冲开荒草,直接撞破了气象站腐朽的铁丝网围墙,在那栋破败的主楼前刹停。
士兵们护卫着专家们鱼贯而出。更多的专业设备被架设起来,全方位扫描着地下结构。
入口确认!非标准合金,强度极高!
尝试等离子切割!
蓝色的火焰喷吐,灼烧着墙壁。这一次,进展缓慢但坚定。金属被高温熔解,发出刺鼻的气味。
我没有等待。我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银白色装置——那是出发前老师塞给我的,说是最新实验室产品,基于我提供的部分理论——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能量感应,绕到了主楼侧后方。
就是这里。上一循环我炸开缺口的大致方位。
手中的装置发出滴滴声,屏幕上一个复杂的锁形图标正在快速旋转解码。
权限验证通过。欢迎您,徐哲博士。一个电子合成音响起。
面前斑驳的、爬满苔藓的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里面是那条我熟悉的、泛着冷光的金属通道。
果然,他们等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说道:入口已打开。跟上我。
然后,我不再犹豫,一步踏入了那条通往真相的通道。
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专家们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我再次冲进了那个圆形大厅。
景象依旧。巨大的环形装置幽蓝运转。那群白大褂的研究员也依旧在场。
但这一次,他们的表情不再是震惊和错愕。
为首的那个女人猛地转身,目光瞬间锁定在我身上。她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身后涌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和那群眼神炽热、四处打量测量的科学院专家们。
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惊讶,但这一次,惊讶迅速转化为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喜悦,甚至眼眶微微发红。
我举起手中那个一直处于开启状态的银白色装置——量子纠缠定位器兼通讯中继器,它的另一端,直接连接着科学院本部的超算中心和数据海。
冷冽的灯光下,装置的外壳反射着幽蓝的光芒。
我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开口,声音在这一千八百九十四次循环里,第一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次不同。
我带了整个科学院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