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樱花又开了。
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打着旋儿,轻轻落在我摊开的书页上。我抬眼望去,整条小径已被染成淡淡的粉红。同学们三三两两走过,有人驻足拍照,有人嬉笑打闹,唯独我坐在长椅上,对这番春色无动于衷。
李长生,你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
一抹鲜艳的粉红色突然闯入我的视野。那不是樱花的粉,而是更加耀眼的、属于人类头发的粉红色。
胡睿涵站在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与我对视。阳光穿过樱花间隙,在她发梢跳跃,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光晕中。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有事吗我问,声音平淡得连自己都觉得乏味。
她却丝毫不介意我的冷淡,反而笑得更加灿烂,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全班就你总是一个人,多孤单啊。
我不置可否地低下头,继续看我的书。花瓣又从书中滑落,被她纤细的手指接住。
真好看,她轻声说,不知是在说花瓣还是别的什么,你知道吗,樱花虽然每年都开,但每年的样子都不完全相同。就像我们,每天都在变化着。
我没有回应。她却不请自来地在我身边坐下,裙摆轻轻擦过我的裤腿。
李长生,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她问,声音里没有怜悯或好奇,只是一种纯粹的关切。
我合上书,终于转头看她。胡睿涵是班里有名的美人,这一点我早有耳闻,却从未仔细端详过。此刻近看,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睫毛长而卷翘,鼻梁挺拔却不显锐利,嘴唇像是刚刚绽开的樱花瓣,泛着自然的粉红。
我不觉得孤独。我最终回答。
她歪着头,粉发从肩头滑落。可是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我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离开。就这样,胡睿涵以她不容拒绝的温柔,闯进了我淡漠的世界。
从那以后,胡睿涵几乎每天都会来找我。课间休息时,她会抱着课本坐到我旁边的空位；午休时,她会端着餐盘在我对面坐下；放学后,她会等我收拾好书包,然后一起走出校门。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毕竟,胡睿涵是班花,活泼开朗,朋友众多；而我,李长生,只是班里一个几乎不被注意的存在,性格淡漠,独来独往。这样的组合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
他们都在看我们。有一天放学路上,我提醒她。
胡睿涵连头都没回,让他们看呗。我和你做朋友,关他们什么事
你不觉得这样会影响你的形象吗我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表情罕见地严肃。李长生,你听着。我交朋友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这就够了。
我的心微微一动,那种久违的温暖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只能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她却蹦跳着跟上来,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我身体一僵,但最终没有挣脱。
春天悄然离去,初夏的风开始吹拂这座城
市。我和胡睿涵的关系似乎已经成为校园里一道固定的风景线。同学们渐渐习惯了看到我们在一起,那些异样的眼神也逐渐消失了。
一个周五的下午,胡睿涵神秘兮兮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去哪我问,被她拉着向前走。
秘密！她回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我任由她拉着我穿过几条街道,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店门前。店招上写着时光书屋四个字,木质门框上的漆已经有些剥落。
书店我挑眉。
不是普通的书店哦,她推开店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里有全市最多的科幻小说和哲学书籍,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店内比外观看起来宽敞得多,书架高至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特有的香气。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精神为之一振。
怎么样胡睿涵期待地看着我。
很好,我诚实地回答,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几乎可以说是微笑的表情,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她的脸顿时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夸奖。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快来,这边有阿西莫夫的全集,那边还有一整个书架的尼采和海德格尔...
我们在书店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当我抱着一摞书走向收银台时,胡睿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手里拿着两杯刚刚从隔壁买来的柠檬茶。
给你,她把一杯递给我,记得你上次说喜欢喝酸的。
我接过饮料,指尖不经意相触,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传遍全身。我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的喜好。这种被理解和关注的感觉,对我这样性格淡漠的人来说,既陌生又珍贵。
怎么了她眨眨眼,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第一次主动提出了邀请：下周...你还愿意一起来吗
胡睿涵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当然！每周五都来,怎么样
我点点头,吸了一口柠檬茶,酸涩中带着微甜,恰如我此刻的心情。
夏意渐浓,校园里的樱花早已被郁郁葱葱的绿叶取代。期末考试临近,同学们都沉浸在复习中,连胡睿涵也安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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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发现她最近有些不对劲。原本总是精力充沛的她,偶尔会露出疲惫的神情；课间有时会趴在桌上小憩；甚至有一次,我看见她揉着太阳穴,眉头微蹙,像是头痛的样子。
你不舒服吗一天放学后,我终于问道。
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上去很累。我直言不讳。
胡睿涵的笑容略显勉强,只是最近复习太用功了。别担心啦。
但我无法不担心。那种莫名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我希望她是健康快乐的,不希望任何事物,哪怕是学习,让她劳累不堪。
第二天,我提早到了学校,把一盒营养补充剂和一张便条放进了她的课桌抽屉。便条上简单地写着：别太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复习。——李长生
那天课间,我看见她发现礼物时惊讶的表情,随后她转过头来看我,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我低头假装看书,却感觉到她注视的温暖。
放学后,她第一次没有立刻跑来我身边。我收拾好书包,犹豫着是否应该等她,却看见她正和班里的体育委员陈浩说话。陈浩笑得阳光灿烂,身体微微倾向她,那个姿势让我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我转身离开,一种酸涩的情绪在胸腔中翻腾。我知道这叫嫉妒,但这种情绪对我而言是如此陌生,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刚走出校门,我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长生！等等我！胡睿涵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我没有放缓脚步,我看你在忙。
她小跑着跟上,陈浩只是问我关于下周篮球赛的事情,班里女生要组织啦啦队...她突然停顿,侧头看我,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僵了一下,没有回答。
胡睿涵却咯咯笑了起来,你真的吃醋了！李长生,你居然会吃醋！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立刻止住笑声,但眼角仍带着笑意,对不起,我不该笑。只是...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你也在乎我,不只是我单方面地缠着你。
我望着她,夏日的夕阳为她粉色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与温柔。那一刻,我心中的冰墙彻底崩塌。
我不是不在乎,我轻声说,语气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柔和,我只是不擅长表达。
她微笑着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准备好。
我们并肩走在夕阳映照的街道上,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快到分别的路口时,我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胡睿涵微微一怔,随即反握住我,手指自然地与我的交错在一起。
胡睿涵,我停下脚步,面对着她,我知道我性格冷淡,不像别人那样善于表达情感。但我想让你知道,你对我而言很特别。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
我继续说着,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别人太亲近,会因为你不照顾自己而担心,会期待每天见到你。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占有欲吧。
她低下头,轻声说：我也...只想要你占有。
我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我的眼睛：那么,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胡睿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甚至盖过了夕阳。我愿意！当然愿意！她扑上来抱住我,脸埋在我的胸前,李长生,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我小心翼翼地回抱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淹没了我,让我这个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人,终于找到了值得在乎的存在。
夏去秋来,校园里的枫叶染上了红色和金色。我和胡睿涵已经成为了公认的一对。尽管仍然有人不解为什么活泼开朗的班花会选择我这样性格淡漠的人,但胡睿涵从不理会这些议论。
他们不懂,有一天她靠在我的肩上,我们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秋叶飘落,你外表冷淡,但心里比谁都温柔。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粉发,也只有你会这么认为。
那正好,她抬头看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样就没有人和我抢你了。
秋天带来了我们的第一次争吵。原因是她为了准备校园文化祭的表演,连续几天熬夜,结果在课堂上差点晕倒。
你不该这样不顾身体。放学后,我难得地用严厉的语气对她说。
胡睿涵却不以为意,没关系啦,只是暂时的。等文化祭结束就好了。
如果身体垮了,文化祭又有什么意义我坚持道。
她叹了口气,长生,这是我的责任。我是班级委员,必须做好表率。
但不是以健康为代价。我握住她的手,你知道吗,看到你脸色苍白的样子,我很担心。
胡睿涵的表情柔和下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我真的没事。
我松开她的手,语气冷了下来：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珍惜,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关心你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胡睿涵的眼睛顿时蒙上一层受伤的神色。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后退了一步,也许你确实不应该关心我这样的人。
她转身离开,我没有立刻追上去。秋风吹起满地落叶,也吹乱了她的粉色头发。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涌起一阵钝痛。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我守在她上学必经的路口。
当她出现时,我径直走上前,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胡睿涵眼睛微微红肿,似乎也没睡好。她摇摇头,不,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还让你担心了。
我只是...我搜索着合适的词语,太在乎你了。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很陌生,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终于露出了笑容,我知道。其实...我很高兴你会为我担心,会为我生气。这让我感觉自己是特别的。
你当然是特别的,我认真地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我们和解了,那个秋天也因此变得更加美好。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起在公园散步,分享同一杯热奶茶,她总是先吹凉了再递到我嘴边。我发现越是与她相处,我内心的冰层就融化得越多。胡睿涵就像阳光,温暖着我曾经冷漠的世界。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为城市披上了一层银装。我和胡睿涵坐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里,窗外雪花纷飞。
快要期末考试了,她搅拌着杯中的热巧克力,然后就是寒假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摇摇头,大概会和往常一样。
她突然兴奋起来,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雪山我爸爸妈妈计划带我去滑雪,他们说可以带上你。
我有些惊讶,和你家人一起
对啊,她脸微微泛红,我想让他们见见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见家长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让我有些忐忑。但看着胡睿涵期待的眼神,我点了点头。
太好了！她几乎要跳起来,我爸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如约踏上了去雪山的旅程。胡睿涵的父母很友善,虽然一开始对我略显拘谨的性格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被胡睿涵活跃气氛的能力化解了尴尬。
长生是个很好的男孩子,我无意中听到胡睿涵对她母亲说,他虽然话不多,但比任何人都细心温柔。
那一刻,我感到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滑雪场上,胡睿涵像只欢快的小鸟,在雪地里来回穿梭。我则相对谨慎,慢慢地适应着滑雪板。
来看我！她从一个小坡上滑下,姿态优美,粉色的头发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但就在快要到达平地时,她突然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我立刻脱下滑雪板,快步向她走去。没事吧我蹲下身,担心地检查她是否受伤。
胡睿涵却突然大笑起来,抓起一把雪扔向我：骗到你啦！
我愣了片刻,随即假装生气地抓起一把雪,好啊,你敢骗我。
我们开始在雪地里打雪仗,笑声在雪山间回荡。最后我们都累得躺在雪地上,看着灰白色的天空。
李长生,她轻声说,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这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冬天。
我侧身看着她,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是星星的碎片。我也是。
她转向我,眼神突然变得认真,长生,你知道吗一开始我接近你,是因为觉得你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很可怜。但后来我发现,你不是可怜,你只是...特别。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你不随波逐流,不为了迎合别人而改变自己。这让我很钦佩。
我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花,而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真诚的人。你教会了我如何感受,如何在乎。
我们静静地凝视彼此,然后在飘雪的天空下分享了第一个青涩而温柔的吻。
寒冬过去,春天再次来临。樱花又一次盛开,而我和胡睿涵也迎来了相识的一周年。
时间过得真快,她感叹道,我们又一次坐在校园的那条樱花小径上,感觉昨天才第一次在这里和你说话。
我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周年礼物。
胡睿涵惊喜地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质手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樱花造型。好漂亮！她惊呼道,帮我戴上好吗
我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手链,银链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
我也有礼物给你,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相册,打开看看。
相册里全是我们这一年来在一起的照片：在书店里认真选书的样子,在咖啡馆分享一杯饮料的时刻,在雪地里打雪仗的欢笑,在图书馆并肩学习的专注...每一张照片下都写着简短的文字,记录着当时的心情。
这些...我翻看着相册,喉咙有些发紧,你什么时候拍的
她俏皮地眨眨眼,秘密！喜欢吗
我紧紧抱住她,很喜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那个春天,我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享受着平凡的幸福。我们一起看电影,在恐怖镜头时她会躲进我怀里；我们一起逛街,她会试穿各种衣服问我意见；我们一起学习,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准备。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最幸福的时刻开玩笑。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傍晚,天空飘着细雨。我和胡睿涵刚看完电影,正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奶茶店。
听说他们家新出了樱花口味的奶茶,她兴奋地说,眼睛亮晶晶的,一定要尝尝看！
我笑着点头,注意力全在她被雨滴微微打湿的粉发上。绿灯亮起,我们随着人流走上斑马线。
一切发生得太快。
刺眼的车灯突然从侧面袭来,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下意识地把胡睿涵往前推去,自己却没能完全躲开。
撞击的瞬间,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感觉到身体腾空,然后重重落下。雨滴落在脸上,冰凉刺骨。远处传来胡睿涵的尖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长生！长生！她的声音撕心裂肺,我努力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抱住了我的头,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与冰凉的雨混合在一起。
坚持住,求求你...她哽咽着,不要离开我,长生,不要...
我想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想告诉她不要哭,想再次抚摸她那头粉色的秀发。但我的身体不再听从指挥,意识正一点点消散。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嘈杂的人声环绕四周。但我只能听到胡睿涵的哭泣和哀求。
我爱你,长生,我爱你...求你别走...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动了动手指,碰触到她的衣角。我想告诉她,我也爱她,这一生能遇见她,是我最大的幸运。她让一个对世界漠不关心的人学会了爱,感受到了被爱的幸福。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胡睿涵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一片寂静。
雨还在下,樱花花瓣被雨水打落,混着血迹,在柏油路上染出淡淡的粉色。
春天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