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离婚协议上的条款,手抖得握不住笔。
这本是我处心积虑多年的胜利时刻——榨干竹马老公最后价值,潇洒离婚去找真爱。
可就在落笔刹那,被屏蔽的记忆轰然复苏!
原来我只是一本虐文里的恶毒女配,而眼前这个被我作天作地伤害、宁愿散尽家产也要摆脱我的男人,才是真正爱我二十年的人。
字我签好了,如你所愿。他冷冰冰放下笔。
我瞬间崩溃扑过去抱住他:阿聿,我错了!我不要钱只要你了!
他却一根根掰开我手指,眼神漠然:又玩什么把戏你的真爱还在等你。
完蛋,要追夫火葬场了。
1
我坐在沈家别墅大客厅里,看着律师递过来的离婚协议书,心想:成了。
这么多年我作天作地,等的就是这一刻。
榨干沈聿最后的价值,拿着这泼天的富贵,我就能和我的真爱宋辰双宿双飞,彻底摆脱这段令我窒息的婚姻。
沈聿就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他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厌倦,像是对我,也像是对这漫长而无望的拉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
他微微倾身,拿起桌上那支价值不菲的镶金钢笔,递向我。
签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累,顾嫣然,如你所愿。
我几乎要笑出声。是啊,如我所愿!
我指尖快要碰到那微凉的笔身时,不知怎么,下意识地抬眼,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好像……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极快闪过的、被磨灭得几乎不存在的痛苦。
我的心口猛地一缩,伸出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胜利在望,我慌什么
强压下那点莫名的不适,我一把夺过笔,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它,旋开笔帽,就要在那份价值连城的协议上签下我的名字。
笔尖即将触到纸面的那一刹那——
轰!
一股庞大到可怕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垮了某种一直禁锢着我思维的屏障!
无数画面碎片疯狂涌入我的脑海:一本摊开的古早虐恋小说、我作为恶毒女配那被读者唾骂的悲惨结局、我对沈聿一次次歇斯底里的伤害、他无数次沉默却固执的守护、还有那个所谓的真爱宋辰眼底虚伪的爱意和算计……
我竟然只是一个即将走向毁灭的工具人女配!
而我眼前这个,被我弃如敝履、折磨得心灰意冷的竹马丈夫沈聿,才是从小到大,真正用生命爱着我、却被我亲手推入深渊的爱人!
笔,啪地一声,从我彻底僵住的手中掉落。
2
笔掉在地上的声音那么轻,却又那么震耳欲聋。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像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四肢百骸都冰冷发麻。
我看着沈聿已经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欲走,那背影决绝得像是要彻底走出我的生命。
不!不能!
身体比脑子更快,我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彻底消失。
不!阿聿!不要走!眼泪完全失控,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要离婚!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不好……
我能感觉到他挺拔的身体在我怀抱里猛地一僵。
下一秒,他一根根地、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掰开我死死缠在他手臂上的手指。
他转过身,俯视着瘫软在地、满脸泪痕的我,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的漠然,像在看一场早已看穿却还在硬着头皮演下去的拙劣戏码。
顾嫣然,玩够了吗你的新把戏他冰冷的说道,签字,拿钱,然后去找你的宋辰。别再说这些令人发笑的话,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眼底再也没有一丝一毫过去的温情与信任,只剩下被消耗殆尽后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冷漠。
他认定这又是我为了更大利益或是纯粹折磨他而想出的新花样。
他不再信我了。
这个认知比他的冷漠更让我窒息。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
玄关的门开了,又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环顾着这栋极尽奢华、却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声的别墅。
过去种种,如同按下循环播放的电影,在我脑中疯狂上演。
我为了逼他离婚,当众给他难堪;
我故意和宋辰亲密,将那些偷拍照片无意落在他书房;
他精心为我准备的生日礼物,被我嫌弃地扔进垃圾桶;
他一次次放下身段求和,换来的只是我变本加厉的羞辱和冷笑……
每一帧画面都变成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悔恨像毒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我无法呼吸。
我知道,我醒悟得太晚了。
我把那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弄丢了。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我蜷缩起来,将脸埋在冰冷的膝盖里,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
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近乎偏执的想法围绕着我。
不行。
不能就这么结束。
沈聿。
哪怕只剩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他追回来。
火葬场又如何我自己点的火,跪着,也要把它走完。
3
天还没亮透,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追夫火葬场,第一步,从抓住他的胃开始我脑子里闪过那些俗套的桥段。
记忆里,沈聿好像喜欢清淡的中式早餐,白粥,溏心蛋。
我以前从不关心,现在却在厨房里手忙脚乱。
米放多少水蛋煎多久油烟警报器尖锐地嘶叫起来时,我正对着锅里那坨黑漆漆的不明物发愣。
最终,一碗勉强能看的粥和两个边缘焦黑的煎蛋摆上了桌。
七点整,沈聿准时下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我几乎是献宝一样指了下餐桌,阿聿,我……我做了早餐。
他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半秒,目光扫过餐桌,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没有任何情绪。他对身后的助理淡声道:去公司吃。
然后,径直越过我和那份早餐,推门离开。
冰冷的空气灌进来,吹得我心口发凉。
我想着,顾嫣然,你不能放弃,他不回家,那就去公司找他!
我精挑细选了一条他以前夸过好看的裙子,还绕去他喜欢的那家老字号,排了长队,买了他喜欢的虾饺。
我刚来到公司,就被前台和保安客气地拦下了。夫人,抱歉,没有预约您不能上去。
我找我老公还需要预约我试图拿出从前胡搅蛮缠的架势,眼角余光却瞥见沈聿正从另一部电梯出来似乎要外出。
阿聿!我顾不上其他,提着餐盒快步追过去。
他闻声侧过头,看到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脚步未停,只对旁边的特助递了个眼神。
特助立刻上前,完美地挡住我的去路,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夫人,沈总接下来有重要会议。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周围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手里的餐盒变得无比烫手。
我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的人请出了大楼。
身后那些压抑的窃窃私语,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回到家,巨大的挫败感几乎把我淹没。
我瘫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一定是还有什么让他误会的东西存在!对,宋辰!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抓起手机,找到那个被我备注为辰哥哥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输出:宋辰!以后别再联系我了!我们之间彻底完了!以前都是我瞎了眼,你看不懂吗别再打我电话!
说完,我立刻挂断,拉黑删除一条龙,微信也果断删掉。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吁了口气,好像终于切断了和过去那个愚蠢自己的联系。
4
殷勤献不成,我决定换个路子——表现我的贤惠。
沈聿的书房,我以前很少进来,总觉得这里弥漫着他身上那种冷冰冰的、让我烦躁的严肃气息。
如今再看,每一本书,每一件摆设,似乎都刻着他的痕迹。
我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摸摸,心不在焉,眼睛却像侦探一样四处扫描,渴望找到一点能连接起过去的蛛丝马迹。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抽屉。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以前偷偷藏起过他一把旧钥匙,当时只是为了给他添堵。
心脏莫名开始狂跳。
我跑回卧室,从首饰盒最底层翻出了那把几乎要遗忘的钥匙。
插进去,轻轻一拧。
咔哒。锁开了。
里面没有什么机密文件,只有一个旧的有些褪色的铁皮盒子。
我颤抖着手打开盒盖。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
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合照,七八岁的我扎着羊角辫,气鼓鼓地瞪着镜头,十来岁的沈聿已经有了清冷少年的模样,却小心翼翼地将半个身子倾向我,嘴角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
下面,是我小时候编的歪歪扭扭的红色手绳,是用草茎胡乱绕成的指环……所有我早已遗忘的、廉价甚至粗糙的玩意儿,他都像珍藏绝世珍宝一样,收在这里。
盒子最底下,是一叠厚厚的信纸。
我抽出来,只看了一眼,视线就彻底模糊了。
那是他写给我的信。
从我们结婚第一年开始,每年一封,字迹从最初的挣扎痛苦,到后来的疲惫绝望,字字句句,全是深埋的、从未说出口的爱意与困惑。
嫣然,今天又吵架了。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会多看我一眼。
买了你喜欢的项链,你扔了。没关系,明年我再试试。
宋辰……他真的适合你吗如果我放手,你会不会更快乐
……
每一页,都是一把刀,将我凌迟。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那叠信,哭得不能自已。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
一声压抑着极致怒火的低吼在门口炸开。
我惊恐地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沈聿正死死盯着我手里的信,和他敞开的抽屉。
他几步冲过来,夺过我手中的信和那个铁皮盒子,谁准你动它的!顾嫣然!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失控而沙哑,看着我这样,你很得意是吗连我最后一点念想,你都要挖出来毁掉吗!
我被他眼里的痛灼伤了,慌忙想去拉他:不是的,阿聿,我只是……
他猛地挥开我的手,紧紧抱着那个盒子,一步步后退,看我的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冷漠都更让我窒息。
他砰地一声甩上门走了。
我徒劳地伸着手,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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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闺蜜林薇家门口。
她打开门,看到是我,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侧身让我进去。
我抱着膝盖缩在她家的沙发上,语无伦次地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说到最后,只剩下无望的哽咽。
林薇给我倒了杯热水,沉默地听我哭完,才开口,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无奈:嫣然,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伤他不是一回两下,是成千上万次,是把他一颗心扔在地上反复碾碎又踩烂。你现在回头,做几顿饭,送几次点心,说几句后悔,就指望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笑着接纳你
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她看着我,沈聿的心早就碎成渣了。你需要的是时间,是耗得起磨得起的真心,或许……她顿了顿,轻声道,还需要一点奇迹。
5
抽屉事件后,我缩在家里当了几天鹌鹑,连手机都不敢多看。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知道是谁把风声漏了出去,沈聿顾嫣然离婚、顾嫣然贪得无厌
的话题窜上热搜。
营销号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我如何狮子大开口,九成身家都填不满欲望的沟壑,如何死缠烂打、阻挠沈聿追求新生活。
更恶毒的是,有人甩出了几张我过去和宋辰相谈甚欢的借位照片,编造细节,说我婚内出轨多年,给沈聿戴了顶硕大的绿帽子。
评论区不堪入目。
毒妇、捞女、快去死……
我苦心经营(虽然并不光彩)多年的名声,一夜之间臭不可闻。
我握着手机,手脚冰凉,第一反应是完了。
沈聿看到这些会怎么想
他一定会觉得这是我新一轮的作妖,是为了博同情或者施加压力。
他肯定会更加厌恶我,甚至可能再次把离婚协议甩到我脸上。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绝望地等待着他的审判,或者沈氏集团发出的、盖棺定论的官方声明。
一天,两天。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
沈聿那边,异常地沉默。
沈氏集团的官方账号没有任何表态,没有承认,没有否认,没有澄清,就像根本没看到这滔天的舆论。
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些蹦跶得最欢、爆料最恶毒的几个营销号帖子,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相关的话题Tag热度也被强行压了下去,虽然私下的议论不会停,但至少明面上,那场要溺死我的舆论海啸,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遏止了。
是他吗
除了他,谁还有这样的能力和动机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是懒得应付舆论,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不忍
我看不懂了。
几天后,一场无法推拒的商业晚宴。
我知道沈聿会去,我也硬着头皮去了。
我想见到他,哪怕远远看一眼。
我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却还是被死对头赵家千金逮了个正着。
她端着酒杯,笑得花枝乱颤,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哟,这不是沈夫人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哦不对,瞧我这记性,快不是了哦听说九成身家都买不断您的痴心妄想
周围的目光聚焦过来,夹杂着窃笑和低语。
我脸色发白,攥紧了手包,指甲掐进掌心。
她哎呀一声,假意脚下一滑,整杯猩红的酒液精准地泼洒在我浅色的礼服前襟上,晕开一大片狼狈不堪的污渍。
真不好意思啊,她毫无诚意地道歉,眼底全是快意的嘲讽,手滑了。
难堪和屈辱瞬间淹没了我,那一刻,我恨不得原地消失。
就在我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件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宽大的西装外套,突然从天而降,披在了我狼狈不堪的肩膀上,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片酒渍。
我猛地抬头。
沈聿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面色依旧冷峻,甚至没有低头看我一眼。
他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瞬间收敛了笑容的赵小姐,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赵小姐,他开口,下次手滑,记得换个方向。
说完,他甚至没等对方回应,更没有再看我,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径直转身,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淡漠离场。
留我一个人僵在原地,肩膀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冰冷的心口,却被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度,烫得泛起一丝酸楚又汹涌的、微弱的希望。
他……还是护着我的
6
虽然晚宴后沈聿依旧对我不假辞色,但那点微弱的希望,愣是撑着我没彻底垮掉。
就在我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沈聿的死对头找来了。
他约我在一家隐秘的咖啡馆,言语间全是为我打抱不平。
我捏着咖啡勺,没吭声,心里冷笑。
他见我不语,以为说动了,更加来劲:我们赵总一直很欣赏您,觉得您受了委屈。如果您愿意,我们或许可以……合作。我们手里有些资源,能帮您争取到更公平的财产分割,甚至……他意味深长地停顿,能让沈总在某些项目上,也稍稍体会到您的难处。
他推过来一个信封,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份伪造的财务文件,暗示沈聿早已暗中转移资产,对我严防死守。
若放在一个月前,那个被剧情和无脑嫉妒操控的顾嫣然,看到这些证据,恐怕会立刻炸毛,毫不犹豫地成为对方捅向沈聿的刀。
可现在,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这些人,还想利用我去伤害沈聿
我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和愤怒,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被说动的犹豫和贪婪:你们……真的能帮我拿到更多
对方眼中闪过得意:当然!只要您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比如沈总最近的行程,或者……您偶尔在他书房看到的文件类型……
我假装思考,手指无意地碰了碰放在桌下的手机屏幕,按下了录音键。
我和他虚与委蛇,套了不少话,足够证明赵氏的不怀好意和拙劣手段。
结束会面,我拿着那份所谓的证据,第一时间想冲去找沈聿。
可脚步刚迈出去,就僵住了。
找他说什么说你的死对头来找我合作搞垮你,但我没答应,还录了音帮你
他信吗
在他眼里,我顾嫣然有前科,有动机,劣迹斑斑。
我拿着录音跑去告状,他大概率只会觉得这是我自导自演的又一场戏,是为了骗取他信任的更精妙的算计。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上。
原来信任一旦崩塌,重建起来竟如此艰难,连想做件好事,都显得像个阴谋。
明知有危险逼近沈聿,却无法传递警报。
只能更小心翼翼地待在家里,奢望着万一……万一他能看到我一星半点的改变。
7
再次得知赵氏的阴谋算计时,我和沈聿的关系还是没有好转,我想他应该不会相信我的话的。
我只能选择最蠢的办法,去到他们计划的那个科技园区项目签约仪式上看下怎样才能帮到他。
我混到了科技园区项目签约仪式上,见机行事。
会场外媒体长枪短炮,嘉宾云集。
我凭借着过去沈太太的身份硬着头皮往里挤,安检人员似乎认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行了。
场内觥筹交错,我缩在角落,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扫描,手心全是冷汗。
沈聿站在前方主宾区,与人谈笑风生,矜贵清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仪式开始,双方代表致辞,一切顺利。
就在礼仪小姐端着签约本和钢笔上台,双方即将落笔的瞬间——
我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人眼神不对,他手里端着的不是香槟,而是一杯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低着头,快速朝着签约台挤去!
就是现在!
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先动了。
在那人猛地举起杯子要朝着沈聿和合同泼去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他侧腰上!
砰!
男人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杯子脱手飞出,大半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泼洒在旁边一个记者的相机上,小部分溅到了我的手臂和裙摆。
而我,因为巨大的惯性收不住脚,重重摔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锐痛,昂贵的礼服裙撕拉一声,裂开一道口子。
场面瞬间大乱!惊叫声、快门声、保安的呵斥声混作一团。
那个男人被迅速扑上来的保安死死按住。
我疼得龇牙咧嘴,头发散了,裙子破了,手臂火辣辣地疼。
第一反应却是惊慌地抬头,看向台上的沈聿。
他在助理和保安中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摔在地上、正被工作人员扶起来的我身上。
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在我狼狈不堪的身上扫过,掠过我被擦伤流血的手臂,和被毁掉的礼服,最后,定格在我因为疼痛和紧张而苍白的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看着我,试图看清我。
保安迅速控制住场面,仪式短暂中断后继续。
我被工作人员扶到旁边休息室处理伤口。
手臂上的擦伤刺痛着,我的心却跳得飞快。
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捕捉到了。
那堵横亘在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冰墙,似乎终于被我这愚蠢又狼狈的一撞,撞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8
仪式现场的混乱过后,我在休息室里等来的却是他的首席特助,态度恭敬却不容拒绝:夫人,沈总吩咐,送您回去休息。医生稍后就到。
我愣住,任由他安排人送我上车。
家庭医生果然很快上门,仔细处理了我手肘和膝盖的擦伤,贴上纱布,嘱咐了些注意事项。
这待遇,破天荒头一遭。
晚上,沈聿回来了。
他径直走进书房,我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背对着我,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贴着纱布的手臂上。
今天,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镇定,只说是偶然听到些风声,又正好撞见那个服务生形迹可疑,情急之下才冲了上去。
我说得磕磕绊绊,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听完,没有说话,只是审视着我,像是在评估我话里的可信度。
书房里只听得见墙壁上古董挂钟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言简意赅:去查一下今天会场那个服务生的背景,还有赵氏最近的动作。
他并没有立刻相信我。
但……他愿意去查了。
调查结果很快反馈回来(他的效率一向惊人),证实确实有人被买通意图破坏,目标直指那个签约项目,虽然直接证据指向那个被买通的服务生,更深层的线索暂时断了。
他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复杂难辨。
他走到我面前,沉默良久久到我几乎要窒息时,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冷硬: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告诉保安。别再自作主张,往前冲。
语气依旧算不上好,甚至带着点责备。
可是……可是那冰刺一样的寒意,好像褪去了一些。
那里面,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就这一丝若有似无的缓和,让我雀跃起来。
他……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的,重新开始在乎我了
他转身要去处理公务,我连忙上前,讨好地拿起他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想帮他挂好:我帮你挂起来。
手指无意间划过外套口袋,里面一张硬质的卡片硌了我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趁他背对着我,指尖飞快地探入口袋,夹出了那张卡片。
是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
上面印着的,却不是任何商业头衔,而是一家极其私密、声誉卓著的心理咨询诊所的名字。
预约时间栏,打印着一个清晰的日期——就在一周前。
这像一盆冷水从天灵盖浇下,瞬间冻僵了我所有的雀跃和刚刚升起的微光。
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还沉浸于自己那点可怜的悔恨和徒劳的挽回时,他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被我一手造成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创伤。
我所看到的冷漠,或许只是他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那张轻飘飘的名片,比任何斥责和冷漠都更沉重,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手脚冰凉地将名片塞回原处,挂好外套,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原来,我带来的伤害,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9
我甚至不敢去想,沈聿坐在诊室里,会如何描述我,描述我们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
就在我被这种无力的愧疚折磨得寝食难安时,真正的危险来了。
那天我独自去墓园看我妈,回来时天色已暗。
刚走到人迹稀少的路段,一辆黑色面包车猛地刹停在我身边。
车门滑开,两条壮汉跳下来,一块刺鼻的手帕死死捂住我的口鼻,我连呼救都来不及,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也贴了胶布。
赵家的远房亲戚,叼着烟,蹲在我面前,笑得猥琐又得意:沈夫人,委屈一下。借你用用,让沈总在城西那块地的竞标上高抬贵手。
他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段视频,直接发给了沈聿。
视频里,我头发凌乱,嘴上封着胶布,眼神惊恐。
对方的声音带着狞笑:沈总,尊夫人在我们这儿做客。想要她完好无损地回去,明天上午的竞标,你知道该怎么做。
电话开了免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聿会怎么回应他会为了我放弃那么重要的项目吗还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沈聿冰冷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低笑声:赵副总,你们赵氏现在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女人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又残忍,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正要和她离婚。她的死活,与我何干你们还想用她来威胁我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都透出寒意。
虽然理智告诉我,这可能是策略,可能是为了麻痹对方,但亲耳听到他如此冷漠地说出她的死活,与我何干,巨大的绝望和委屈还是瞬间将我吞没。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绑匪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发展,愣了一下,恼羞成怒:沈聿!你他妈别嘴硬!信不信我现在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警察!不许动!
仓库大门被猛地撞开,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射入,晃得人睁不开眼。
绑匪们顿时慌了神。
那个赵副总气急败坏地咒骂一声,狗急跳墙,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不是冲向警察,而是红着眼朝我扑过来!
妈的!就算弄不到钱,也要沈聿不好过!
一切发生得太快。
我被绑着,根本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刺向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比所有人都快,猛地从侧前方扑过来,狠狠撞开了那个绑匪!
是沈聿!他竟然亲自来了!
绑匪被撞得踉跄几步,匕首脱手飞出。
但另一个离得近的亡命徒见状,捡起地上的刀,趁着沈聿背对着他护在我身前的空档,凶狠地朝他后心刺去!
小心!我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嘶鸣。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被反绑着双手,就用整个身体猛地朝沈聿撞去!
我硬生生将他撞得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噗嗤——
利刃割裂皮肉的声音,在混乱的仓库里显得异常清晰。
预期的剧痛从我的后肩胛骨下方猛地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我的衣服。
力量瞬间被抽空,我软软地向前倒去。
倒下的那一刻,我最后看到的,是沈聿骤然转过来的脸。
那张总是冷峻的、淡漠的、或是带着厌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身后洇开的血色,瞳孔紧缩。
他一把接住我下坠的身体,手臂箍得死紧,发出的吼声撕心裂肺,
嫣然——!
10
意识像是从深海里一点点艰难地浮上来。
最先感知到的是后背靠近肩胛处一阵阵钝痛,还有消毒水熟悉又刺鼻的味道。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
缓了几秒,视野才逐渐清晰——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
微微偏过头,下一秒,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聿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紧紧握着我没打点滴的那只手。
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从未有过的仓惶。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动静,他猛地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
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发出极度沙哑的声音:……醒了疼不疼
我轻轻摇了摇头,动作牵动了伤口,忍不住细微地抽了口气。
他的眉头立刻皱起,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垂下眼,避开我的目光问:为什么……那么傻冲过来那把刀……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我忍着后背的疼痛和喉咙的干涩,反手用力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指,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用尽全部的真诚和力气。
阿聿,我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你听我说。接下来的话,可能很荒谬,但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没有丝毫隐瞒,将从离婚协议那一刻的骤然觉醒,到看清自己作为恶毒女配的可悲命运,到对他二十年深情的后知后觉和痛彻心扉的悔恨,再到后来那些笨拙的、可笑的、甚至弄巧成拙的挽回……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我知道,说一万句对不起都弥补不了什么。我不是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喘了口气,眼泪无声地滑落,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的顾嫣然,是真的醒了,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的,爱你。
说完这些,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沈聿久久地沉默着。
他只是凝视着我,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点滴液滴落的声音。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没有说我原谅你,也没有说我们重新开始。
他只是微微收紧了与我交握的手,用那依旧沙哑的嗓音,低沉而缓慢地说:顾嫣然,他叫我的全名,却不再带有以往的冰冷,你先好起来。
然后,在我怔忪的目光中,他缓缓俯下身,一个极其轻柔的、带着难以忽视的颤抖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温热的,珍惜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全新的、小心翼翼的希望。
眼泪瞬间决堤。
我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堵巨大的冰山,并没有顷刻融化。
但未来很长,赎罪的路可以用我的一生去走。
但至少,希望的光,这一次,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