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战死沙场,我捧着牌位嫁进门守了望门寡。
世人夸我忠贞不渝。
可三月后,战死沙场的亡夫回来了。
他搂着娇妻,抱着稚子,无奈地笑道:
我佯装战死就是不想娶你,你却非要死皮赖脸的嫁进来。我心中只有芸娘一个妻子,念在你对我一往情深的份上,就赏你个贱妾的名分吧。
我痴心错付,一夜之间从贞洁烈女沦为世人笑柄。
只因我多看了孩子一眼,新妇哭嚷着我要害她骨肉,他便罚我跪在雪地道歉。
冻昏后,我被剥去外裳,扔进最低等的娼馆,活活折磨致死。
再次睁眼,红烛高照的喜堂刚刚挂上白幡。
我含泪倒在亡夫大哥怀里,衣衫散乱:
大哥,夫君真的不会回来了吗那我呢……日后,谁来疼我
1
二、二爷……活着回来了!
侍女春桃撞开房门时,我正对着铜镜整理裙衫,特意挑了件能凸显微隆小腹的束腰襦裙。
他还带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春桃脸色惨白,那位娘子自称是二少奶奶……
我指尖一顿。
来了。
前世将我推入深渊的那对璧人,终于回来了。
快带我去!我掐红眼眶踉跄起身,故意踢掉一只绣鞋,越清真的没死
穿过回廊时,我的手在袖中不住发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
这场精心准备三个月的复仇大戏,终于要开场了。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院,院中早已空无一人。
今日一早我就命所有仆役去寺庙上香祈福,府上只剩下我和春桃。
此时春桃也已经出了府门。
偌大的韩府,只剩下牵着娇怯怯的蒋芸娘站在廊下的韩越清,他怀里还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以及,回廊这头儿的我。
我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我是真哭,而今落的每一滴泪都要你们百倍偿还。
韩越清、蒋芸娘,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嚎啕大哭,一如前世:越清……真的是你吗他们说、说你死了……我不信!我怎么也不信……
韩越清眉头一皱,下意识把蒋芸娘往身后掩了掩。
我故作惊愕,眼眶通红地盯住她,哽咽道:这位……是
蒋芸娘抿唇一笑,满脸娇羞地偎进男人怀中:姐姐好,我是越清的妻子呀。
妻、妻子我脸色瞬间惨白。
韩越清不耐烦地皱眉:我携妻儿回家,有什么不对
他上下打量我,眼中满是讥讽:倒是你苏映容,怎么会在韩府莫非……
我揪扯着衣角,没有言语。
苏映容,我都已经死了,你还死缠着不放韩越清盯着我,冷笑出声,你就这么贱,非要嫁给我
我心里冷笑一声。
青梅竹马十年,曾是他跪在我爹面前求娶我,也曾是他许诺此生唯我一人。
如今,他却说我死缠烂打。
为什么他宁愿假装战死也不肯娶我
为什么他的心能狠到……前世活活折磨死我
这些问题,我想了两辈子都没想明白。
但没关系,不重要了。
前世他们欠我的债,今生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2
韩越清讥讽一笑,我佯装战死就是不想娶你,你却非要死皮赖脸的嫁进来。我心中只有芸娘一个妻子,念在你对我一往情深的份上,就赏你个贱妾的名分吧。
蒋芸娘掩唇轻笑:姐姐别伤心,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这一次,我没有如他们所愿痛哭求饶,而是幽幽抬眸:韩越清,谁说我嫁给你了
他一愣,随即眼底浮出轻蔑:没嫁给我那你为何会在我家
蒋芸娘噗嗤一笑,娇声讽刺:姐姐,你若不是嫁进了韩府,怎么会梳着妇人发髻莫非……你要说自己是嫁给了旁人
是啊,我慢悠悠地理了理袖子,我为何不能是嫁给别人了呢
韩越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嗤笑一声:苏映容,别装了。除了我,你还会嫁给谁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若有一日我战死沙场,哪怕是望门寡,你也会守吗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剜进我的心脏。
记得,却仍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来践踏我的真心。
曾经的我,满心满眼只有他。
他喜欢的茶,我亲手煮了十年。
他烦躁时的习惯,我记得比他自己都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每次他出征前,我都会偷偷在他的铠甲里系一枚平安符。
他七岁刚刚习武那年,累得满手血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进我怀里,哽咽着问:容容,要是我上战场死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成亲了
我攥着他的手,稚嫩却坚定地告诉他:你若真战死了,我就替你守寡!一样会嫁给你!
前世的我,真的做到了。
我在灵堂前捧着他的牌位拜过天地,为他守孝三月,为他焚香祭奠,为他诵经祈福……
可惜,深情没能换来不负。
堂前一阵风吹过,撩起我特意穿在紧身衣裙外的薄纱。
哎呀,她的肚子……蒋芸娘惊呼一声,夸张地捂住嘴,莫非是……有孕了
韩越清的目光落在我微隆的小腹上。
三个月的身孕明明不该显怀,可我早让人在衬裙里暗缝了一层薄棉,哪怕只是轻轻扫过腹部,都能察觉微妙的弧度。
3
韩越清的脸色骤然阴沉,
他死死盯着我的肚子,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不过是‘死了’三月,你就耐不住寂寞和野男人珠胎暗结了他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捏碎,苏映容,你真是下贱!
下贱
比起他假死骗婚,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究竟是谁更下贱
名门闺秀竟还不如我这市井女子懂规矩。芸娘虽出身微贱,却懂得从一而终的道理呢。
说着,她一脸娇羞:我既然跟了夫君,这辈子就只会为夫君生儿育女。
住口!我眼眶通红,假装惊慌地抓住他的手臂,越清,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韩越清眸光一沉,目光死死黏在我刻意拢起的小腹上:映容,是不是有人哄骗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我差点绷不住笑了,死死掐住手臂才没有笑出声。
韩越清这算什么
他不想娶我,却对我的身子这般在意
见我沉默不语,蒋芸娘火上浇油道:姐姐,这话可不是吓唬你,在我们乡下,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是要浸猪笼的!
韩越清神色犹疑,却没有立即反驳。
啪!
我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力道之大将她打得踉跄几步。
前世她就是这样,靠这张巧嘴让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最后被活活折磨死。
这一世,轮到我让她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韩越清勃然大怒:苏映容!你敢动她!
怎么,她羞辱我,我还不能还手了我冷冷看着他,韩越清,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韩越清看着我的肚子,神色阴晴不定,芸娘哪里羞辱你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这样做把我们十年的情分置之何地
我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前世今生,携妻带子的是他,宁死悔婚的是他,如今倒来质问我从前的情分
我目光看着他怀里的孩子,语气讥讽:韩越清,你有什么脸质问我你失踪三个月,可这孩子看起来都有一岁多了吧
你们这又算什么无媒无聘的奸夫淫妇吗
蒋芸娘涨红了脸,泫然欲泣:姐姐怎么能这样说我和越清……我们、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韩越清立刻将她护在身后,芸娘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而你——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忽又软了几分:浸猪笼是会要人命的……终究太过残忍。映容,你放心,只要你老实交代那个奸夫是谁,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上,留你做个妾也不是不行。
蒋芸娘阴恻恻一笑,轻声道:是啊,浸猪笼是会死人的,不过……在我们乡下,碰到这种偷汉怀胎的淫妇,还有一种法子。
她红唇微启,缓缓吐出四个字:腹刑击落。
4
用木板重击妇人肚腹,直至……生生将野种打落。蒋芸娘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淬了毒一般,姐姐放心,我会轻些的……
哪怕知道蒋芸娘狠毒,我仍忍不住身形一震。
若非足够狠毒的心肠,谁会想出这么残忍的酷刑!
我不自觉护住小腹,眼角余光频频瞥向大门方向,心中焦灼万分。
韩越泽明明答应我今日早些回府。
怎么此时还不见人影
蒋芸娘盯着我,恍然大悟:她看大门做什么莫不是奸夫要来了
她扯着韩越清的衣袖摇晃:况且,她非要强嫁给夫君,若真纵容她生下这孽种,有损夫君你的颜面……
韩越清眼中一瞬挣扎,却在蒋芸娘一句句恳切的言辞下化作狠厉,咬牙下令:来人!把她按住!
廊下冲出几个侍卫欲钳制住我的双臂,是韩越清的贴身侍从。
我后退一步,强自镇定:韩越清!你敢!
他猩红着眼看着我:映容,我真没想到从前那个温婉守礼的苏映容,怎会变得这般……不知廉耻
温婉守礼
我前世倒是温婉守礼,可还不是被你们活活逼死!
蒋芸娘娇声补充:是啊,你若是早点说出奸夫,还能少受些苦楚。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包庇奸夫吗
冷汗渗透衣衫,我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目光焦灼地望向大门处,怎么还不来!
住手!春桃发髻散乱地冲进来,声音颤抖:我家夫人乃是侯爷正妻!你们谁敢动她!
春桃不动声色地对我使了个颜色,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满室寂静。
噗嗤——蒋芸娘大笑出声,她这个水性杨花的荡妇如果是侯夫人,我还是当朝贵妃呢!
侯爷已经回府了!春桃急红了眼,伸臂死死挡在我身前,你们若敢伤我家夫人分毫,侯爷必让你们——
蒋芸娘捡起地上的刑板,对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好姐姐,你还是早点说出奸夫是谁吧!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啊!
韩越清别过脸不看我,却始终没有出声制止。
我死死盯着大门方向。
快了……就快了……
就在板子高高扬起的刹那,我看到门边冲出一个身影。
我悬着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终于来了。
我强忍着喜意哭喊:你们敢!我是侯夫人!是你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韩越清,你大哥若知道你们这样对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大哥韩越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映容,你就是编也该编个可信的人。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大哥不近女色他怎会娶妻还是娶你这个弟弟的未婚妻
我凭什么不能娶她
data-fanqie-type=pay_tag>
2
5
韩越清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回头。
他的大哥,靖安侯韩越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眸光森寒。
而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抬眸轻唤:夫君。
大、大哥……韩越清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韩越泽眼神扫过刑板,眼中杀意翻涌:你们在做什么
夫君!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们要害我腹中的孩子……
住口!蒋芸娘尖叫着打断我,侯爷莫要听这贱妇胡言乱语!是她不守妇道,背着越清与人私通有孕!她、她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配留在韩家
他冷笑一声,眼神森寒:我的妻子怀了我的孩子,你们却敢污蔑她与人私通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院中。
蒋芸娘张着嘴,面色惨白如纸,手中木板啪嗒一声落地。
韩越泽一把将她踹开,小心翼翼地将我打横抱起。
乌泱泱的诰命夫人们正挤在府门口,最前排的丞相夫人手里的团扇都惊掉了。
正是我以赏花为由邀来的各府女眷。
很好,人都到齐了。
大、大哥韩越清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大哥……你、你真的娶了她!
不然呢韩越泽讥诮地挑眉,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为我二弟守活寡
大哥!你怎么能娶映容!韩越清满眼的不可置信,映容,她是我的未婚妻!
韩越泽目光冰冷地看向他身后的蒋芸娘,冷冷反问:你的未婚妻那这位又是谁
韩越清被问的语塞,周遭瞬间炸开窃窃私语。
这真是韩家二公子不是说他战死沙场了吗怎么这会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这出戏比戏楼里唱的还精彩。战死的未婚夫带着外室和孩子回来,守寡的未婚妻转头嫁给了大伯……
啧啧,谁能想到韩二爷才是那个薄情负心汉你看看那孩子,少说也有一岁了,可不是在他‘战死’之前就有了
韩越清脸色越发难看,紧盯着我,声音软了几分:……映容,你原本就是要嫁给我的,对吗你是在喜堂上听说我死了,才嫁给我大哥的……其实你心里的人,一直都是我,对不对
韩越泽抱着我的手臂骤然收紧,将我往怀里搂得更紧了几分,嗓音低沉:映容,现在是我的妻子,你的嫂子。
我轻轻挣扎了下,示意他松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我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他才勉强放我站稳。
我没理会韩越清希冀的目光,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就算本该嫁给你又如何你呢你还本该出现在喜堂之上,可当时……你在哪儿
6
韩越清脸色灰白,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哑然。
我继续道:你为了摆脱我,不惜假死脱身,甚至连韩家上下都一起瞒着。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我嫁给谁,都与你无关。
映容!他神色痛楚,你们才成婚三月,可我们青梅竹马十年的情分……
十年情分我冷声打断他,那你不妨解释解释,你身边的女人和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唏嘘。
韩二公子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啊!
何止不地道简直无耻!
还好苏氏改嫁了,若是傻傻地嫁进来守着望门寡,今日岂不是要被这对奸夫淫妇欺辱死
韩二爷想必是忘了,当初可是你们家三催四请,非要苏家姑娘过门冲喜的!
这话宛如一块巨石投入湖中。
我垂眸掩去眼中快意。
没错,正是韩老夫人以未婚儿媳的名义,强要我捧着灵牌拜的堂。
而那时,恐怕我的亡夫正在千里之外,抱着美人看着孩儿,急于摆脱我。
前世,我得知韩越清的死讯,肝肠寸断嫁进了门。
今生,睁眼之时已然是在喜堂之上,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嫁进韩家的大门!
韩越清满脸悲痛,好似假死另娶的人不是他。
蒋芸娘忍不住扯他衣袖,含泪道:夫君!我才是你的妻子啊!我们的儿子还在这儿呢,难道你当真要抛下我们
我目光缓缓扫过他身旁瑟缩的蒋芸娘,最终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瞧着不过一岁多,生的玉雪可爱,一双怯生生的眼好奇地望着我。
我唇角勾起一抹讽笑:这孩子倒是伶俐可爱,只可惜生于不义!
韩越清,我们的婚期是三个月前,可这孩子至少一岁,怀胎十月,那你们勾缠至少有两年了。当时我们可还是未婚夫妻,你现在来和我谈情分,会不会太晚了
韩越清脸色难看:映容!你何必迁怒一个无辜稚子
无辜我定定看着他,难道当年定下婚约时,是我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应的
如今倒来和我谈稚子何辜这孩子生在夫妻之间自然无辜,可若生在其父与旁人尚有婚约在身之时,便是活生生的罪证!
韩越清踉跄后退半步,蒋芸娘立时扑过来扶住他手臂。
这情态倒似我成了咄咄逼人的恶人,他们反倒成了苦命鸳鸯。
二弟,韩越泽忽然开口,声音冷硬,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就莫再作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他揽住我的肩,你嫂嫂如今有孕在身,受不得这般乌烟瘴气。
韩越清似突然醒悟,死死盯着他:大哥,你是不是早就对她……
韩家子弟,不该做逃兵。韩越泽冷冷打断,不管是战场上,还是情义上。
众人听得点头,议论纷纷。
我将脸埋进韩越泽怀里,肩膀微颤,旁人以为我在哭,却无人看见我咬唇忍笑的得意。
真是痛快啊,韩越清,身败名裂……
才只是个开始。
7
韩越泽没再追问我和韩越清的往事,但衣袖下紧握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我轻叹一声,主动握住他的手:夫君可还记得成亲那夜,我说过什么
韩越泽眸光微动,薄唇紧抿。
我说过……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从今往后,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夫君一人。
若我真对他还有半点情分,今日便不会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瞧这场戏了。
说着,我故意捏了捏他的手指,侯爷整日上阵杀敌,竟这般没信心
你可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声音沙哑,那日喜堂上,我看见你捧着牌位走来时……我既想夺过那该死的牌位砸个粉碎,又想……若站在那处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其实当日喜堂之上……
我知道。他突然打断我,我知道那杯合卺酒里下了药。
我浑身一僵,脸颊瞬间发烫。
他竟然……都知道
可你喝了。我低声道。
我当然要喝。他的手指轻柔地擦过我的眼角,映容,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呆呆望着他。
那年你十二岁生辰,在苏府后花园荡秋千,杏花落了满身。他眸色渐深,那日我奉命给你父亲送军报,远远看了一眼,就看痴了。
我震惊地睁大眼睛。
十二岁!那时我才刚与韩越清定亲!
可那时你已是二弟的未婚妻。他收回手,声音微哑,我不能夺兄弟之妻。
我的手突然被他握住贴在胸口,那里传来有力的心跳。
那日你捧着牌位拜堂,我站在一旁,看着你哭红的眼睛,我甚至在想……若那牌位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却被他趁机在掌心啄了一下。
我知道你当时是在利用我。他将我的手重新拢在掌心,可映容,我心甘情愿。若非如此,我如何能名正言顺娶你为妻。
我望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想起前世被折磨致死的那个雨夜……
怎么哭了他慌忙来擦我的眼泪。
我只是再想……我哽咽着环住他的腰,若早些就能遇见这样的你……
他将我拥入怀中:现在也不晚。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8
三日后,韩越泽召集族老,将韩越清与蒋芸娘的事摊开在明面上。
二弟既已有家室,便该补全礼数。韩越泽语气平淡,明日宴请宾客,娶蒋氏为妻。
蒋芸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暗喜。
能进韩家族谱,她也能名正言顺留在韩家了。
韩越清脸色微变:大哥,我和芸娘她……
另外,韩越泽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缓缓展开,签了此契,带着你的妻儿离开韩家,自谋生路。
竟是逐出宗族的契书!
蒋芸娘脸色骤变:侯爷!越清可是您的亲弟弟!
正因为是亲弟,才不能纵着他背信弃义。韩越泽冷淡地扫过她带着金镯的手腕,韩家祖训,凡背信弃义、辱没门楣者,逐出家门。
蒋芸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不能这样!她慌乱地扯住韩越清的袖子,二爷,咱们的孩子不能没了宗族啊!
韩越清直直看向韩越泽:大哥是要赶我走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韩越泽居高临下地看他,假死逃婚,弃家族颜面于不顾;佯装战死,陷满军将士于死地。桩桩件件,哪一条冤枉了你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蒋芸娘脸色由喜转惊再转为怨毒。
前世她得了诰命夫人,今生……怕是连个平民之妻都要做不安稳了。
侯爷!蒋芸娘突然推开韩越清向我爬来,姐姐救我!我知道错了,不该顶撞姐姐……
我看着蒋芸娘扭曲的脸,轻笑:怎么不是口口声声真爱么如今有机会双宿双飞,你们反倒不乐意了
大哥,韩越清突然跪下,可否让映容,嫂嫂……与我单独说几句话
韩越泽眉头一皱,我拽了下他的衣袖。
后院亭中,韩越清死死盯着我:若我现在签了那文书,你会不会......有一丝难过
韩二爷说笑了。我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您的妻儿正等着您呢。
走出正厅时,我听见身后蒋芸娘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韩越泽突然捂住我的耳朵:别听。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我忍不住蹭了蹭。
9
被赶出韩家的韩越清和蒋芸娘过得并不如意。
他们在城郊置了一处破败的小院,院子狭小简陋,连往日的韩家马厩都不如。
搬进去第一日,蒋芸娘就受不住了。
她泪眼婆娑地瞪着他,这鬼地方怎么住人你大哥是堂堂忠勇侯,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把我们赶出来受苦
够了!韩越清猛地甩开她,你以为现在我们还有什么脸回去求他们大哥不会管我们了,韩家……也不会再管我们了!
蒋芸娘被他的怒吼震住,半晌,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韩越清站在门口,门外秋风瑟瑟,一片枯黄的落叶飘到他肩上。
他恍惚想起那年深秋,映容站在枫树下等他。
她绣的香囊里装着安神的药材,说是担心他夜读伤神……
他们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昔日的世家公子沦落市井,处处碰壁。
韩越清只能去城中做些抄写的活计,赚几个铜板。
蒋芸娘尖酸刻薄的本性全暴露出来,整日里指桑骂槐,说他窝囊废。
听说二夫人昨夜又闹了一场,春桃捧着新采的梅花,压低声音,骂二爷没出息。
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炭火,唇角微扬。
这算什么
前世我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时,连这样破败的栖身之所都没有。
夫人韩越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在想什么
我转身靠进他怀里:在想……冤有头,债有主。
10
岁末年关,满京飞雪。
一道圣旨震动了整个京城。
原护军统领韩越清,擅离职守,诈死脱逃,致使三万将士身陷敌营、全军覆没,罪无可赦!即日革职查办,押入大牢,等候问斩!
春桃在我耳边念完这道旨意时,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身后跟追进来的护院。
我仔细一看,这人是韩越清。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哪还有半分从前倜傥恣意的少年将军模样,反倒像一条丧家之犬,狼狈至极。
护院要赶人,我抬手制止。
韩越清踉跄着跪倒在地,伸手抓住我的裙角,抖得不成样子:映容……我做了个梦……
他死死抓住我的裙角,声音哽咽:梦到你捧着我的牌位成亲,梦到芸娘害死了你……那根本不是梦对不对那是我们的前世是不是
我缓缓蹲下,与他平视:是又如何
我错了,映容。他肩膀猛地一颤,嗓音嘶哑,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被那贱人哄骗!映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我笑了,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韩越清,你现在才想起来后悔
我捧着牌位嫁进来的时候,你在哪
我日日以泪洗面为你茹素守孝的时候,你在哪
我被蒋芸娘活活害死的时候——我一字一顿,你又在哪!
韩越清如遭雷击,颓然瘫坐在地,喃喃重复着:对不起……映容,是我对不起你……
官兵破门而入时,韩越清突然回头嘶吼:映容,若有来世,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不会有来世了。我只愿与你,我平静地打断他,字字如刀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11
年节里,我听春桃提起韩越清的下场。
他被判了斩首,行刑那日,大雪漫天,竟没一个人肯为他收尸。
而蒋芸娘,早在官兵搜捕时便卷了家中所有钱财逃走,连一岁的孩子都丢在了雪地里。
后来,京城里传出了流言,有人在南方的青楼里见过蒋芸娘。
听说她逃出京城后,被人骗走了全部钱财,沦落风尘,因性子倔强得罪了恩客,被打残了一条腿,如今只能做些最低贱的活计。
春桃说起这些时,我不由恍惚了一瞬。
前世我在青楼被折磨致死的雨夜,也曾求过她给我一碗水……
可蒋芸娘是怎么说的姐姐,你骨头这么硬,想必还能多撑几日。
那孩子……我指尖轻轻抚过小腹,思索片刻,毕竟是韩家的血脉。
韩越泽抬眼看我,将剥好的蜜橘递到我唇边:你心软了
我摇头,轻声道:我只是不想他们作恶,还要连累一个孩子。
如今这孩子尚小,若有人好生教导……未必会重蹈覆辙。
那便过继给六叔吧。韩越泽捏了捏我的指尖,他们夫妻一直膝下无子,会善待他的。
我点头:这孩子若养在他们身边,想必能明事理。
他的手覆在我的小腹上,嗓音温柔:往后,你只需安心和我们的孩子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我靠在他怀里,缓缓点头。
大仇已报,而我和韩越泽,才刚刚开始我们的一生一世。
人世间的风霜雨雪,终于有人陪我共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