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季淮川当年为了追李怡,差点连命都不要。
可他们结婚才三年,他就变了。
李怡发现不对劲时,季淮川开始夜不归宿,身边还多了个需要他资助的女大学生。
据说那女孩家境贫寒,清纯柔弱,最会用一双小鹿眼崇拜地看着季淮川。
季淮川对她百般照顾,亲自接送,买房买车,像是恨不得把她后半辈子都安排好。
李怡心里堵得发慌,在一个雨夜拦住他的车,颤抖着问他到底怎么了。
季淮川坐在车里,摇下一半车窗,看她的眼神冷漠又嘲讽:李怡,上辈子我为你死了,你却转头就继承了我的家产,和你的初恋双宿双飞。这辈子,我不会再做蠢货。
李怡踉跄一步,脸色煞白。
他发动车子:这婚我暂时不离,毕竟我需要一个妻子来应付长辈。但你也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一分感情。我嫌脏。
1
那个雨夜,我终于拦下了季淮川的车。
他接连半个月没有回家。
我打他电话,不是不接,就是接通了也只有冰冷的沉默,和背景里另一个女人娇俏的笑声。
关于他和那个叫林清清的女大学生的事,已经传遍了我们整个圈子。
说他为她在学校附近买了豪宅,说他亲自接送她上下课,说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浑身湿透,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季淮川那张英俊却毫无感情的脸。
他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冰,还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嘲讽。
季淮川,你到底怎么了那个女孩是谁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凉薄的笑。
李怡,上辈子我为你死了,你却转头就继承了我的家产,和你的初恋双宿双飞。
这辈子,我不会再做蠢货。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上辈子
什么初恋
我呆呆地看着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他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像野兽的咆哮。
这婚我暂时不离,毕竟我需要一个妻子来应付长辈。
但你也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一分感情。
他的声音穿透雨幕,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里。
我嫌脏。
车子绝尘而去,溅了我一身的泥水。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雨水里,再也站不起来。
脏
那个曾经把我捧在手心,说我是他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的男人,现在说我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2
我淋了那一夜的雨,回家就发了高烧。
我躺在床上,烧得天旋地转,意识模糊。
我挣扎着拿起手机,指尖却连屏幕都戳不准,滑了好几次,才终于点中了季淮川的名字。
我想,我们结婚三年,他再恨我,也不至于对我不管不顾吧。
可笑,我都这样了,心里还对他存着一丝幻想。
电话响了很久,在我以为会被挂断时,终于被接起。
又怎么了
他不耐烦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在我耳膜上割。
淮川……我发烧了,好难受……你能不能……回来一下我的声音虚弱得自己都听不清。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后,我却听见他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咒,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又像想起了什么让他极度不快的事情。
那声咒骂很轻,但我听见了。
紧接着,才是林清清那柔柔弱弱的声音:季先生,是谁呀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季淮川的语气瞬间变了,是我熟悉的温柔:没事,一个不重要的人。你快吃药,还咳嗽呢
不重要的人。
这五个字,比窗外的冷雨还凉。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李怡,他的声音再度切换回冰冷模式,没有一丝起伏,发烧就自己去医院,或者叫救护车,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
嘟——
电话被挂断。
我抓着冰凉的手机,躺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我的高烧难受,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原来,我已经是那个不重要的人。
我忽然想笑。
李怡啊李怡,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都说嫌你脏了,你还指望他回来给你盖被子喂药吗
别做梦了。
3
那天晚上,我硬撑着自己去了医院。
给我看诊的,是我大学时的学长,苏辰。他现在是这家医院的主任医师。
他看到我这个样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怎么搞成这样季淮川呢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忙。
苏辰没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给我安排了住院。
我住院三天,季淮川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倒是娱乐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他陪着林清清在国外看秀的照片。
照片里,他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低头看她的眼神,是我曾经最熟悉的温柔。
原来,他不是变了,他只是把那份温柔,给了别人。
出院那天,苏辰送我回家。
车子刚停在家门口,就看到季淮川的车也停在那里。
他靠在车门上,正不耐烦地抽着烟,脚边一地烟头。看见苏辰扶着我下车,他猛地把烟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从苏辰身边拽了过去,力道大得捏疼了我的手腕。
李怡,你可真行啊。他低头盯着我,眼睛里像是淬了毒,这才几天,就迫不及待地找好下家了
我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皱眉。
他却看也不看我,转头看向苏辰,眼神里满是敌意和轻蔑:你就是她那个初恋吧
初恋
我跟苏辰都愣住了。
我什么时候有过初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季淮川眼神恍惚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忆拼凑着什么画面,但下一秒,那丝恍惚就被更浓的恨意覆盖。
他冷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苏辰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季淮川,你说话放尊重点!李怡刚出院,你作为丈夫,人死哪去了
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季淮川把我往身后一甩,像是丢一个碍事的垃圾。
我没站稳,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车身上,手腕火辣辣地疼。
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嘴里胡言乱语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这就是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当年为了追我,从三楼跳下来摔断了腿,还傻笑着说只要能让你看我一眼,断条腿算什么的季淮川
那个少年,早就死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不,不是沉下去。
是碎了,然后被风吹走了,一点渣都不剩。
4
从那天起,季淮川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
但他不是为了我。
他是为了折磨我。
他会故意在我面前给林清清打电话,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
清清,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乖,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挂了电话,他就会用那种嘲讽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你看,这才是爱。
我的银行卡被他尽数停掉。
我曾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季太太,如今却要为了生活费发愁。
我开始变卖他以前送给我的那些包包和首饰。
第一次拿着包去奢侈品回收店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店员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了然的同情。
走出店门的那一刻,我仰起头,逼回了眼里的泪水。
李怡,别哭。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5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失了宠。
曾经对我百般奉承的人,如今看见我都绕道走。那些过去嫉妒我的女人,现在都用看好戏的眼神,明晃晃地在我身上逡巡。
在一场慈善晚宴上,我成了她们眼中的头号活靶子。
季淮川的表妹,季瑶,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走到我面前。
哎呀,表嫂。她叫得亲热,眼里却全是凉飕飕的算计。
下一秒,她手一歪,满满一杯红酒,尽数泼在了我月白色的礼服上。
胸前,晕开一大片刺目的酒渍。
真对不起,表嫂,我不是故意的。她嘴上说着抱歉,脸上那点得意,简直要溢出来。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我垂眼看着胸前狼藉,闻着那股酸涩的酒气,没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像以往一样,难堪地找个角落躲起来,或者直接狼狈离场。
季瑶也这么想,她正准备说几句更难听的风凉话。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她,看向不远处。
季淮川正和林清清站在一起,那个女孩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清纯动人。
他看见了这边的动静,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转过头去,低声和林清清说笑。
那个眼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我忽然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我再也感觉不到难堪,也感觉不到心痛。
心脏那块地方,空了。
于是我笑了笑。
我伸手,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里,端起另一杯红酒。
然后,我走到季瑶面前。
她看着我,还有些不明所以:表嫂,你……
我手腕一扬,将杯中酒液从她头顶,缓缓淋下。
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流过她错愕的脸,再滑过她昂贵的香槟色礼服,留下蜿蜒丑陋的痕迹。
全场,死寂。
我学着她刚才的语气,轻声细语:哎呀,表妹,真对不起,你看我这手,最近总发抖。
我凑近她,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手这么不稳,以后怎么在酒会上端杯子还是说,季家的家教,就是专门往人身上泼东西
季瑶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我退后一步,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甚至还点了点头。
不过你别说,这颜色比你原来那身好看,衬得你脸……真白。
啊——!李怡!你这个疯子!
季瑶的尖叫声终于刺破了这片死寂,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话都说不囫囵。
这动静,终于让季淮川无法再装聋作哑。
他脸色铁青地大步走过来,林清清像只受惊的小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李怡!你闹够了没有!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看着他,不闪不躲。
我闹我轻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林清清,那她呢她站在你身边,就不算闹
你别把清清牵扯进来!他立刻把我挡在身后,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真可笑。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张我曾爱到骨子里的脸,此刻只觉得陌生。
那个为了让我看他一眼,就敢从三楼往下跳的少年,早就死了。
我的心,也早就被他亲手凌迟处死。
如今这点闹剧,不过是给这场失败的婚姻,再添一个笑话罢了。
季淮川,我平静地看着他,管好你家的人,别放出来乱咬人。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是何种风雨欲来的表情,也不理会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
我挺直脊背,拎着我那被弄脏的裙摆,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却令人作呕的宴会厅。
我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我们的婚礼。
他也曾那样专注地看着我,对我说:李怡,我季淮川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一辈子。
才三年,他的一辈子就到头了。
也好。
把他还给他自己,也把我还给我自己。
这一次,我不会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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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的生日。
那是我们结婚后我的第三个生日。
前两年,他都会给我准备盛大的惊喜。
今年,我什么都不求了。
我只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淮川,今天是我生日,你……能回来陪我吃顿饭吗】
等了很久,他回了一个字:【好。】
就这一个字,让我死寂的心,又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我像个傻子一样,开心地准备了一整天。
我去了超市,买了他最爱吃的菜。
我笨拙地学着菜谱,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我还从酒柜里拿出了我们结婚时他珍藏的那瓶红酒。
晚上七点,我把菜都端上了桌,点上了蜡烛,坐在餐桌前等他。
八点,九点,十点……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了。
蜡烛也快要燃尽了。
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等到最后,我趴在冰冷的餐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拿起手机,一条娱乐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标题是:【季氏总裁一掷千金,包下豪华游艇为新欢庆生】
配图是季淮川抱着林清清,站在游艇上切蛋糕的画面。
照片里,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背景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大字:【祝我的女孩,清清,生日快乐。】
原来……昨天也是林清清的生日。
原来,他答应我回来,只是随口敷衍。
原来,我的等待,我的期盼,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怡,你真傻。
你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瓜。
7
从那天起,我不再等他了。
我也不再哭了。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我现在这样。
我开始冷静地为我的离开做准备。
我联系了之前那家奢侈品回收店,把季淮川送我的所有东西,大到珠宝首饰,小到一支口红,全部卖掉了。
那些曾经代表着他爱意的物品,现在只是一堆冰冷的东西。
我拿着换来的钱,租了一个小房子,不大,但足够我一个人生活。
然后,我联系了律师。
我什么都不要。
季家的财产,我一分不拿。
我只要离婚,干干净净地离开。
律师看着我,有些不解:季太太,你确定吗按照法律,你至少可以分得一半的夫妻共同财产,那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我摇了摇头,很平静:不用了,我只要自由。
钱,他给的,我拿着都嫌烫手。
我嫌脏。
8
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我回了那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了我和他回忆的房子。
客厅里还摆着我们一起挑的沙发。
卧室里还挂着我们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我,笑得一脸幸福,依偎在他身边。而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深情。
多么讽刺。
我走进书房,从抽屉里拿出那份拟好的离婚协议。
我已经签好了我的名字。
李怡。
这两个字,我写得无比平静,没有一丝颤抖。
我把离婚协议放在他每天都会坐的办公桌上。
然后,我从无名指上,摘下了那枚他亲手为我戴上的婚戒。那枚戒指,我戴了三年,从未摘下过。现在,它硌得我手指生疼。
我把戒指轻轻地放在了离婚协议上,压住了李怡那两个字。
做完这一切,我拉着我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家门。
夜很静,轮子滚过地砖的声音在空旷的小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到小区门口,我停下了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栋楼,那个窗口,亮着灯。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他回来了,在等我。
随即又自嘲地笑了。
那盏灯,不是为我留的。那栋亮着灯的房子——那是他和林清清的灯。
或许,那个女孩正依偎在他怀里,撒着娇,问他工作累不累。
而他,会用我曾经最熟悉的温柔语气,哄着她。
挺好的,还省电了。
我拉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汇入深夜无人的街道,再也没有回头。
这一次,轮到我不要他了。
9
三天后,季淮川回到家。
在林清清那儿待了三天,被她那套撒娇哭闹的把戏弄得有些心烦,他难得想清静一下。
玄关一片漆黑,他皱着眉摸索着打开灯。
太安静了。
没有那盏永远为他留着的昏黄夜灯,也没有那个会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接过他外套的身影。
李怡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客厅里,他随手脱下的西装外套,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挂起来,而是孤零零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茶几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季淮川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这个女人,又在耍什么脾气玩消失
他扯了扯领带,烦躁地走进书房,准备处理几个文件。
一进去,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办公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份文件和一个东西。
【离婚协议书】。
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
协议上,还压着一枚戒指。
是他们的婚戒。
那枚钻戒在灯光下闪着冰冷刺眼的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
季淮川脑子里嗡的一声,怒火瞬间冲上了头顶。
离婚
她居然敢提离婚
谁给她的胆子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那份薄薄的纸,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它捏碎。
协议的末尾,是她的签名。
李怡。
两个字,写得平静又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呵。
季淮川气笑了,笑声里满是轻蔑。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像条狗一样求他不要离开。
没想到,她居然学会了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威胁他。
她以为她是谁没有了他季淮川,她李怡算个什么东西连她现在住的房子,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给的。
他掏出手机,想也不想就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传来。
季淮川狠狠地把手机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好,好得很。
关机,离婚,她这是把戏做全套了。
季淮川盯着那份离婚协议,眼神阴鸷。
他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而觉得可笑至极。
他把那份碍眼的协议连同戒指一起,随手扔进了最底层的抽屉里,锁上。
就当是她闹的一场笑话。
他笃定,这个女人就是在欲擒故纵。
她撑不了多久的。
最多三天,她就会灰头土脸地滚回来,哭着求他原谅。
就像以前每一次他们吵架一样,她哪次不是先低头的那一个
季淮川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烟圈,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漠。
等着吧,李怡。
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10
然而,三天过去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
李怡没有回来。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季淮川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家,安静得可怕。
以前,不管他多晚回来,客厅里总会为他留一盏灯。他喝醉了,总会有人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他的胃不好,家里总备着各种养胃的汤。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回家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打开冰箱,里面空得能跑老鼠,只有一瓶孤零零的矿泉水。
他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感觉到了冷。
这天晚上,他又一次在空旷的大床上睁着眼到半夜,身侧的位置,凉得像一块冰。
他烦躁地坐起身,从床头柜最深处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很久没用过的旧手机。
开机,屏幕亮起,壁纸上是李怡的脸。
那是他们去瑞士滑雪时拍的,她穿着厚重的滑雪服,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比身后的雪山还要灿烂。
他妈的,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他心里骂了一句,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冰冷的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的脸。
从她弯弯的眉眼,到冻得通红的鼻尖。
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重复了一整夜。
直到天快亮时,手机电量耗尽,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他将冰冷的手机死死攥在掌心,第一次觉得,那空荡荡的另一半床,硌得他骨头生疼。
第二天,助理张诚战战兢兢地站在他办公桌前汇报。
季总,太太……哦不,李小姐的离境记录、消费记录、通讯记录,全都查不到。她名下所有的卡都注销了,就像……凭空消失了。
季淮川捏着钢笔,手背上青筋暴起。
凭空消失她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他将手里的钢笔狠狠砸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助理吓得一哆嗦,赶紧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季淮川一个人。他靠在椅背上,扯开领带,呼吸粗重。
一种陌生的,他无法掌控的恐慌,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烦躁地拿起手机,下意识就要拨给李怡,可指尖停在半空,才想起那个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鬼使神差地,他拨通了林清清的电话。
淮川,你终于想起来理我啦你都好几天没来找我了,是不是那个女人又缠着你……
林清清娇滴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往日里,这声音能让他放松。
可今天,只觉得吵。
闭嘴!
他猛地吼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重生回来,到底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盯着被挂断的手机,办公室的死寂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李怡走了。
这个念头像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是林清清,眼眶通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娇弱模样,显然是硬闯了前台。
淮川,你怎么了你都好几天没来找我了,刚刚还在电话里吼我!她的声音,曾是他报复李怡的武器,现在听来,只觉得刺耳。
季淮川甚至没抬头,视线空洞地落在桌面上。
她走近几步,语气里带上了撒娇的抱怨:是不是又是那个女人她又跟你说什么了你不是说早就腻了她吗
那个女人。
这四个字,像火星掉进了火药桶。
季淮川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得林清清心头一跳。
那不是她熟悉的温柔,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嫌恶。
滚出去。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
林清清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滚。这次,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他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张诚!
一直守在门口的助理张诚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季总……
算一下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车,房子,所有东西。翻一倍,打到她账上。然后,把钥匙全部收回来。季淮川的语气,像在处理一笔失败的投资,没有半分情绪。
最后,让她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林清清的脸由红转白。淮川……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为了李怡她人都走了!
她的名字,你也配提季淮川低吼一声,向前踏了一步。那股暴戾的气息,吓得林清清连连后退。
你……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你说你喜欢我,说我跟她不一样……
季淮川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又难听。喜欢你我不过是拿你当刀,去捅她而已。他抬手指着门口,耐心耗尽,现在,拿着你的钱滚。再让我看到你,或者听到你的任何消息……
他话没说完,但那股阴冷的威胁,让林清清如坠冰窟。
张诚叫的保安已经到了门口。
不!淮川,你不能这么对我!林清清终于绷不住,哭了起来,这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我爱你啊!
可这一次,季淮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戏已经演完了,连唯一的观众都走了。
扔出去。他冷声对保安说,然后转身,不再看她一眼。
听着林清清被拖走时渐行渐远的哭喊与咒骂,季淮川只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整座城市在他脚下,像一个巨大的、冷漠的迷宫。
而李怡,就在这个迷宫的某个角落。
他曾以为自己拥有一切。
到头来才发现,他用一颗真心换来一把钝刀,捅向最爱他的人,最后把自己也捅得鲜血淋漓。
他必须找到她。
必须。
11
他开始派人去找李怡。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关系。
然而,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查不到。
她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换了手机号,名下没有任何房产和消费记录。
她就像一颗水珠,汇入了大海,无迹可寻。
季淮川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那种恐慌,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收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疯了一样地翻遍了整个家,试图找到一丝她留下的痕-迹。
最后,他在衣帽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箱子。
他找来工具,粗暴地撬开了锁。
箱子里,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是一沓厚厚的日记。
还有……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
【重度抑郁症】
诊断日期,是半年前。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翻开日记。
第一页,写的是:【今天,淮川终于答应和我结婚了,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字里行间,都是少女怀春的喜悦。
他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结婚第一年,他说他爱我,我相信了。】
【结婚第二年,我们开始吵架,他说是我无理取闹。】
【结婚第三年,他带回了那个叫林清清的女孩,他说,他对我,只剩下责任。】
……
【他说我脏。原来,我那么多年的爱,在他眼里,只是脏东西。】
……
【我好像病了,每天都睡不着,吃不下饭,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淮川,我好疼啊。】
……
【今天是我生日,也是我的忌日。我亲手杀死了那个爱你的李怡。季淮川,永别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被泪水浸透过,字迹都变得模糊。
季淮川拿着那本日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上辈子的记忆,那些被他选择性遗忘的,被恨意扭曲的画面,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
他都想起来了。
上辈子,他确实是为了救李怡而死。
那是一场绑架案,绑匪把他们逼到了悬崖边。
他毫不犹豫地把李怡推向了安全地带,自己却和绑匪一起坠入了深渊。
他死后,他看到李怡抱着他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
他看到她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迅速地消瘦下去。
他看到苏辰作为朋友,一直陪在她身边,开解她,照顾她。
他看到她继承了他的遗产,却一分未动,全部成立了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
她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
她守着他的回忆,孤独地过了一辈子。
直到五十岁那年,她郁郁而终。
临死前,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他们那张已经泛黄的婚纱照。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所谓的背叛,所谓的双宿双飞,全都是他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后,自己臆想出来的假象。
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拿着那些扭曲的记忆,当成了报复她的利刃。
他把她最珍贵的爱,踩在脚底下,碾得粉碎。
他说她脏。
啊——!
季淮川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远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让他几乎丧命的攀岩事故。
一块松动的岩石落下,是李怡想也不想地扑过来,用她瘦弱的身体护住了他。
她的后背被砸得血肉模糊,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而他,重生后,居然把这份救命之恩,忘得一干二净。
他这个蠢货!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12
季淮川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
他发了疯一样地找我。
他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几乎把整个国家翻了个底朝天。
他查了我可能去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亲戚朋友。
但,都没有。
我就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他开始酗酒,抽烟,没日没夜地工作,用疯狂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不到一年,他瘦得脱了相,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季氏总裁,变得憔悴又阴郁。
所有人都说,季淮川疯了。
为了一个不要他的女人,疯了。
他终于找到了我,是在两年后。
在一个宁静的海边小城。
那天,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然后,他看到了我。
我正在一家花店里,低头修剪着花枝。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我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恬静又安然。
那一刻,季淮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车。
两年了。
他找了我整整两年。
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颤抖着手,推开了花店的门。
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我抬起头,看到了他。
13
我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和我记忆中的季淮川判若两人。
他瘦得厉害,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一身昂贵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他看着我,那双曾经冰冷嘲讽的眼睛,此刻却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烈到近乎疯狂的情绪。
怡……怡……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这位先生,请问您要买花吗
我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就像在面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季淮川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李怡,你……你不认识我了
我歪了歪头,像是认真地想了想。
先生,我们……以前认识吗不好意思,我可能记性不太好。
我当然记得他。
这个让我爱过,也让我痛过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忘记。
只是,那个爱他的李怡,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我的冷漠,显然比任何指责和打骂都让他痛苦。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不……不可能的……李怡,你别这样对我……求你了……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先生,请您自重。我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如果您不买花,就请离开吧,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就在这时,花店的门又被推开了。
怡怡,我来帮你关店了。
是苏辰。
他提着我爱吃的晚餐,一脸温柔的笑意。
两年前,我离开后,是他辗转找到了我。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在我身边,给了我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这两年,他一直陪着我,照顾我,帮我走出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苏辰看到季淮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把我护在身后,看着季淮川,眼神冰冷。
季先生,这里不欢迎你。
季淮川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我们,眼里的血色更重了。
他像是被刺激到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苏辰。
又是你。李怡,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为了他
我还没开口,苏辰就冷笑一声。
季淮川,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弄丢的宝贝,总有人会珍惜。
把怡怡弄丢的人是你,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质问任何人。
季淮川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我,眼里满是痛苦和哀求。
怡怡,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我终于开了口。
季先生,我想你搞错了。
第一,这里才是我的家。
第二,我们之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结束了。那份离婚协议,你应该看到了。
至于重新开始……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抱歉,我嫌脏。
我把他当年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他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14
季淮川没有走。
他开始用各种笨拙又疯狂的方式,试图挽回我。
他买下了我花店旁边的那栋楼,每天就坐在正对着我的窗户边,一看就是一天。
他每天都来我的花店买花,把店里所有的花都包下来。
我收了钱,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些花一束一束地扔进了垃圾桶。
他学着给我做饭,送到我门口。
我直接连着保温桶一起,放在了门外的垃圾桶旁边。
他开始像个跟踪狂一样,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我去海边散步,他就在不远处跟着。
我去超市买东西,他就在货架的另一头看着。
我只当他是个透明人。
他越是痛苦,我心里就越是平静。
这些,都是他欠我的。
15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和两年前我拦下他车的那晚,一模一样。
我关了店门,和苏辰一起往家走。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淮川就站在雨里,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浇得浑身湿透。
他看到我,疯了一样地冲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怡怡,你听我解释!上辈子的事,是我错了!我记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怡怡,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哪怕要我的命……
我看着他现在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平静地抽回我的手。
季淮川。
我连名带姓地叫他。
不管你有什么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误会,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我之间,早在你说出‘我嫌脏’那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两清了。
人死不能复生,被你亲手杀死的爱情,也一样。
我不再看他,转身和苏辰一起走进了楼道。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那声音,被雨声掩盖,显得那么绝望,又那么无力。
16
我以为他会就此放弃。
但我低估了季淮川的疯狂。
他找到了我父母。
跪在我父母面前,扇自己的耳光,求他们劝我回头。
我爸妈被他吓到了,打电话给我,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说了一句:爸,妈,你们的女儿,已经死过一次了。
后来,他又做了一件更疯狂的事。
他公开宣布,将季氏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转入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怡然慈善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专门用于抑郁症患者的救助和心理干预。
一时间,舆论哗然。
所有人都说,季淮川为了追回前妻,已经疯魔了。
他做完这一切,又来找我。
那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像是回到了我们初见时的模样。
他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一大束白玫瑰。
那是我以前最喜欢的花。
怡怡,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知道,我说再多都没用。
我把我的一半身家都给你,不够,我把我的命也给你。
我只求你,别再不要我。
他的声音,卑微到了极点。
如果是在三年前,听到他这番话,我大概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是现在,我的心,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接过那束白玫瑰。
他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
然后,我当着他的面,一朵一朵地,把那些花瓣全都撕碎,扔在了地上。
季淮川,我看着他瞬间僵住的脸,缓缓开口。
我曾经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去死。但是,你亲手杀死了那个我。
你以为你现在做的这些,是弥补吗
不,你只是在弥补你自己的愧疚,在感动你自己。
你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我要的是什么。
我顿了顿,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我以前想要的,是你的爱,是你全心全意的信任和陪伴。你给不了。
现在我想要的,是平静安稳的生活,不被打扰。你也给不了。
所以,季淮川,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谢谢你让我明白,靠自己,远比靠一个随时会变的男人,要可靠得多。
说完,我不再看他。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着阳光走去。
苏辰就站在不远处,对我伸出了手。
我走过去,把我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温暖,很安稳。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季淮川。
他就那样站在一地狼藉的白玫瑰花瓣里,像一尊被世界遗弃的雕像。
曾经不可一世的季淮川,如今,却连挽留我的资格,都丧失了。
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却买不回一份被他亲手摧毁的爱情。
他将用他漫长的余生,来偿还他对我犯下的罪。
而我,李怡,终于在埋葬了过去之后,走向了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
这一次,我只会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