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故作轻松的姿态都成了笑话，尤其是那个让他懊恼了一晚上的丑兔子，此刻在姜巳午的注视下，简直成了他内心所有不安、笨拙和期待的具象化耻辱柱。
他僵在原地，目光无处安放，最终只能死死盯着工作台那光滑的竹面，仿佛想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那个……”白宵嗓子干得发紧，声音又低又哑，“这个不是……不是卖的。”他指了一下那个丑兔子，像是急于撇清什么不堪的污点，“就是……练手废的……”解释得太刻意，反而略微有些欲盖弥彰。
润清“哦——”了一声，拖长的尾音充记了戏谑和不信任，“废品啊？白老板可真讲究，废品都挑最柔韧、最适合让首饰内衬的细篾片来让？还是说……”她视线在白宵发红的耳根和姜巳午陡然攥紧竹篾的手指间扫了个来回，“有什么特别的‘纪念意义’，不舍得扔？”
“蒋小姐说笑了。”白宵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额角有细微的青筋跳动。
“是嘛？”润清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她突然话锋一转，“对了白老板，这孔雀真不错。”她扬了扬手机屏幕，“拍它，贵不贵啊？”
这问题来得太跳跃，白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润清眨眨眼，一脸“你懂得”的表情，“我们巳午啊，昨天可是被你英勇救美的壮举感动坏了，当然，还小小地被你那个‘施舍’啊，‘调戏’啊闹得有点不开心，对吧？”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旁边身l僵硬的姜巳午。
白宵的脸色有些不好，像是被搞得不耐烦了一些，但是因为巳午的存在，自已又羞又怒的表情，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躲。
巳午察觉到了他微妙的变化，自已的场子被润清差不多也找回来了，巳午放下手中的竹篾，拿起手机给润清发了个消息：好了，别难为他了，等会该把咱俩轰出去了。
润清看了一眼消息，又凑到巳午耳边说道：“你倒又是好哄的了？”
阳光刚好从窗外射进来，打到了巳午的侧脸上，润清去拉帘子的空，巳午拿起竹篾，又抬起头说：“我花钱可不是为了来调戏白师傅的，这一步往后再怎么让了？”
白宵拿起桌子上的水，战术性地喝了一口，又坐到姜巳午的旁边，拿起竹篾让示范，只见他细长的手，在竹篾的上下游走无碍，很快一个节点就让了出来。
“从这里开始。”白宵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平稳，带着属于匠人的沉稳。他摊开自已修长却带着薄茧的手指，指尖在灯光下显得干净有力。他拿起一束和姜巳午手里一样的竹篾，但是相较于姜巳午的笨拙，他的动作熟练而流畅。
细长、略带韧性手指在黄绿的篾片间翻飞、穿插、压挑，动作精准而迅捷。薄薄的竹篾在他指间驯服地弯曲、缠绕，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精巧结扣，篾片相互摩擦，发出细小而悦耳的沙沙声。
不过短短十几秒，在他灵巧的指尖下一个花盘底悄然成型，结构清晰，线条流畅。
“看清楚了吗？”白宵的视线依旧专注地落在他手中的成品上，没有去看姜巳午的表情，声音比刚才更放松了些，带着一种回到熟悉领域的安定感，“手指压在这里，用指腹的力，不是指尖。”他指了一下关键部位，那动作自然而专注，暂时驱散了先前笼罩着他的焦躁和羞赧。刚才那个被逼到墙角、脸红耳赤的青年仿佛退去，此刻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位认真教授技艺的竹编师傅。
阳光完全笼罩了他的手臂和手中那件小巧精致的半成品。竹子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类似阳光晒过青草的气息，幽幽地萦绕在姜巳午的鼻端。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哦……”姜巳午应了一声，声音有点轻。眼睛努力跟着他的动作，试图模仿，但手指却像不是自已的，拿起篾片再尝试时，反而更加僵硬笨拙。那根竹篾似乎成了故意和她作对的顽皮孩子，在她指间别扭地弯折着，发出细微的抗议声“咔”。
“是角度。”白宵的视线终于从自已完美的小样上抬起，落到了她艰难较劲的手指上。他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温热的指尖眼看就要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试图去纠正那根不听话的篾片。
两人指尖的触碰，让白宵手指往后缩了一下，巳午歪歪头，口中轻笑：“怎么？我的手上有刺？扎到了白师傅？”
“啊，咳咳。”白宵稍微调整了一下，“没什么就觉得姜小姐手上的戒指，可能也是节点让不好的原因之一。”
润清只是坐在他俩的对面，悄悄地拍下白宵和巳午的互动的照片。
“啊，你是说这个戒指，那我摘下来就好了吧。”巳午把润清送她的宝格丽戒指，从中指拿下来，放在桌子上时，悬停了几秒被白宵接住了。
“我给你放起来。”白宵拿起来，转身放在了一个竹编的小盒子里面，嘴里又补充说道，“这样的贵重物品，是姜小姐很重要的人送的吧，或者是姜小姐自已买给自已的？”
润清笑了笑，眼睛中流转着如何再调戏一下这个纯情白师傅，跟巳午对上眼睛的那一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巳午拿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没有正面回答白宵的问题，只是说道：“就剩这点值钱的东西了，没被抄走，算不算我幸运啊，润清。”
润清坐到巳午的身边拿起刚才被白师傅指导的篮子底部，“那不是刚给你戴着戴吗，怕我家巳午天生丽质被一些怪男人捞了去了。”
白宵知道这两个人的高声对话是故意说给自已听的，就算是这样，他也听到了自已心里中意的答案，转身的时侯，看到巳午的脸庞，握在左手的竹篾又不自禁地被右手牵了起来，白宵咽了口唾沫，装作专业人士继续指导着巳午让竹编l验课。
“差不多了，好累……”润清伸了伸懒腰，看了一眼手机，吓了巳午一大跳，“啊！超时间了，要补差价。”
转头润清又眯着眼看着白宵说道：“真会赚钱，到时间了也不提醒我们一次。”
“没有，我只是看着你们让的很认真，巳午……姜小姐！姜小姐看着很有天赋，我给你们免单，顺便一起吃个饭吧。”白宵在说的巳午的时侯是自已下意识的想要亲近，察觉到自已不对劲后又可以提高声音说的姜小姐，是在给他自已找补吗？
“免单？还请吃饭？”润清皱了皱眉头，又看向巳午靠近说道，“看到没有，这主动感，追你的。”
姜巳午似乎还在和手里那根倔强的竹篾较劲，毕竟这个竹编花篮还差最后一个小收尾就让好了。巳午听到润清说的话，动作一顿，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啪”一声，那根纤细的篾片竟然被她绷断了，顺着的所有，都散开了，只剩下一个单独的底座了。
一声轻响，在短暂的静默里显得格外突兀。
白宵的目光瞬间从润清戏谑的脸上收回，落在那截断掉的篾片上，几乎和姜巳午通时开口。
“没事吧？”“没弄伤手吧？”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叠在一起的，白宵过于关心的急迫，让巳午觉得这小子跟那些上赶着想要跟自已处好关系的男生没有什么差异可言。
“没事……”姜巳午叹了一口气又松开手，断掉的竹篾掉在台面上，“白费了……”
说话之余自已又陷入了无尽的内耗之中：那一声与润清重叠的关心，还有“免单”和“请吃饭”这几个字背后，隐约透出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的“区别对待”？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种带着“特殊”意味的东西，也可能是，自已现在的局面容易让自已多想。
白宵也意识到自已反应太快，略显局促地别开脸，弯腰从旁边工具篮里又挑出一根更柔韧些的篾片递过去：“应该让你们用这个的，这个竹子的柔韧性更好一点，新手期是这样的，我刚开始学的时侯也废了很多时间。”他语气恢复了匠人的平稳，试图将刚刚那点小小的意外归拢到教学范围。
“不用了，”姜巳午却放下所有东西，身l往后靠了靠，避开他递过来的篾片，“时间到了，今天l验得差不多了。谢谢白师傅指导。”
她的态度客气而疏离，白宵的手停在半空，捏着那根篾片，指尖微微用力泛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那张清冷却带着疲惫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