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门口,天空无星。
一个人影黑濛濛里站着,瞧着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叶婉瑜,她悄声喊了句:“是阿奴么?”
春十娘这一句差点没把叶婉瑜的魂送走。
“你是要吓死谁,站在这里做甚?”
春十娘赶紧赔不是,搀过叶婉瑜小声道:“我不放心,就想出来迎迎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进了屋子之后,春十娘把药从暖盒里拿出来道:“明哥儿送来的,说有了这个方便,药不凉,先喝了再说。”
“他们也是不怕麻烦,刚才我去诊厅,在那喝了不就行了,拿来拿去的。”
“也是好事,凉药喝了会泻肚,那还有啥药效,估计也是想早点治好你。”
叶婉瑜知道春十娘忍着没问霍夫人找她的事,她也得好好消化一下刚才武爷的话。
喝完了药她宽衣躺下才说道:“你放心,武爷和霍夫人不会出卖我的,我还是阿奴,以后的事情等我完全康复了再说。”
春十娘是个心大的,紧紧挨着叶婉瑜躺下,她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咱只要保得住命,就能来日方长,当阿奴好,没危险。”
念叨着春十娘很快就传出了鼾声。
伴着鼾声,叶婉瑜抚摸着自己的脸,若真如春十娘所说,武爷治好了她的脸,那就算她站在周修廉面前,也不可能被认出来,只是不知道脖子上和手背上的烙印能不能去掉。
叶婉瑜脑海里闪过一张俊脸,那个男人既不可能是罪奴,也不可能是北都府寻常百姓,可为何衣服小了还要穿,单就脚上那双上好的牛皮靴,就能换好几匹绸缎,更别说布衣了。
叶婉瑜想着想着眼皮子也打起架来。
“”
又是新婚夜,
叶婉瑜的盖头只是被掀开了那么一下,周修廉就忍不住地呕起来,
红梅在外间伺候着,叶婉瑜不放心地想出去帮忙,还是红梅进来传话道:“小姐,姑爷说今晚被灌多了酒,让您先歇着,他好些了就过来。”
叶婉瑜本以为是自己的脸吓到了周修廉,听红梅这么一说,心里反倒暖起来。
她的脸确实骇人,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周修廉不嫌弃她,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那晚,她一身红衣等到天亮,周修廉也没有回到房间。
其间,好像,她隐约听见外间红梅在和人说话!
叶婉瑜只是隐约听见,等她想听得真切些时,忽然盖头就被扯了下去。
叶婉瑜闷哼一声睁开双眸,已感觉浑身裹满了冷汗,漆黑中她很快听见了春十娘的鼾声,这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又是梦魇,只不过这次叶婉瑜终于发现有些蹊跷,因为重生后的每次梦魇她都梦见了丫鬟红梅。
万事万物都有预兆,红梅有事瞒她!
窗外开始有了淡淡的微光,叶婉瑜穿好衣服蹑手蹑脚起身出了屋子。
夜雾还没有散尽,春晨微凉。
整个医馆就有如坐落在仙境里一般,安静,隐秘。
她仰起头,深吸了几口气,整个人就马上清醒了。
尹太傅讲过,越国的北疆四季分明,且冬季尤为寒冷,玄武氏也是世代居住在此,因为地多人少,才深耕农作之道,也才有现在玄武氏的地位。
惠帝登基之后,玄武氏需要每年进贡两次,贡粮也是在逐年递增。
尹太傅口中的玄武氏,家主玄武业同样也没封官,很少露面,都可以算是个隐士了。
叶婉瑜琢磨着,难道玄武家的人都爱当隐士,每年被发配来的罪奴总得有几千人,他们允许罪奴成贱民,那北都府管辖的人可比官籍上记载的要多了。
贡粮增加,人力短缺,可有罪奴啊,罪奴干活是白干的,为何还要纳他们为自己人?
叶婉瑜要捋清根源,这样才能缩短在北都府的时间。
一年,叶婉瑜只允许自己用一年的时间留在北都府,若是等周修廉在京城根基稳固,别说报仇,就是想接近周家,恐怕都是要有尊贵身份的。
叶婉瑜一点都没察觉,回廊的柱子后面,有个人注视她很久了。
半月之前,玄武云楼从北山寒洞修养回来,就收到林家被判罪的消息。
他不顾身体刚刚恢复,带着人赶到林州时,已经是晚了一步。
他们打听出,自从林家被判罪之后,所有被杀的人连审都没审,而周修廉是日日去林州府衙的死囚牢,但最后一次是被抬出去的。
玄武云楼救人无果,才在出城门的时候,遇见了装满罪奴的囚车。
囚车他是见怪不怪,可解差对叶婉瑜的训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叶家无人幸存,可他却在囚车里看见了一个脸部毁容的罪奴。
十五岁之后,玄武云楼总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在叶婉瑜的生辰之日偷跑去林州,只为看一眼叶婉瑜过得好不好。
要是自己身体不允许,他就选一截当年最好的麦穗,系上红绳装在袋子里。祈祷叶婉瑜能平安健康就好。
那罪奴的脸挤在囚车缝隙中惨不忍睹,玄武云楼有些不敢确认,但一闪而过,他看见了罪奴裸露的手腕上,好似有桃花般的胎记。
而女囚眸子里透出的绝望,就如他在皇宫里,望向父亲的最后一眼。
好在囚车是去往北都府的,他这才带着人先行回了北都府。
武爷在得知他带回来的消息之后,才决定要给这批罪奴诊脉,因为他曾经仔细地看过叶婉瑜手腕处的桃花胎记。
当年从京城回到北都府之后,武爷就给叶大金送出了书信,玄武业被软禁宫中,少主中毒生不如死,两家若再联姻定会让皇帝猜忌,只能明面上不再往来。
武爷并不知道,玄武云楼一直记着六岁时,握住他手指的那个嫩娃娃。
玄武云楼不想打扰叶婉瑜,他既心疼又揪心,趁天还未大亮,他才悄悄地离开。
他要去北山的桃花林,看看今春的桃花会不会早些开。
早钟敲过,西园的各间屋子开始有灯亮起。
叶婉瑜活动了下身体,也许是适应了劳作,也许是喝的药太灵,她身上完全没有疤痕扯着皮肉的那种疼了。
她心里也开始佩服起武爷的医术,若是在北都府这一年,能让武爷教教她,那就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