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梨枝 > 第一章

我的夫君乃浩岄门大师兄,最是仁善正义。
救下邪教教主之女并认作义妹。
阮星衣想要漂亮簪子,他给她买。
阮星衣想要放风筝,他陪她放。
阮星衣想要萤火虫,他帮她抓……
而我成为众人眼中,只知哭闹心胸狭隘的妻子。
后来,阮星衣被打成重伤,需得双修恢复功力

江远之再一次言辞恳切:
阿枝,我与星衣绝无半点儿女私情。
双修实乃迫不得已,你莫要多想。
救了她,也算是为你腹中胎儿积德了。
只这一次,可好
这次,我难得大度:好。
他不知的是,我腹中胎儿早已被阮星衣毒死。
而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1
没吓着咱们阿枝吧
江远之眉眼含笑,揉了揉我的发。
我靠坐在床头,能看到镜中的自己面无血色。
就在一盏茶前,烛火尽数熄灭。
我怕黑,只有江远之知道。
而江远之毫不吝啬地告知了阮星衣。
阮星衣装神弄鬼,用暗器灭了我屋中烛火。
扮作红衣女鬼在窗外飘荡。
我不怕鬼,可我实在怕黑。
险些当场窒息而亡。
江远之被尖叫声引来,没有责备阮星衣半句。
我只是逗逗嫂嫂。
嫂嫂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阮星衣抹去脸上的血,完全没当回事。
她叫我嫂嫂,是因着江远之认了她做义妹。
认邪教教主之女当义妹,也只有江远之能干得出来。
可天下人没有谁指责他。
反而都夸他及时拯救了一个清纯无辜少女。
这些年来,只要阮星衣想要的,没有他江远之给不了的。
可他给阮星衣的,明明都该属于我。
我哭过闹过。
在他眼里都成为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久而久之,人人知我心胸狭隘,连夫君义妹的醋都要吃。
此前因着阮星衣一句不喜江远之与我同床。
江远之重欲,要得凶。
却从那以后未再与我睡过一屋。
今晚之事,阮星衣不当回事,江远之也没放心上。
我深吸了口气,扯开他的手。
见我冷着脸,他的笑容慢慢僵住。
随即消退干净。
这点事何至于你闹脾气
星衣知分寸,不过是性子贪玩罢了。
阮星衣冲我眨了眨眼,一脸无害。
是啊嫂嫂。
你不会为着这点小事生气吧
见她出声,江远之转过头。
宠溺地笑了笑。
起身拿了帕子给她擦掉脸上的血迹。
动作轻柔。
你啊你,下次不许再这么玩了。
你看都把你嫂嫂吓成什么样了。
他擦完,又坐下握住我的手。
仍是笑意满满。
阿枝胆子小,经不住吓。
我就这么一个阿枝,可别吓坏了。
我看着这样的他,胸口酸闷。
分明他知道我最怕黑,也曾因此千里寻得夜明珠赠与我。
那时他握着我的手。
含情脉脉:每一晚就让它代替我陪在阿枝身边,守护阿枝。
我信了。
他说想娶我,我便嫁给他。
他说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我即便无半点武力,也愿跟随他左右。
他救人无数,我识医术,便为那些人疗伤。
直到他救了阮星衣。
打着兄妹的名号你侬我侬,甚至只因阮星衣一句看中夜明珠。
他便亲自从我这儿拿走送到她手中。
我愤怒,反抗。
他叹气,百般无奈:星衣自小呆在千山暮雪上,天寒地冻。
除了茫茫白雪作陪,便无其他玩物。
你就让给她吧,下次我再给你寻一个就是。
我也信了。
可至此再不见夜明珠身影。
他忘了这事。
只能夜夜点着烛火照明,方可安心入睡。
2
我喉咙干涩,鼻腔发酸。
却不愿再以泪示人。
我已经在江远之面前哭过很多次了。
再哭又如何,他也只会认为是我在以泪博他怜爱。
从而认定我心胸狭隘,还在与他的义妹置气。
我乏了,你回去吧。
我重新躺下,背对着他们。
片刻。
江远之将手放在我肩上,语气欣慰:
睡吧。
夫君今夜不走了,就在屋里陪着你。
闻言,我心头微热。
正要转过身去,阮星衣突然出了声。
远之哥哥,你说过要陪我抓萤火虫的。
我看今夜月色正好,萤火虫肯定不少,就今晚吧。
这……
江远之迟疑了。
只一息,便在我肩上拍了拍。
我的确答应过星衣要陪她抓萤火虫。
阿枝便自个儿好好歇息吧。
等抓到了,我给你拿一些回来。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我攥紧褥子,泪水滑落。
张了张口,强压着哭腔应了声。
一手抚上我的耳廓,江远之语中带笑:
乖阿枝。
只碰了下,便被阮星衣拉走了。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
就在我攥住胸口布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从耳边响起。
宿主,你的攻略任务即将失败。
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界,还是离开
我顿住。
跟了江远之这么多年,我险些忘了。
我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穿越至此,有一个任务。
十年之内,让江远之对我的爱意达到百分百。
和他成亲那日,系统出现。
显示攻略即将完成。
我便没再去管,与他琴瑟和鸣,比翼双飞。
已然忘了系统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到如今,它再次出现。
说我即将攻略失败。
十年。
时间就要到了。
如果我选择留在这个世界,或许还能与江远之携手共白头。
可,我不愿了。
抹了把泪,我哑声开口:我选择离开。
系统提醒:您如果离开,攻略对象将失去他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我抚上腹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
3
在离开前,我想回一趟浩岄门。
那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家。
而江远之作为大师兄,出来闯荡江湖已有三年。
是时候回去了。
掀开车帘,我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
阮星衣坐在原本属于我的位置,冲我粲然一笑。
嫂嫂,我脚伤了,远之哥哥让我坐里面。
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江远之。
江远之冲我弯了弯眼。
阿枝,星衣也一同跟我们回去。
车里空间小,星衣昨夜抓萤火虫时伤了脚。
你体谅体谅她,就坐外面吧。
认了义妹,自然要带回去的。
可让凭什么让我坐外面
她做坐里面
我放下车帘,从马车上下来
绕过他,往另一边走。
江远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拉住我的手。
阿枝,你做什么去
我轻笑,我沈家还没有穷到连个马车都买不起。
外面,谁爱坐谁坐。
穿到这个世界。
我是浩岄门掌门之女,父母兄长宠爱,没吃过什么苦头。
更不会存在坐马车需要坐外面的情况。
没吃过的苦,凭什么要在阮星衣这里吃
江远之蹙了下眉。
到底没说什么。
还未走远,我听见上了马车的江远之哄阮星衣。
她就那样,一点小事斤斤计较,被门主惯的。
你切莫同她置气。
心脏密密麻麻的痛。
从前的江远之爱我入骨,怎么会说这种话。
那时吃不惯饭菜,他便为我学习厨艺。
在君子远庖厨的古代,为我一次次进入厨房。
我受了点风寒,他便焦头烂额,无微不至守在身边。
出远门,他生怕我硌疼,在马车里铺满厚厚的软垫。
即便后来走江湖,常与打交道,他也一如既往地疼爱我。
可自从救了阮星衣。
他便不再是他了。
4
回到浩岄门,我终于见到了爹娘和兄长。
自从我武功尽废,他们便不允我再下山。
这次我百般撒娇恳求,终得他们准允和江远之一起下山。
一走就是三年。
我后悔了。
可苦涩含在嘴里,不舍得同他们说。
回屋路上,碰到了两个弟子。
我在廊上,他们在石子路上,未看到我。
男弟子:大师兄把阮星衣带回来了。
女弟子:是啊,大师兄对她真好,还亲自喂她喝药呢。
男弟子:阮星衣生得如花似玉,大师兄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女弟子:万不可胡说,大师兄都有大小姐了。
男弟子:要我看不是没可能。
大师兄功力了得,虽不争不抢,但最是喜好行侠仗义。
大小姐五年前筋脉尽断,武功尽失,与废人无异。
阮星衣身手不容小觑,正与大师兄相配。
大师兄需要的,是能助他一臂之力,懂他想要什么的人。
大小姐只给得了爱,终与大师兄不合适。
二人渐渐走远。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丫鬟寻过来时才回神。
怎么了小姐
我别开头抹了下眼角的泪,无事。
姑爷呢
姑爷在阮姑娘屋里……
丫鬟顿了下,没再说下去。
去看看吧。
我抬脚过去,经过窗外时停了步子。
屋中,阮星衣坐在小榻上,伸出白嫩细润的脚。
江远之半蹲在地上。
一手握着她的脚踝,一手给她伤口上药。
动作轻柔,眉眼含情。
时不时凑上去吹气,生怕疼了她。
见到我,阮星衣勾了勾唇。
白润的脚趾往前探,碰了碰江远之敏感部位。
江远之低笑,在她脚踝上的手稍稍收了力。
顽皮。
阮星衣撇嘴,从小榻上滑下来坐在他身上。
修长白皙的双腿夹住他的腰。
双手攀上他的背。
撒娇道:远之哥哥,我困了。
江远之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肢,嘴上不悦:
困了自己上床睡觉。
不嘛,我脚疼。
只片刻,江远之便无奈叹气。
起了身,就着原本姿势将她抱起。
阮星衣看着我,眉开眼笑。
身子故意往下滑了些,在他敏感部位蹭了蹭。
江远之仿若不觉,抱着她进了里屋。
丫鬟也看到了,忧心地看着我。
小姐……
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狼狈地落荒而逃。
5
晚间,江远之终于舍得从阮星衣屋里出来。
我坐在桌前,不看他一眼。
环香同我说你不肯喝药
是不是等我回来喂啊
江远之端起桌上的一碗药,好笑说:
我的阿枝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说罢,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自从五年前受了重伤过后,我便需要每日服药。
这药我本是不打算再喝。
还有十天,我便离开这里了。
喝与不喝没有什么影响。
见他亲自喂,便想到了我们从前的种种。
我叹了声气,正要张嘴去接。
忽听江远之说:
阿枝,星衣睡不惯偏房。
她想……睡你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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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住。
下一顺火气上脑,抬手一挥。
汤碗从他手中脱落,药洒了一地。
江远之猛地站起身,难以理解地看着我。
阿枝,你这是做什么
星衣从小就没说过什么好床,不过是贪念罢了,你又何必动怒
胸口忽地刺痛。
我摔进床间。
江远之脸色变了变,伸出的手却慢慢收了回去。
眉头微蹙,似有不悦。
阿枝,你的把戏真是越来越多了。
当初未娶你之前,你多么纯善,可如今……
如今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他甩了袖,这两日我便不过来了。
你好好反思,知错了再来见我。
我捂住发疼的胸口。
指着门口,歇斯底里:滚!
江远之面色难看,气得转头走了人。
6
两日里,江远之没再来过。
环香照例给我端药来,这回却心不在焉。
见她不小心把汤药洒了,烫伤了手。
我拉着她的手给她拿冰袋捂。
问怎么回事,她这才说了。
这两日阮姑娘与门中弟子打成一片,大家都喜欢她。
外头都在传姑爷与阮姑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还说姑爷喜欢的是她,与你成亲不过是因着……
环香低垂着头。
因着五年前你为了救他废掉武功,险些丢掉性命。
说姑爷是为了报答你,所以才娶你的。
阮星衣不过来了浩岄门三天。
便得人人所喜爱,就连我爹也考虑要将她收为关门弟子。
江远之不来见我的日子,都是与她待在一起。
传出这样的风声并不怪。
而我,五年前的的确确是因为救江远之,葬送了毕生功力乃至身体健康。
可那时他已是我的未婚夫。
这些话没有传到江远之耳朵里,可他听之任之。
压根不在乎。
我对江远之的那点期许一点点磨灭。
只等离开那天。
期许落空,爱意消逝。
7
江远之刚回门几天,便要带着门派弟子讨伐洛州作恶多端的妄仙堂。
阮星衣也一同去。
我现在只想多陪爹娘一天是一天。
不想跟着他行侠仗义了。
江远之却来了我屋里。
阿枝,午时出发,可收整好了
我抬眼看他。
眼前男子身姿颀长,挺拔如松,面若冠玉。
是我当年第一眼便钟情的人。
他好像变了。
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终究物是人非,人心易变。
我笑了下,你去吧,这次我便不跟着去捣乱了。
江远之笑容微顿。
这么多年了,与他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我只懂得医术,没有武功傍身。
因此落得不少诟病。
江远之也曾多次劝我归门,可我不肯。
我从未连累过他。
甚至只要受了伤,我能一连几个日夜不睡为他治疗。
被人骂拖后腿时他却不曾为我辩解。
阮星衣多次被刹血教追杀,江远之回回舍身相救。
我不悦,制止他再管她。
他却说我无理取闹,人命关天,我是医者当有仁心。
可他不知,那些人会追杀阮星衣。
是受她自己所指使。
刹血教教主之女,娇宠着长大,教主怎会命人追杀她
所谓追杀,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
知道这些,还是有一次她受了伤,江远之求着我给她送药。
我去送时,听到了茶杯摔碎的声响。
而后是她与刹血教弟子的对话。
我匆忙折身回去,将话原模原样地说给了江远之听。
江远之无奈叹气,阿枝,你何必如此
我救阮姑娘是正义所使,你吃味也不该是这么吃的。
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得难受。
他不信我。
误以为我是因为他屡次施救阮星衣而吃醋才胡编乱造的。
见我说不出话,他更加笃定了。
便是笑着在我额头上亲了亲。
乖,别多想了。
夫君我啊,只爱你一人。
你忘了,我发过誓,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当初新婚夜,星眸皓齿的少年一身红衣。
一手牵着我的手。
一手对天发誓。
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字字诚恳,句句出自肺腑。
我记得的。
可现在,是他忘了。
8
我一点点拂开江远之的手,去吧,别让阮姑娘等久了。
江远之眉头紧皱。
又是因为星衣
是因为她要跟去,所以你才闹着不去对不对
我抿住唇,不想回话。
江远之定定看着我。
已是快没了耐心。
阿枝,我与星衣是兄妹。
你我是夫妻,你能不能放下偏见,学着接受她。
再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我回头正视他。
那就滚。
江远之愣住。
他倏地起身退开,沈梨枝,你别后悔。
我别开头。
心脏如同被一把刀层层割开,钝痛难忍。
等人离去,我摔进床间,死死攥着胸口布料。
蜷缩成一团,泪水止不住滑落。
痛。
太痛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人影。
视线慢慢往上,看到了去而复返的人。
江远之看着我,满脸心疼。
他坐下,将我珍重地抱入怀中。
我的傻阿枝,还是这么嘴硬。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
相信我好不好
我与星衣清清白白,绝无除了兄妹外的情谊。
他这样深情,眼中装的都是我。
我选择信他。
即便阮星衣对他心有不轨,但他心里只有我。
这就够了。
我抓过他的手,放在腹部上。
江远之顿了下,随即惊喜地瞪大眼。
怀……怀了。
我露出这么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嗯。
远之,你要当爹爹了。
江远之高兴疯了。
一步三回头,让我好好在家待着等他回来。
我点点头,看着他远去。
系统跳出来。
宿主,检测到您的决定有动摇。
您是否还要回原世界去
我唇角含笑,轻轻抚摸着腹部,再等等。
待最后一天,我给你答案。
9
离开的倒数第六天。
有弟子来报,说阮星衣遭江湖高手打成重伤。
人快不行了。
妄仙堂虽狂妄,恶事做尽,可也属小门小派,无厉害人物。
又怎会被打成重伤
一听便猜到其中有猫腻。
弟子支吾了下,老实回话。
原是阮星衣贪玩,江远之纵容,带着她往青州去了。
在青州遇到痛恨邪教的江湖高手,才遭此一难。
我眼皮跳了跳,问:远之呢
大师兄他……他带着阮姑娘上药神山求医去了。
我一刻不敢停,去了药神山。
药神山两千多个台阶,我没有武力,只能靠脚一步步走上去。
风尘仆仆赶到,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还未来得及欣喜,下一刻心便凉透。
阿枝,你来得正好。
星衣受了重伤,功力尽废。
需与内力深厚之人双修方可恢复功力。
那点欢喜荡然全无。
我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仍不相信。
什么意思
见我变了脸色,江远之握住我垂在身侧的手。
讨好地捏了捏。
阿枝,我与星衣绝无半点儿女私情。
双修实乃迫不得已,你莫要多想。
救了她,也算是为你腹中胎儿积德了。
只这一次,可好
浑身竖起的刺在这一刻尽数枯萎。
提起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险些摔倒在地。
江远之将我扶住。·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眼前模糊,轻轻摇了摇头。
无碍。
他又提:阿枝,星衣她需要我。
真的只这一次,好不好
我一点点牵扯唇角,眸中泪光闪烁。
难得大度:好。
江远之闻言,睁大双眼。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答应了。
激动地抱着我转了两圈。
而后马不停蹄地入了阮星衣住的屋子。
他不知,在他二人离开那日。
阮星衣曾来过我屋里。
端来一碗汤药。
嫂嫂,这是安胎药。
远之哥哥让我送来给你赔不是的。
当初是我做得不对,你可千万别放心上。
本有所提防,听到是江远之让送的。
加之从汤药中嗅出了所有药材,的确是安胎功效的。
我便当着她的面喝了下去。
当晚,孩子便流掉了。
原来,那药,是他们刹血教的堕胎药。
为了不让江远之分神,我没有让人把这事告知他。
在失去孩子后本伤心欲绝。
可现在看来,失去孩子未尝不是件好事。
10
这一场双修,持续了三天。
从阮星衣屋中出来时,江远之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星衣总算有救了。
多谢我的夫人。
他坐下,将我抱坐他腿上。
伸手抚了抚我的小腹。
我近距离看着他,心头酸涩。
又因为闻到了他身上事后的气息,胃里翻腾。
放我下去。
许是声音太冷,他愣了下。
而后凑过来在我唇上亲了亲,将我放下去。
阿枝,星衣饿了。
现在没有其他人,你下厨做一些吃的给她补补。
你是女子,应当知道行周公之礼后吃什么最补了。
我转头看向他。
气极反笑:江远之,我不是你的奴仆。
估计是没想过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
毕竟现在我二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江远之又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噗嗤笑了。
傻阿枝,你是不是又吃味了
我都说了,我与星衣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双修实乃迫不得已,若不如此,她便要失去毕生功力了。
行走江湖的儿女,你让她今后如何能活
我死死攥着拳,指甲嵌入掌心。
却不觉疼痛。
那我呢
他顿住。
当初为了你,我废尽功力。
此生不得再习武。
我觉得可笑,便笑了。
江远之,知道我为什么会接那一掌吗
因为我以为,我们会走得很远。
他神色一僵。
一时间哑口无言。
11
十年前,江家一夜被灭。
江远之侥幸逃脱,进入江湖闯荡,默默提升功力。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为家人报仇。
我得到系统派发的任务,独自跑出来。
在众江湖高手云集的论剑比试中救了他一命。
后来又几次相逢,多次救他性命。
情窦初开,情定终生。
我带他回了浩岄门。
浩岄门以武力先后排行,头一年,江远之便坐上了大师兄的位置。
并向我爹娘求娶我为妻,向我下聘。
那年,是我们相识的第四年。
他成为了我的未婚夫。
也为江家报了仇。
却不想仇人与孤雄楼楼主交好。
在做恶上,云磐楼不逊于刹血教。
于武林中无人敢惹,楼主萧孤雄神秘莫测,武功盖世。
对方为好友寻仇,血书要灭了浩岄门。
当时浩岄门还是名不经传的小门小派,根本不是云磐楼的对手。
我爹为保门中众弟子,要将他逐出师门。
我极力反对。
在江远之许诺会不离不弃后,与他私自离开了浩岄门。
并肩迎战孤雄楼。
我替他接了萧孤雄的毒掌。
筋脉尽断,险些丢命。
他斩杀萧孤雄,至此一战成名。
这都是我自愿的,从未怪过他。
但我也有私心。
想以此换得我们的一辈子。
如今看来,是做了蠢事。
可,我不后悔。
后悔的是在这段爱里,倾注了太多。
江远之眼神飘忽,不想正视这个事情。
想到什么,他探手放到我的腹部上。
阿枝,不要计较这些了,对孩子不好。
心脏再次刺痛。
我扯开他的手,声线平淡:
孩子没有了。
他愣住,随即想笑:
就算闹脾气,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的孩子。
孩子知道了,要难过的。
我不说话。
垂眸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江远之神色一慌。
怎……怎么回事
我冷笑,你问我,不如问问阮姑娘。
我将当初他送给我的一块平安玉镯放桌上。
起了身,身子晃了下。
江远之伸出手,我避开。
他愣住。
江远之,我们就此别过吧。
我闭了闭眼。
你与阮星衣,天涯海角,四海八荒,去哪里都行。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12
我下了山。
江远之没有追上来。
等候在山门前的两个弟子朝我行了一礼。
大小姐,可是现在回浩岄门
我回头看了眼直入云霄的高山,从前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转了身,毅然决然。
回去吧。
却是刚走几步,山间风起,林木摇晃。
几声狂笑从山中传来。
刹血教的人跃落在我三人前方。
两个弟子拔剑立刻护在我身前,戒备地紧盯对方。
只一息,便提剑迎上去,以二敌十。
他们的目标是我。
我连连后退,想找个地藏起来。
肩上骤然一痛。
一只苍老的手按住了我的肩。
回头去看,只见头发花白,面部扁平的老者。
他放声大笑,将我带离地面。
在两个弟子的惊呼声中飞速跃上了药神山。
此人乃刹血教教主妻子的兄长,名阴煞。
江湖上可能有人不认识阴煞这个人。
但一定知道他的空幽掌。
一掌击出,唢呐声响。
萧孤楼的那一掌,便是经他传授。
阴煞从江远之眼皮底下将阮星衣一同掳走。
把我二人用荆棘绳分开悬空捆在木桩上,让江远之二选一。
远之哥哥。
救救星衣,星衣好痛。
阮星衣面色憔悴,眸中浸满泪水。
嗓音娇软,喊到人心坎里去。
江远之显然心疼至极,朝她那头上前一步。
江少侠可要想好了,只能选一个。
另一个,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阴煞的声音,江远之理智回笼,顿住脚步。
目光投向我,忧心忡忡。
喃喃喊了我一声:阿枝。
我静静望着他。
无悲无喜。
江远之心惊肉跳。
他没有见过这样死气沉沉的我。
阿枝,别闹了好不好
你知道我的,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星衣又是我重要的人……
我闭上眼,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江远之哑然。
阴煞又再一次问他选谁,语气已不耐烦。
江远之未必不是他的对手,可他现下手里有两条命。
空幽掌一出,江远之不可能同时救下两个人。
阮星衣哭喊着他的名字。
声音越来越虚弱,仿佛随时昏厥过去。
江远之只为难片刻。
便重新把视线落到了我身上。
虽闭着眼,我却真切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已沉寂的心脏再一次跳动。
轻而缓慢。
再要逐渐加快,升温时。
骤然跌入谷底。
对不起阿枝。
江远之万分愧疚:
星衣她刚被打成重伤,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你便……便受了这一掌。
我睁开双眸,对上他直流泪的眼。
听他字字句句:
你从前便受过,知道是何滋味。
再受一次也不会怎么样。
从前没死,这次,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的。
13
闻言。
阮星衣破泣为笑。
远之哥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星衣了。
随后。
她转头看向我,得意地扯起唇角。
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
嫂嫂,你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在远之哥哥心里没有我重要。
要怪,就怪你爱错了人。
你死后,远之哥哥就是我一人的了。
阴煞是她舅舅。
这一切都是她让阴煞这么做的。
江远之紧张地看着阮星衣。
在阴煞收走荆棘绳后,跃身上去将人带离,落回地面。
眸中尽是心疼。
阮星衣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入他颈窝中。
远之哥哥,我好怕。
我怕,再也见不到远之哥哥了。
江远之一次次抚着她的背。
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突然想到什么。
阮星衣将他推开,望向我。
远之哥哥,嫂嫂……
江远之捂住她的眼,嗓音温柔:无碍,阿枝受得住这一掌。
只这一次。
这一次过后,我定会好好爱阿枝。
与她白头永偕。
随着他的话落,阴煞掌下阵阵黑气。
我闭上双眼,唇瓣微张。
系统,帮我把空幽掌转到阮星衣身上去。
下一瞬,空幽掌如万鬼哭嚎。
骤然落在阮星衣身上。
连带着没有反应过来的江远之一同摔出数尺开外。
阮星衣一口血吐出,睁大瞳孔。
不可置信地看向疯魔的阴煞,又看向我。
想抬起手,却已无力。
江远之连滚带爬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痛声嘶叫:星衣!
我笑了笑,荆棘绳已掉,如破布娃娃从木桩上坠落。
兄长赶到,将我接入怀中。
14
再次醒来,有爹娘守在床边。
娘哭红了眼,爹又为疗愈我损耗了不少内力。
问时间。
才知已到了我离开的最后一日。
我没见到兄长,有些着急。
就要离开了,我想与他们三人多多相处。
爹说:你兄长在教训江远之这个臭小子。
娘抹泪,他不知好歹,负了我们阿枝。
我剧烈咳嗽,喷出一口鲜血。
地板一片猩红。
阿枝!
二老惊呼一声,赶紧让人去叫大夫。
大夫在我面前没说什么,叫他们出去说了。
我为自己把了脉。
苦涩一笑。
我原本能活着直接离开这里。
可让系统帮了忙,作为条件交换,我最终是被病痛折磨而死的。
如今,已经快不行了。
我听到了娘悲戚的哭声,许是大夫把情况都说了。
良久,待二人进来。
已恢复常态,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我可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吃的很多。
说了娘擅长的几道菜。
娘抓紧去下了厨,边走时泪水边掉,抹都抹不完。
我心脏钝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见药迟迟不送上来,爹去催了。
江远之却跑来,跪倒在我面前。
哭得稀里哗啦。
我以为他是知道我即将去世,才会这么悲痛。
却听他说:
阿枝,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星衣。
星衣就快不行了。
原是为了阮星衣。
五年前我中了一掌,没死。
他便以为我有法子。
可那不过是我用毕生功力换来的。
虽如此,筋脉还是尽断。
若不是爹娘为我寻遍天下神医救治,恐难好。
我拂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笑。
江远之,我快死了。
他愣了下。
许是见我脸色过于苍白,迟疑地伸手要碰我的脸。
阿枝,你怎么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阴煞那一掌明明没落在你身上。
我偏过头,没让他碰。
你走吧。
阮姑娘的伤,我无能为力。
江远之的手顿在半空,一点点收了回去。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星衣都替你受了那一掌,你还想怎样
他苦笑了下。
又是万分无奈的表情。
阿枝,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从前那么善良的阿枝,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我一巴掌甩他脸上。
滚!
江远之怔住。
还想说什么,被赶过来的兄长轰了出去。
15
夜间,爹娘与兄长守在床侧。
几个亲近的弟子候在门口,偷偷抹泪。
我牵着爹娘兄长的手,慢慢闭上了眼。
灵魂飘出身体,看着他们抱着冰冷的尸体痛哭。
我亦舍不得他们,心痛难忍。
突地,有人匆匆从门外进来。
江远之扑到床前,痛恨道:
沈梨枝,星衣她死了,你满意了吧!
他伤心欲绝,拿拳锤床。
兄长一把将他推开。
拔剑指他胸膛,气红了眼。
江远之!
我妹妹病痛,你身为她丈夫却不闻不问,日夜守在那魔女身边。
如今我妹妹走了,你还不让她安宁。
信不信我杀了你!
江远之愣住。
呆呆地看着床上的我。
阿……阿枝她……
意识到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抓握住我的手。
而后浑身僵住。
他愣愣望着我,眼眶霎时红透。
阿枝,你一定是吓唬我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我不信,阿枝,我不信……
兄长将他扯开。
阿枝!
他不肯离去,伸手要抓住我的手。
却始终够不着,差那么一点点。
阿枝,你一定是怨我同星衣好上,才不愿睁开眼看看我对不对
阿枝,我知道错了。
兄长恨急,一掌将他打出去。
江远之口吐鲜血,又连滚带爬进屋。
我错了,阿枝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阿枝……
爹又一掌将他带出去。
江远之重新爬起身,执着地要进去触碰我。
房门嘭一声砸上。
将他关在了门外。
阿枝!
江远之拍打门板,哭喊唤我。
我错了阿枝,你原谅我好不好
只这一次。
只这一次好不好
我飘在半空,看着他脱力摔在地上。
蜷在檐下,颤抖不已。
嘴里不停唤着我的名字。
我为他放手了太多。
星衣爱吃杏子,阿枝便让着她,只这一次,好不好
这支簪子好看,但星衣喜欢,这回先给她,下次再给你买,只这一次,下次以你为先可好
星衣受伤比你更重,我自然要照顾她,你便由他人照顾,只这一次,往后由我来照顾你,可好
阿枝,这味药只有最后一点了,星衣更需要她,让给她吧,只这一次,好不好
我的好阿枝,星衣常年待在千山暮雪,这风筝便让她放吧,下回我再陪你,只这一次,好不好
阿枝,只有一间上好的客房了,星衣没睡过,让给星衣好不好只这一次。
阿枝,鹅黄色的裙子的确更配星衣,便让她穿吧,只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人抢你的了。
阿枝……
太多太多了。
江远之,是你负了我。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系统再次出现。
宿主,回原世界的通道已打开,请速速离开这里。
我转身飘上远空。
霓裳翻飞,梨花片片散落。
几片落到江远之身边,他怔了怔,抓握在掌间。
爹娘兄长开门出来,仰头望着漫天梨花瓣。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眼。
乌云密布的苍穹开出一个口子,将我纳入其中。
梨花落尽,一切又归于平静。
16
从梦中惊醒,我看到了守在床边的爸妈和哥哥。
激动地起身一把抱住他们。
爹,娘,兄长!
三人相视一眼,抱着我诶了声。
在另一个世界历经了十年,原世界不过过去了十天。
出院后,系统再次找到我。
攻略失败,攻略对象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我离开后,江远之被逐出师门。
并得知阮星衣所做的一切。
他追悔莫及,疯狂地将阮星衣的尸体从坟里刨出。
砍成碎片,丢在山里。
任野兽啃食,成为孤魂野鬼。
江远之不信我已经凉透,不死心地找遍天下神医。
带了一个又一个回来。
却始终被拒门外。
刹血教发现阮星衣尸体不见,屡次追杀他。
直至武功尽废,成为一个废人,隐姓埋名才得以解脱。
第三天,系统再次出现。
说我攻略的对象已经死亡。
第三年冬,江远之在破败屋中,长眠于世。
他最重要的东西。
是武功。
是性命。
是我。
这些仿若久远的事,如同一场梦。
我已不去追忆。
哥哥敲门,提醒我:枝枝,别忘了今天出门旅游,快收拾收拾。
我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飞速下床奔去洗手间。
这次旅游,哥哥说和他好朋友一起。
刚洗漱好,哥哥就来喊我先去吃饭。
下楼去餐厅,忽然看见了哥哥的朋友。
见过不少面,但哪一次也不是穿着毛茸茸睡衣。
一身干净清爽,俊逸帅气的男人坐在桌前,抬眼看来。
我吓得止了步,连忙转身上楼。
你们先吃,我……我先去收拾收拾。
我落荒而逃。
餐厅里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