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花光身上最后三文钱,买下了京城人人谈之色变的兰若寺。
前世害死我的继兄魏劭,正搂着他的新欢在对面茶楼看我笑话。
沈暖真是疯了,竟拿全部身家去买一座鬼宅,等着横死街头吧!
我冷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不知道,三天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会派人来此地挖出开国皇帝埋下的宝藏。
而这泼天富贵,上一世,全便宜了他。
这一世,我要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
1.
沈暖!你疯了吗三文钱!就为了买这么个破地方
牙行老板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失心疯。
我面前的,是京城西郊最荒凉的一座破庙,因为常年闹鬼,十里八乡无人敢靠近,被戏称为兰若寺。
而我,刚刚用我全部的家当——三枚铜钱,从官府手里买下了它的地契。
这可是你自愿的,白纸黑字,画了押,可不兴反悔!
牙行老板生怕我赖账,一把将地契塞进我怀里,揣着那三文钱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这沈家大小姐,自从被赶出家门,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可不是嘛,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得跟魏家大少爷置气。
啧啧,等着吧,不出三日,就得哭着回来求魏少爷收留。
这些议论声中,一道格外刺耳的男声从不远处的茶楼上传来。
沈暖,你这是何苦只要你回来给我磕头认个错,我依旧可以让你回魏府当个丫鬟,总好过在这里喂鬼。
是魏劭。
我那个名义上的继兄,害得我家破人亡,还将我活活烧死在柴房的罪魁祸首。
我抬起头,隔着熙攘的人群,对上他那张虚伪又得意的脸。
他身边,依偎着我们家曾经的丫鬟,也是他的新欢,小翠。
前世,就是他们二人联手,诬陷我与人私通,夺走了我母亲留下的万贯家财,最后一把火,将我烧成了焦炭。
烈火焚身的痛苦,我至死都记得。
老天有眼,让我带着记忆,回到了被赶出家门的第一天。
看着魏劭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我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勾了勾唇角。
魏少爷说笑了,我沈暖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踏进你魏家的门。倒是你,还是多积点德,免得哪天横死街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魏劭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你……你敢咒我
咒你
我笑了,我是在提醒你。毕竟,这世上,可是有报应的。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转身走进了那座破败的兰若寺。
身后,魏劭的怒骂声和众人的嘲笑声混作一团,但我充耳不闻。
因为我知道,三天。
最多再等三天,这里的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而我,将拥有掀翻整个京城的资本。
2.
兰若寺里阴风阵阵,蛛网遍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寻常人进来,怕是腿都要吓软。
但我不是寻常人。
前世死后,我的魂魄在这京城飘荡了十年,见过各式各样的鬼,听过数不清的秘闻。
京城哪家宅子不干净,哪个地方埋着宝贝,我比活地图还清楚。
我怕过,也恨过,但最终,那些鬼魂反而成了我唯一的朋友。
我走进大殿,对着正中那尊缺了半边脸的佛像拜了三拜。
各位老住户,小女子沈暖,今日起便是此地的新主人。叨扰各位清修,还望海涵。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大家放心,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清静。等我发了财,就给大家重塑金身,再建一座大大的宅院,保准比这宽敞。
话音刚落,殿内的阴风似乎小了一些。
我满意地笑了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铺上些干草,闭目养神。
重生回来,这具身体还很虚弱,我需要保存体力。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出过庙门一步。
饿了,就啃出发时揣着的半个干馒头。
渴了,就喝后院井里带着铁锈味的凉水。
魏劭大概以为我早就饿死或者被鬼吓死了,派人来看过两次,见我安然无恙,还活蹦乱跳,气得够呛。
到了第三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之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和甲胄摩擦声。
来了。
我精神一振,从角落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整以暇地走到庙门口。
只见一队身穿禁军服饰的士兵,将整座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一名将领,手持圣旨,面色严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念开国之基业,藏宝于西郊龙隐寺,今特命龙骧卫开启宝藏,以充国库,福泽万民。钦此!
龙隐寺,就是这座兰若寺最初的名字。
这道圣旨一出,周围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全都炸开了锅。
什么这里埋着宝藏
我的天,开国宝藏啊!那得值多少钱
沈家那丫头……她……她早就知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震惊、嫉妒、难以置信。
茶楼上的魏劭,更是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对着那名将领行了一礼。
将军,此地如今是我的私产,有地契为证。
我从怀中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契。
将领接过看了一眼,眉头微蹙:姑娘,这是皇家宝藏,理应归于国库。
我明白。
我点点头,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要取宝藏,我一介草民,自然无权阻拦。
我话锋一转,声音清亮:
但是,按照大周律例,征用私产,官府需给予三倍补偿。如今,皇上要挖的是我整座宅院,那么,这宝藏的三成,理应作为补偿,归我所有。
3.
放肆!你敢跟朝廷讨价还价
将领身后一名副将厉声喝道。
周围的百姓也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我真是疯了,竟敢跟皇家讲条件。
我却面不改色,直视着为首的将领。
将军,我并非讨价还价,而是依律办事。大周以孝治天下,更以法立国。若今日朝廷能无视律法,随意侵占民产,那日后,天下百姓的家,又有何安宁可言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那将领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变为了一丝欣赏。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他沉声道,此事我无法做主,需得回禀宫中。不过,你既占着法理,朝廷便不会让你吃亏。
他挥了挥手,身后士兵立刻开始挖掘。
不过半个时辰,大殿正中的佛像下,便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宫入口。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神兵利器,流水似的从地宫里抬了出来,在夕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围观的百姓眼睛都看直了,惊叹声此起彼伏。
魏劭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百个耳光,又像是活吞了一只苍蝇,又青又白,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他想不通,我这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蠢货,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精明,还走了这样一着泼天的好运。
他当然想不通。
他不知道,前世,这宝藏被发现后,因为此地是无主荒地,所有宝藏尽归国库。
而他,靠着巴结新皇宠臣,从中分了一杯羹,从此平步青云,富可敌国。
而这一世,我要亲手断了他的青云路。
宝藏清点完毕,将领留下一队人马看守,自己则带着地契和我的话,快马加鞭地回宫复命去了。
我则被请到了旁边的营帐里,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看管。
对此,我毫不在意。
我知道,这笔钱,我拿定了。
新皇初登大宝,最重民心与法度,他绝不会为了区区三成宝藏,落下一个与民争利的坏名声。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宫里就传来了消息。
皇上不仅答应了我的要求,还额外赏了我一个深明大义的牌匾,并亲口封我为安乐乡君,食邑三百户。
当太监尖着嗓子念完圣旨时,整个西郊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目光看着我。
三天前,我还是个身无分文,被赶出家门的可怜虫。
三天后,我摇身一变,成了坐拥三成开国宝藏,连皇上都亲口册封的乡君。
这等际遇,简直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离奇。
我接过圣旨和一张由户部开出的三百万两银票,心中平静无波。
这点钱,对我来说,只是个开始。
我真正的目标,是让魏劭,让所有害过我的人,都血债血偿。
我走出营帐,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失魂落魄的魏劭。
他大概是不甘心,一直没走。
我拿着银票,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
魏少爷,你看,三百万两。你说,这些钱,够不够把你的魏家,买下来十次
4.
魏劭的眼睛瞬间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沈暖!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嘶吼着,伸手就要来抢我手里的银票。
我轻巧地一侧身,躲开了。
知道什么知道这里有宝藏吗
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不过是觉得这里清静,买来养老罢了。谁知道运气这么好,出门就踩到金元宝了呢
我笑得越是无辜,魏劭就越是愤怒。
你胡说!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
他口不择言地大叫,来人啊!抓住这个妖女!她会妖术!
然而,周围的百姓看他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傻子。
就连他身边的小翠,都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跟他划清界限。
魏少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我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神一冷,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安乐乡君,你当着禁军的面,污蔑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吗
造反两个字一出口,魏劭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负责此事的将领也沉下脸,手按在了刀柄上:魏公子,慎言。
魏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再混账,也知道污蔑朝廷命官,冲撞禁军是什么罪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将领冰冷的注视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着我,带着小翠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我心中冷笑。
魏劭,别急,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解决了魏劭,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银票,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买下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
然后,我雇了管家,买了丫鬟仆役,将安乐乡君府的牌匾高高挂起。
一时间,我成了整个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上门拜访送礼的人,几乎要踏破我家的门槛。
其中,也包括我那便宜的爹,沈家家主沈安邦,和他那继室,魏劭的亲姑姑,魏夫人。
他们二人带着厚礼,一脸谄媚地站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着误会,想接我回沈家。
暖儿啊,都是爹不好,当初是爹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才错怪了你。
沈安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魏夫人也在一旁抹着眼泪:是啊暖儿,我们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无依无靠的,多让人担心啊。
我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家人
我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冷笑道,当初是谁说我败坏门楣,将我乱棍打出,说从此与我恩断义绝的又是谁,在我被赶出门时,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不肯给我的
这……
沈安邦和魏夫人脸色一僵。
现在看我得了富贵,就想来攀关系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的脸皮,可真是比城墙还厚。
沈暖!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沈安邦被我戳穿,恼羞成怒。
我怎么说话,轮得到你来教
我冷冷地打断他,沈大人,别忘了,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官,而我,是食邑三百户的乡君。按品级,你见了我,得行礼。
沈安邦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直接叫来管家。
福伯,送客。以后,沈家和魏家的人,一概不许入内。哦,对了,还有他们家的狗,也一样。
是,乡君。
沈安邦和魏夫人,就这么被灰头土脸地请了出去。
我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但那又如何
如今的我,有钱,有身份,还有满脑子来自后世的鬼知道的秘密。
他们想斗,我奉陪到底。
5.
安顿下来后,我开始着手我的事业。
我让福伯放出消息,说乡君府高价收购京城内外的不祥之宅。
所谓不祥之宅,就是那些因为闹鬼、死过人、风水不好而无人敢要的凶宅。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觉得我疯了。
这位安乐乡君,是不是钱多得烧得慌
放着好好的豪宅不住,偏要去买鬼屋,这是什么癖好
听说她买下‘兰若寺’就发了大财,莫不是以为所有鬼宅都有宝藏吧
流言蜚语传得满城风雨,但我毫不在意。
很快,就有第一个卖家找上了门。
那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他家的宅子在城南,据说他爹就是在书房里上吊死的,之后就夜夜闹鬼,书房里总有读书声和叹息声,吓得没人敢住,空置了十几年。
我只花了市价一成的钱,就买下了那座两进的院子。
当晚,我提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独自走进了那间传说中闹鬼的书房。
书房里果然阴气森森。
我刚坐下,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这宅子的新主人。
我给自己倒了杯酒,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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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主人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又一个不怕死的。也好,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也不孤单了。
老爷子,你生前是个读书人吧
我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自顾自地问道。
那声音沉默了。
我继续说:你是不是考了一辈子科举,却屡试不中,最终心灰
ireland,在此自缢
你……你怎么知道
那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有一篇得意之作,名叫《治国策》,可惜,还未写完,便含恨而终。你之所以不肯走,就是因为心有不甘,对吗
书房里的阴风猛地大了起来,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瘦的老者魂魄,在我面前缓缓现身。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激动和难以置信。
你究竟是谁
我是能帮你完成遗愿的人。
我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和一支笔,放在桌上。
把你没写完的《治国策》写完,我烧给你。另外,我再烧一部《论语》、一部《孟子》,让你在下面也能继续研读圣贤书。作为交换,你安心去投胎,不要再留恋此地。如何
老秀才的鬼魂看着桌上的纸笔,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对着我,深深地作了一揖。
姑娘大恩,老朽没齿难忘。
那一夜,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我将写满了字迹的《治国策》和买来的经史子集,在院子里付之一炬。
青烟袅袅升起,我仿佛看到老秀才的魂魄在烟雾中对我微笑,然后渐渐消散。
从此,城南那座凶宅,再也没有闹过鬼。
我花了三天时间,找人将宅子重新修葺粉刷,挂上了一块静心雅居的牌匾。
然后,我放出消息,说此地风水极佳,是难得的文昌之地,最适合读书人居住。
起初没人相信。
直到城西一个屡试不中的穷书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租下了这座宅子。
结果,当年秋闱,他竟然高中举人。
这一下,我的静心雅居彻底火了。
京城里望子成龙的富商官员,挤破了头想来买我的宅子,价格一路飙升,最后被户部侍郎以高出市价五倍的价格买走,送给了他即将参加春闱的儿子。
我净赚了近万两白银。
这只是我的第一笔生意。
接下来,我如法炮制,专门收购京城那些无人敢要的凶宅。
吊死鬼、淹死鬼、战死鬼……我跟里面的老住户们一一谈判。
他们有遗愿的,我帮他们了却。
他们有冤屈的,我帮他们申诉。
他们有执念的,我帮他们化解。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事情办完,你们安心上路,把房子留给我。
大多数鬼都很好说话,毕竟死了那么多年,能遇到我这么个既不怕他们,又能跟他们沟通,还愿意帮他们办事的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当然,也有不讲道理的。
比如城北一座将军府里的恶鬼,生前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死后戾气不散,见人就杀。
我第一次去,差点被他一刀劈成两半。
对付这种硬茬,讲道理是没用的。
我直接回家,画了几十张从一个老道士鬼魂那里学来的镇魂符,又带上了一桶黑狗血和一把桃木剑。
那天晚上,将军府里鬼哭狼嚎了一夜。
第二天,我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鼻青脸肿、蔫头耷脑的将军鬼。
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说啥就是啥,我马上搬家!求您别念那个咒了!
我把那座煞气冲天的将军府,改造成了一个武安侯府,专门卖给那些需要镇宅的武将。
生意,同样火爆。
短短半年,我靠着倒卖凶宅,从一个空有虚名的乡君,变成了京城里人尽皆知的鬼见愁和活财神。
我的财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但同时,我也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一个很麻烦的人。
大理寺卿,顾晏之。
6.
顾晏之第一次找上我,是在一个雨天。
他一身玄色官袍,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我安乐乡君府的门口,神情冷峻,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沈乡君,他开口,声音和他人一样,清冷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本官听闻,你近来在京中,行事颇为……奇特。
我正指挥下人把刚从一个上吊女鬼手里盘下来的胭脂铺里的东西搬出来,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顾晏之的目光扫过我身后那些贴着符纸的箱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只是京中近日流言四起,皆与你有关。有人说你通鬼神,能驱邪避凶;也有人说你装神弄鬼,妖言惑众。大理寺职责所在,不得不查。
我笑了。
查顾大人想怎么查是想把我抓进大理寺大牢,严刑拷打,还是想让我当着你的面,给你表演一个隔空抓鬼
顾晏之被我堵得一噎,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沈乡君巧言善辩,本官早有耳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本官不信鬼神之说,只信证据。你低价收购凶宅,高价卖出,获利颇丰。本官怀疑,所谓的‘闹鬼’,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用以敛财的骗局。
哦
我挑了挑眉,来了兴趣,顾大人的意思是,那些凶宅里的鬼,都是我找人假扮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顾大人可有证据
……暂时没有。
顾晏之坦然道,但本官会找到的。
看着他那一身正气、油盐不进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位顾大人,是京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少年成名,断案如神。
前世我飘着的时候,也曾围观过他审案,确实是个人物。
可惜,他太过相信眼见为实,对于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东西,一概斥为无稽之谈。
顾大人,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我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没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笑道:比如,你左肩上那道三寸长的疤,是不是七岁那年,为了救一只落水的小猫,被石头划伤的
顾晏之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审视之外的情绪。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早已过世的母亲,再无第三人知晓。
你……
我怎么知道的
我直起身,对他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秘密。顾大人,你查你的阳间案,我做我的阴间生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回了府。
留下顾晏之一个人,在雨中站了很久。
我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
但我也知道,从今天起,他在心里,已经给我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而我需要的,就是这个问号。
7.
顾晏之的调查,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全面。
他几乎把我买过的每一座凶宅的原主人、邻居,甚至修葺宅子的工匠都查了个遍,试图找出我装神弄鬼的蛛丝馬迹。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因为那些鬼,是真的鬼。
碰了一鼻子灰的顾大人并没有放弃,反而像跟我杠上了一样,隔三差五就来我府上拜访。
有时是借口询问案情,有时是说路过进来讨杯茶喝。
我知道,他是在监视我,想抓我的把柄。
我也懒得戳穿,由着他来。
他来,我便好茶好水地招待着,跟他聊聊京城的房价,谈谈最近的生意,就是绝口不提鬼神之事。
他越是想探究,我越是云淡风轻。
几次三番下来,顾晏之没抓到我的把柄,反而把自己弄得一头雾水。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最初的对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而魏劭那边,也没闲着。
自从兰若寺事件后,他元气大伤,在京城贵公子圈里也成了笑柄。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
见我生意越做越大,他更是眼红得不行,明里暗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
比如,抢在我前头,用高价买下我看中的凶宅,想学我一样倒卖赚钱。
结果,他请来的那些所谓得道高僧、江湖术士,一进宅子就被里面的恶鬼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跑了出来。
那宅子不仅没净化好,反而因为被激怒,闹得更凶了,连隔壁邻居都遭了殃。
最后,魏劭赔了一大笔钱,还被官府罚了一通,宅子砸在手里,成了个烫手山芋。
他又试过派人来我这里偷师,想弄清楚我驱鬼的法子。
结果派来的人,在我宅子里转了一圈,回去就发了高烧,满嘴胡话,说什么看到了无数鬼魂在我家后院排队领盒饭,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几次折腾下来,魏劭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
他越是失败,就越是怨恨我。
我知道,他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而我,也在等着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永不翻身的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8.
事情的起因,是礼部尚书王大人家的一桩悬案。
王尚书的独子王公子,在新婚之夜,离奇死在了婚房里。
房间门窗紧锁,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仵作验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惊吓过度,心脉破裂而死。
一个大活人,在新婚之夜,活活吓死在了自己的婚房里。
这事儿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和奇闻。
王尚书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宝贝得不行,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便一口咬定,是儿媳妇,也就是新娘子,克死了他的儿子。
新娘子是镇远侯府的嫡女,林小姐。
镇远侯府自然不肯承认,两家当场就闹翻了,官司一路打到了大理寺。
这案子,正好落在了顾晏之手里。
顾晏之查了三天,一筹莫展。
现场没有任何线索,所有相关人员都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
林小姐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说她能不留痕迹地吓死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案子陷入了僵局。
整个大理寺都愁云惨淡。
我知道,我出手的时机到了。
我打听到,王尚书因为儿子惨死,已经准备将那座刚办完喜事就变丧宅的府邸低价出售,免得触景生情。
我立刻让福伯带上银票,用最快的速度,买下了那座宅子。
然后,我给大理寺递了张拜帖,说有要事求见顾大人。
顾晏之见到我的时候,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好几天没合眼了。
沈乡君,他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疲惫,你又是为了哪座‘凶宅’而来
为了你的案子而来。
我开门见山。
顾晏之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知道王公子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凶手是谁。
9.
顾晏之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沈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人命关天,你若敢谎报案情,戏耍朝廷,是什么罪名,你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
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所以,我才来找你。
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破案,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案子了结后,你要以大理寺的名义,下一份公告,昭告全城:城中所有悬案、奇案,皆可来我‘安乐乡君府’寻求线索。凡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百两。
顾晏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这是想做什么把大理寺当成你招揽生意的招牌
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坦然承认,顾大人,你查案靠证据,我查案,有我的法子。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你得了功绩,我得了名声和生意,这是双赢。
顾晏之沉默了。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他虽然不信鬼神,但上次我道破他童年秘事,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如今,这桩毫无头绪的悬案,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压力。
而我,是他唯一的,也是最离奇的救命稻草。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我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佩,放在桌上。
那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琳字。
顾晏之看到玉佩,脸色大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这是王公子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枚玉佩,是王公子的贴身之物,但在案发现场和他的遗物中,都遍寻不着,是大理寺一直在寻找的关键证物。
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我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告诉我,想知道真相,就去城西的怡红楼,找一个叫红袖的姑娘,看看她的后腰上,是不是有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红袖怡红楼
顾晏之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没错。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线索我已经给你了。信不信,怎么查,就是顾大人的事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我转身离去。
我知道,顾晏之一定会去查。
因为那个朋友,就是刚死不久的王公子的鬼魂。
昨晚,我在他死去的新房里,见到了他。
他告诉我,他并非死于惊吓,而是被人用一种西域奇毒害死的。
那种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会在一个时辰内心跳加速,血脉贲张,产生极其恐怖的幻觉,最终心力衰竭而亡。
而下毒的人,就是那个叫红袖的妓女。
王公子在成婚前,一直是怡红楼的常客,和红袖关系暧昧。
后来他要娶妻,便想与红袖断了关系,还给了她一大笔钱。
谁知红袖怀恨在心,竟在新婚之夜,买通了王府的下人,将毒下在了王公子的合卺酒里。
那枚玉佩,就是王公子送给红袖的定情信物。
这些,都是王公子的鬼魂,哭着喊着告诉我的。
现在,我把这些线索,转交给了顾晏之。
接下来,就看他这位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如何用阳间的律法,来审判这桩阴间的冤案了。
10.
顾晏之的动作很快。
当天下午,大理寺就以协查案件为由,秘密带走了怡红楼的红袖。
一开始,红袖矢口否认。
直到顾晏之命女官验看了她的后腰,发现了那枚蝴蝶胎记,并拿出了那块刻着琳字的玉佩。
红袖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因爱生恨,毒杀王公子的全部过程。
那个被她买通的王府下人,也很快被抓捕归案。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王公子被杀一案,就此告破。
被冤枉的林小姐无罪释放,王尚书悔不当初,亲自上镇远侯府负荆请罪。
一桩差点引发两家世族火拼的悬案,就这么被顾晏之在短短一天之内,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人人都称赞顾大人断案如神,明察秋毫。
只有顾晏之自己心里清楚,这个案子,他赢得有多侥幸,有多离奇。
案子了结的第二天,顾晏之亲自登门。
他没有穿官袍,而是一身素色便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清俊。
他屏退了左右,单独见我。
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明日,大理寺的公告,就会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
多谢顾大人。
我微笑着,给他倒了杯茶。
他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沈暖,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中许久的问题。
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能与鬼魂对话
顾大人,你信了
我笑问。
顾晏之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依旧不信鬼神。但,我信你。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别扭,也最真诚的告白。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纠结和三观尽碎的俊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大人,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比你板着脸审案的时候,可爱多了。
顾晏之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
公告之后,你这里怕是要门庭若市了。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好自为之。
借你吉言。
顾晏之没再多说,起身告辞。
看着他有些仓促的背影,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他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和联系。
他负责阳间的律法,而我,将成为他处理不了的那些阴间秩序的代言人。
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11.
大理寺的公告一出,我的安乐乡君府,立刻成了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无数被悬案困扰的苦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涌到了我的门前。
丢失的孩童、被盗的官银、找不到尸首的谋杀案……
各种千奇百怪的案子,堆满了我的案头。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见见这些苦主,然后晚上再去案发地,找找当事的鬼,聊聊天,喝喝茶,问问线索。
第二天,再把这些线索不经意地透露给大理寺。
不到一个月,在我的帮助下,顾晏之连破了十几桩悬案积案,名声大噪,连皇上都在朝堂上点名表扬了他。
而我,也成了京城百姓口中神乎其神的活菩萨、女青天。
我的名声,甚至盖过了顾晏之。
当然,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好。
那些被我破了案的苦主,对我千恩万谢,送来的谢礼堆积如山。
我倒卖凶宅的生意,也因为我的神力加持,变得更加火爆。
我经手过的宅子,都被打上了乡君出品,必属精品的标签,价格翻着倍地往上涨。
无数达官贵人,捧着银子求我给他们看风水、驱邪祟。
我赚得盆满钵满,财富迅速累积,很快就成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女富商。
我的风光,自然也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比如,魏劭。
这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好。
生意上被我处处压制,名声上也因为兰若寺事件一落千丈。
他看着我声名鹊起,富甲一方,嫉妒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
他一直在找机会报复我,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时机。
现在,我主动把一个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我最近盘下了一块地。
这块地,位于城东,位置绝佳,是块不可多得的宝地。
但它有个致命的问题——它曾是前朝的乱葬岗,后来又成了瘟疫病人的掩埋地。
几百年来,这里积攒的阴气和怨气,重得吓人。
别说住人,就是白天路过,都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这地方,是整个京城公认的第一凶地,连我手下那些胆子最大的鬼魂商业伙伴们,都不敢靠近。
我花了极低的价格,买下了这块地。
然后,我放出风声,说我要在这里建一座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集酒楼、赌场、戏院于一体的销魂阁。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觉得我这次是真的疯了。
在乱葬岗上开妓院沈乡君是嫌命长了吗
那地方的鬼,怕是比逛窑子的客人还多吧
这次,她肯定要栽个大跟头!
魏劭得到消息后,更是欣喜若狂。
他觉得,我这是利欲熏心,终于走了一步臭棋。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了。
12.
魏劭开始行动了。
他先是动用魏家在官场的关系,给我制造麻烦,拖延我建造销魂阁的工期。
什么地基不稳、材料不合规、影响市容……各种理由层出不穷。
但我有顾晏之这个合作伙伴。
凡是官府找的茬,他都能不动声色地帮我一一化解。
明路走不通,魏劭就开始来暗的。
他花钱雇了一帮地痞流氓,天天到我的工地上捣乱,打伤工人,破坏建材。
对付这种人,我连顾晏之都不用麻烦。
我直接从我那些商业伙伴里,挑了几个生前就是军痞、恶霸的鬼魂,派到工地上值夜班。
那几个地痞流氓,当天晚上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就大病一场,再也不敢来了。
几次三番下来,魏劭非但没能阻碍我的工程,反而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眼看着销魂阁一天天拔地而起,魏劭终于坐不住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正中我下怀的决定。
他托人来找我,说想买下我城东的那块地,以及地上已经建了一半的销魂阁。
他开出的价格,比我买地和建房的成本,高出了三倍。
我知道,他是想截胡。
他大概以为,我花了这么大力气,肯定是找到了什么镇压凶地的法子。
他想把我的成果据为己有,不仅能狠狠赚一笔,还能把我踩在脚下,一雪前耻。
我看着那个前来传话的中间人,故作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这……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好的项目,魏少爷一开口就要买,不太好吧
沈乡君,中间人笑道,魏少爷说了,价格好商量。他也是看您一个女儿家,操持这么大的产业不容易,想为您分忧。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了犹豫和贪婪的神色。
价格……真的好商量
当然!
接下来的几天,我跟魏劭派来的人,就价格问题,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
我表现得十分贪心,每次都在对方的底线上,再往上加一点。
魏劭为了得到这块地,也是下了血本,几乎是倾尽家财,甚至还变卖了魏家的几处祖产,借了不少外债。
最终,我们以一个高到离谱的天价,成交了。
签下地契的那天,魏劭看着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嘲讽。
沈暖,多谢你了。辛辛苦苦为我做了嫁衣,这滋味,不好受吧
我看着他,笑得比他更开心。
魏少爷客气了。希望你,还有你的销魂阁,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魏劭以为我在说反话,冷哼一声,带着地契,志得意满地走了。
福伯在一旁,忧心忡忡。
乡君,您……您这又是何苦那可是您大半的身家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魏劭远去的背影,眼神冰冷。
福伯,你放心。很快,他就会连本带利,把他从我这里拿走的一切,都吐出来。
而且,是加倍的。
13.
魏劭接手销魂阁后,动作很快。
他投入了更多的钱,请了京城最好的工匠,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后续的建造和装修。
短短两个月,一座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销魂阁就在城东那片乱葬岗上,正式开业了。
开业当天,魏劭广邀宾客,场面极其盛大。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去了。
人人都想看看,这位魏大少爷,是如何把一块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地,变成一棵摇钱树的。
那天晚上,销魂阁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宾客如云,流水般的银子,哗啦啦地流进了魏劭的口袋。
魏劭站在阁楼上,看着楼下热闹的景象,喝着美酒,搂着美人,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京城首富的未来。
他甚至还专门派人给我送了张请柬,邀请我去观礼,言语间的炫耀和挑衅,溢于言表。
我当然没去。
我只是坐在我家的院子里,泡了一壶好茶,静静地等着。
等着子时的到来。
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
也是,好戏开场的时刻。
当第一声更夫的梆子声响起时,远在城东的销魂阁,异变陡生。
原本喧闹奢靡的大厅,忽然毫无征兆地,所有的灯火,齐刷刷地熄灭了。
整个销魂阁,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客人们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响起,一阵阵阴森恐怖的哭声、笑声、哀嚎声,就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无数道青面獠牙、缺胳膊断腿的鬼影,从墙壁里、地板下、房梁上,钻了出来。
它们有的穿着前朝的破烂衣甲,有的身上还流着黑色的脓血。
它们将整个销魂阁围得水泄不通,用一双双空洞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客人。
还我命来……
好饿啊……我要吃了你……
我的腿呢……谁看到我的腿了……
凄厉的鬼叫声,伴随着刺骨的阴风,响彻了整个销魂阁。
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倒地声,混成一片。
前一刻还歌舞升平的人间天堂,瞬间变成了百鬼夜行的修罗地狱。
客人们疯了一样地往外冲,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魏劭站在阁楼上,看着楼下这恐怖的一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抖如筛糠,连站都站不稳,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鬼……鬼啊……
他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把这块地卖给他了。
我根本就没镇压这里的鬼。
我只是在建造的时候,用特殊的符文和阵法,暂时将它们的气息屏蔽了。
而现在,我启动了阵法的逆转。
不仅将它们全部放了出来,还将它们的怨气,放大了十倍。
这些被困了几百年的怨魂,如今一朝脱困,又被销魂阁里鼎盛的阳气所吸引,不发疯才怪。
14.
销魂阁闹鬼事件,像一场风暴,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当晚从销魂阁里逃出来的人,非死即疯,剩下的也都大病一场,整日胡言乱语。
魏劭作为主人家,受到的冲击最大。
他被人发现时,正缩在阁楼的角落里,浑身屎尿,口吐白沫,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鬼……别杀我……
。
他疯了。
被活活吓疯了。
销魂阁,也彻底成了一座鬼阁。
官府派人去查探,结果进去的官差,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最后,只能派兵将整个销魂阁团团围住,列为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
魏家,也因为这次事件,彻底完了。
魏劭疯了,魏家的家产,为了建造销魂阁,早已掏空,还欠下了巨额的债务。
债主们纷纷上门,将魏家剩下的一点家产瓜分得干干净净。
曾经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魏家,就这么在短短几天之内,树倒猢狲散。
魏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房梁上。
沈安邦想跟魏家撇清关系,却被愤怒的债主和受害者家属堵在门口,打断了一条腿,还被御史弹劾,丢了官职,成了个一无所有的庶民。
所有的一切,都和我前世的预言一样。
他们,都遭到了报应。
只是这一次,执行报应的人,是我。
我站在朱雀大街上,看着斜对面的魏府,被一群人砸开大门,搬空了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
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对我颐指气使的魏劭,像一条疯狗一样,被人从门里拖了出来,扔在大街上。
我的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大仇得报,我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或许是因为,那些痛苦的记忆,早已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都结束了。
我回头,看到了撑着伞,站在我身后的顾晏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对吗
他问。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用几百条无辜的性命,和一座城的恐慌,来换取你的复仇。沈暖,你觉得,值得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顾大人,你以为,我只是在复仇吗
我抬起手,指向那座鬼气森森的销魂阁。
你再仔细看看,那里,现在还有什么
顾晏之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愣住了。
只见那座被黑气笼罩的销魂阁上空,原本浓得化不开的怨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大半。
虽然依旧阴森,但已经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做了什么
他惊讶地问。
我跟它们谈了笔生意。
我淡淡地说道:
我放它们出来,让它们帮我吓疯魏劭,毁了销魂阁。作为回报,我答应它们,会在这块地上,建一座超度亡魂的‘往生寺’,日夜为它们诵经祈福,助它们早日脱离苦海,轮回往生。
至于那些被吓死的客人……
我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顾大人,销魂阁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那晚去的,有几个是无辜之人他们是死于厉鬼,还是死于自己的贪婪和欲望,这笔账,阎王爷自会跟他们算。
顾晏之沉默了。
他看着我,良久,才叹了口气。
你总是这样。用你的方式,行你的道。让人……无法辩驳。
他收起伞,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建寺庙,做善事,当一个名副其实的活菩萨。
我看着远方,轻声说道。
京城的鬼,我已经治理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我要把我的房地产生意,做到整个大周。
我要让这天下所有无家可归的魂,都有一个安身之所。
当然,顺便,再赚点小钱。
15.
魏家倒台后,我用极低的价格,将城东那块地,又从官府手里买了回来。
我遣散了里面的怨魂,兑现了我的承诺,在那里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往生寺。
我请来了得道高僧,日夜诵经,超度亡魂。
往生寺香火鼎盛,很快就成了京城百姓祈福消灾的圣地。
而我,也因为这项大善举,名声达到了顶峰。
连当今圣上,都亲笔题了功德无量四个字,赐给了我。
我的财富和地位,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成了京城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地产女王。
黑白两道,无人不敬我三分。
阴阳两界,都流传着我的传说。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京城里又多了一个传说。
说那位铁面无私,不近女色的大理寺卿顾大人,似乎对安乐乡君,动了凡心。
有人看到,他会陪着乡君,在月下散步。
有人看到,他会在乡君府的门口,一站就是一下午,只为等她出来。
还有人看到,乡君被一个不长眼的恶鬼缠上时,顾大人虽然吓得脸都白了,却依旧鼓起勇气,拿着一把桃木剑,挡在了乡君面前,声色俱厉地对那鬼魂念着《大周律法》。
对于这些传言,我只是一笑置之。
直到有一天,顾晏之又一次来到我的府上。
这一次,他没有谈案子,也没有说什么公事。
他只是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精致的凤钗。
这是……
聘礼。
顾晏之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却又红了。
沈暖,我知道,你不信情爱,只信自己。我也知道,你心中有太多的过往和伤痕。
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给不了你什么山盟海誓,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往后,阳间有我。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用大周的律法,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至于阴间……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我可以学着念经。
我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又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眼角,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了下来。
重生一世,我报了仇,得了富贵,站上了权力的顶峰。
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与鬼怪为伍,与利益为伴。
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
他不懂我的世界,却愿意为了我,去试着理解,试着接纳,甚至试着,走进我的世界。
我伸出手,接过那支凤钗,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然后,我对他伸出了手。
顾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了一个极浅,却无比温柔的笑容。
他握住我的手,紧紧地。
好。
阳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的征途,是这天下的所有凶宅。
而我的身边,从此,多了一个愿意陪我闹鬼的,傻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