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在萧珩身后三年却遭他拒绝后,我身心俱疲,最终选择嫁给了默默守护我的陆景渊。
与陆景渊成婚六载,我诞下一个伶俐的儿子。
我曾以为,他与孩子,便是我在这世间的所有。
直到某日,我在书房整理旧物,无意间翻出他年少时的手札。
阿婉乃吾一生所爱,即便为成全她嫁给萧珩,让我娶不爱的顾晚,我亦甘之如饴。
上面那一行字,刺得我眼生疼。
原来,他待我的温柔体贴,皆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我以为的两情相悦,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人的一厢情愿。
就连年幼的儿子,也常对着姜婉念叨:娘亲,姨母的眼睛,和爹爹画里的一样好看。
我攥着手札,心冷如霜,连夜收拾行囊,离开了令人窒息的陆府。
几年后,我在江南再见到陆景渊,他牵着儿子的手,静站在台阶下。
寒风中,儿子仰着小脸,声音带着哭腔:娘亲,你不要阿澈了吗
陆景渊上前一步,眼眶泛红,声音沙哑:阿晚,跟我回去,好不好
一个小身影从我身后钻出来,抱着我的腿问:娘亲,他们是谁
1
我在陆景渊书房发现了一处隐蔽暗格。
我当是他为我准备的生辰惊喜,便没有动。
直到我生辰日,府中设宴,众人在庭院里赏灯饮酒。
席间,我的表妹姜婉不慎落入荷花池。
陆景渊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连外袍都来不及脱,便纵身跃入池中,将姜婉救了上来。
他抱着人上岸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慌乱与担忧,刺得我心口发疼。
那一刻,我心中对暗格的期待,忽然淡了大半。
夜里,待陆景渊睡熟,我悄悄起身来到书房。
咔嗒一声,暗格开了。
里面没有我期盼的生辰礼,只有一本泛黄的册子——那是陆景渊年少时写的手札。
翻开扉页,少年清隽的字迹跃然纸上,字里行间皆是对心慕之人的欢喜与酸涩。
可他心慕的那人不是我,而是姜婉。
而姜婉,却是我的表妹。
我指尖发颤,默默合上手札,藏进了袖中。
成亲六年,我一直以为陆景渊对我情深似海,所以才会用温柔抚平我过往的伤痛。
如今,我们的儿子已经五岁,在外人眼中,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美满之家。
直到看见这本手札,我才猛然惊醒——
我所珍视的幸福,不过是一层脆弱的窗纸,一触即破。
我在廊下坐了整整一夜,看着天边从漆黑渐至泛白。
天刚亮,我便如往常一般,去偏院叫醒儿子陆澈。
给他梳发时,他仰着圆圆的脸蛋,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姨母今天会来府里吗她昨天落水了,澈儿想给她送我最爱的蜜饯。
我强压着心头的涩意,轻声解释:姨母昨日受了寒,今日要在家休养,等她好了再来看澈儿,今天爹爹得空,让他陪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镜中,澈儿的小脸上瞬间没了光彩,小嘴一撅:不好,我只想等姨母来。
我握着木梳的手紧了紧,强忍着情绪,伸手去拿一旁备好的新衣。
澈儿瘪着小嘴嘟囔:娘亲,以后生辰再也不要办赏灯宴了。
我正给他系衣带的手一顿,还没问缘由,就听见他委屈道:都怪娘亲要办宴,我和姨母准备的惊喜才没做成!
我的指尖瞬间僵在半空,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姜婉是我姑姑的女儿,早年家道中落,便寄住在我家。
从前我与她并不亲近,更何况她曾是我少年时心悦之人的青梅,我待她向来客气疏离。
直到澈儿出生,我初为人母,既要打理府中事务,又要应对外宅应酬,常常忙的焦头烂额。
是姜婉主动提出帮我照拂澈儿,让我能卸下重担。
久而久之,我便将她视作亲妹,对她毫无防备。
即便知道陆景渊心中有她,我也总想着,姜婉心里装着旁人,不过是不知情罢了。
2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想着姜婉昨日落水受了寒,便打算亲自去顾家探望她。
可刚走到她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她贴身丫鬟压低的声音:小姐,您昨日故意落水,就是为了让陆姑爷心疼吧还好小公子也帮着您,不然大小姐那边怕是要起疑了……
我步子顿住,浑身一僵。
未等缓过来,又听到一道熟悉无比男音。
……阿婉,可好些了
我原以为陆景渊清晨匆匆出门是去处理公务。
却没料到,他第一时间竟是来探望姜婉。
我放轻脚步,悄悄绕到窗边。
还未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柔软:你身子本就弱,落水后更要好好静养,别再折腾。
紧接着,又传来他略带责备的语气:这次也怪顾晚,非要在生辰办什么赏灯宴,才让你受了这场罪。
原来,他的温柔从不是只给我一人。
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口像被钝器反复碾过。
屋内,姜婉轻声回道:不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脚下滑了,与姐姐无关。
我强压着情绪,转身回到客厅。
没过片刻,下人来报,父亲回来了。
他一见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劈头盖脸便是指责:好好的生辰,偏要搞什么赏灯宴!姜婉身子本就弱,经不得半点风寒,你这个当姐姐的,就不能多让着她些
这样的偏心,我早已习惯。
我索性偏过头,望着窗外的枯枝,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只是从前,无论父亲如何指责我,陆景渊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护着我,可如今……
他还在隔壁院,守着他心尖上的人。
就在父亲对我横加指责时,陆景渊扶着身着素色寝衣的姜婉走了进来。
她见现场气氛凝重,连忙上前打圆场:昨日落水是我自己脚下不稳,与姐姐无关,舅舅切莫要怪姐姐。
我不愿在顾家众人面前与她撕破脸,便沉默着没有接话。
父亲见状,怒意更甚,觉得我是故意给姜婉脸色看,要我给她道歉。
我冷声:我没错,为何要道歉
你!父亲气得扬起手就要挥下,陆景渊站了出来。
岳父大人,姜婉已不计较此事,看在小婿份上,这次就算了。
呵!
真是可笑,她姜婉落水陷害我。
这话听着反倒像是她格外开恩,放过我了。
3
最后,不欢而散,我被陆景渊半拖半拉带离了顾府。
直到坐进马车,车厢内只剩我们二人,我竭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问: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陆景渊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耐心解释:阿晚,我今日先来,是替你向姜婉赔罪的,怕你心里不自在,才没提前告诉你……
我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何错之有,需要向她赔罪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反问我:昨夜姜婉落水,难道不是因你而起
原来在他心中,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我造成的。
我抬眼对上他深邃如墨的眸子,心口像是被生生凿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往里灌,刺骨地疼。
我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也觉得,是我的错
他皱紧眉头,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姜婉身子本就孱弱,如今又遭此意外,你作为姐姐,本该多照看些。
又是这样的指责。
从前从父亲口中听到,我只觉委屈。
可从陆景渊口中说出,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我心底最软的地方。
我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他未尽的话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曾经我总安慰自己,陆景渊对姜婉格外上心,不过是想帮我维系家中关系,让我在这深宅里少些委屈。
我沉溺在他营造的温柔假象里,以为自己终于寻得良人。
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虚妄。
马车缓缓启动,车厢内陷入一阵死寂。
片刻后,才传来陆景渊带着几分歉意的声音:抱歉,是我失言,没顾及你的感受。
我偏过头,伸手掀起车帘。
冷风吹拂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恰好能吹干眼角的泪水。
回府的路,明明与往常一样长,此刻我却觉得格外漫长。
一路无言,只剩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轱辘声,伴着我破碎的心,缓缓前行。
推开门时,我还是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勉强敛起眼底的脆弱。
丫鬟正陪着澈儿在练字。
一听见开门声,他立马丢下毛笔,笑着扑进陆景渊怀里:爹爹!我们说好今天去放风筝的!
陆景渊下意识朝我看了一眼,温声哄道:爹爹和娘亲一起陪你去,好不好
澈儿却头一扭,小下巴抬得老高:我不要娘亲去,我只要爹爹陪!
看着他小小的、倔强的后脑勺,我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着细细的疼。
我压下心头涩意,放柔声音:那娘亲在家给澈儿做最爱的桂花糕,等你玩累了回来吃好不好
他转过身,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我,点了点头:好,娘亲要做双份,我要给姨母留一份。
我的心微微一沉,却还是笑着应下:好。
直到陆景渊牵着澈儿的手离开,庭院里彻底安静下来。
我卸下强撑的力气,脚步发虚地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
若是十七岁的顾晚,在看见那本手札的那一刻,定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断了这段情分。
可如今二十四岁的顾晚,却成了个连撕破脸皮都不敢的胆小鬼。
她在这六年里磨平了棱角,早没了曾经的傲骨。
我想劝自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继续维持这美好的假象。
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翻开那本泛黄的手札,那行字再次撞进眼底:阿婉乃吾一生所爱,即便为成全她嫁给萧珩,让我娶不爱的顾晚,我亦甘之如饴。
读完这句话,我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痛哭一场后,我带着满脸泪痕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4
梦里,我见到了二十岁的陆景渊。
那时我刚因父亲偏心姜婉,与家里大吵一架后跑出府,外面正下着大雨。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沉默地站在我面前,像棵沉稳的古松,将我护在伞下,轻声说:阿晚,别难过,不会没人疼你,
他将我护在伞下,自己的后背却被雨水淋得透湿,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可那把伞,始终稳稳罩着我,没让我沾半分雨丝。
再次醒来,窗外已是暮色初显。
我猛然想起澈儿念叨的桂花糕,连忙撑着昏沉的脑袋起身。
在厨房忙活了半个时辰,不仅做了桂花糕,还备了几样他爱吃的小菜。
可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府里的灯笼都亮了,陆景渊和澈儿都没回来。
我一次次走到门口张望,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晚风卷起落叶的声音。
丫鬟见状,小心翼翼劝道:夫人,许是大人带着小公子在外面用了晚膳,您不如先用膳吧
我望着桌上渐渐凉透的饭菜失神:可是澈儿早上还说,要吃娘亲做的桂花糕……
最后,我还是出了门,想去看看他们,究竟在何处。
先去了城郊的风筝铺,店家说午后见过陆景渊带着澈儿,可早就走了。
又去了澈儿常去的茶楼,也早已打烊。
直到路过顾府,我才看见陆景渊的马车停在门口。
我去了姜婉的别院,却没敢进去。
院内隐约传来澈儿的笑声,还有姜婉温柔的话语,夹杂着陆景渊低低的回应。
别院内灯火通明,暖黄的光透过窗棂洒出来,夹杂着澈儿清脆的童声:姨母做的莲子羹比娘亲做的好吃!
我站在院外的树影里,像个见不得光的幽魂,默默望着那片温馨。
隔着夜色,能清晰看见院内陆景渊含笑的眉眼。
他抬手揉了揉澈儿的头,声音温和:婉姨带病陪你玩了一下午,快跟婉姨说谢谢。
谢谢婉姨!澈儿脆生生应着,随即又小声嘟囔,要是婉姨是我娘亲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每天都喝到一碗莲子羹了。
原来,就连那个早上还甜甜叫我娘亲的孩子,都把真心给了别人。
那我这六年对他所有的付出,又算什么呢
那一刻,我所有自欺欺人的谎言都碎了。
我像丢了魂似的转身离开,脚下虚浮得厉害。
脑子越来越沉,眼前的路渐渐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5
再次睁开眼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我缓缓转动眼珠,看见床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下意识以为是陆景渊,便偏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
却没料想,耳边传来一道清越熟悉的嗓音:阿晚,你醒了
我猛地转头,看见床边站着一身青色衣袍的男子,眉眼隽雅,气质温润。
见我定定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脑袋,耳根渐渐染上绯色。
你昏倒在路边,身边又没人,我就把你带回来了。他轻声解释,眼底又流露出几丝我看不懂的情愫:阿晚,这些年,你好像过的并不好。
好与不好,又与萧公子有什么关系。我语气冷淡。
当年是他亲口拒绝我,我才彻底心死决定嫁给陆景渊。
苦果如何,我能自己承担,不需要他来怜悯。
对于我的疏离态度,他没生气,和颜悦色道:昨夜我要是再晚一步,你怕是身子都要烧坏了……
我心下一紧,从他口中才知我发了一整夜高热,直到清晨才退。
我取出银子向他道谢,他拒绝了:阿晚,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过往已成云烟,我亦早已忘却,萧公子不必再提。
当年我与陆景渊成亲后,他就离开京城回了江南。
一走,就是六年。
虽不知如今他因何回来,我却对他的事不再感兴趣。
待身体稍缓,我匆匆回了府。
府中空无一人,陆景渊和澈儿都没回来。
我回到书房,再次翻开了那本手札,读到了最后几页,上面的字迹带着几分狠绝:若阿婉心悦他,我便是拼尽一切,也要帮她得偿所愿,哪怕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读到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婉心悦的,从来都是当年与我有纠葛的萧珩。
陆景渊这些年在我身边的温柔体贴、百般呵护,不过是怕我再与萧珩有牵扯,碍了姜婉的心思。
心口像是被生生撕裂,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锦夏轻叩了叩房门,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夫人,婉小姐受了风寒高热不退,大人和公子留在那边照料,所以这两日不回府了。
我抬手拭去眼泪,自嘲地笑了笑。
无所谓了。
对陆景渊,我早已死心。
一直不舍得离开,不过是念着澈儿。
他既想让姜婉当他娘,那我便也当从没生过他。
如今想通了,倒觉得浑身轻松自在。
我压下心头酸涩,声音平静地对门外说:知道了。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你去把我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吧,不用太多,只带些常用的衣物和物件就好。
门外的锦夏愣了一下:夫人,您这是要……
照做便是。我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没了往日的柔和。
不过半个时辰,我的东西便收拾妥当。
叫来府外的车马行,我让他们将行李送到城郊我早已租好的小院里。
看着空荡荡的卧房,偌大的府邸,再不剩我一点痕迹。
第二日天刚亮,我让人将房里带不走的东西搬出来,堆在庭院中央。
里面大多是陆景渊这些年送我的礼物,和澈儿的东西。
每一样,都曾记录着我以为的幸福。
我站在一旁,看着仆人将东西堆成小山,最后亲手点燃火把。
火焰窜起,将那些熟悉的事物,一点点吞没。
火势正旺时,府门外传来马车声。
陆景渊牵着澈儿的手走进来,看清庭院里燃烧的东西,他脸色一沉,眉头紧紧皱起:阿晚,你又在闹什么
直到所有东西被火焰彻底吞噬,我才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陆景渊,我们和离吧。
陆景渊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探究,片刻后,他似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看了那本手札
我从袖中取出那本手札,冷笑一声,狠狠将它拍在陆景渊脸上:陆景渊,你心悦姜婉,不该拉我入局,让我做你深情的垫脚石!
那些年的温柔陪伴,那些看似无意的示好,全是算计。
厚重的手札砸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一旁的澈儿见状,立刻扑过来,小拳头不停捶打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却带着十足的严肃:你是坏人!不许欺负爹爹!
我回过神,弯腰想和他讲道理,却被他用力推开,小小的身子往后缩:坏女人,不许碰我!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发颤地对侍锦夏说:把他带回房去。
锦夏上前抱他,他却哭闹起来,小手紧紧抓着陆景渊的衣角,哭喊着:坏人!娘亲是坏人!澈儿不喜欢你了,澈儿喜欢姨母,要让姨母做我娘亲!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得我心口生疼。
陆景渊面色凝重,沉声道:有什么事,我们回房间说。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姐姐,姐夫,出什么事了澈儿怎么哭了
我抬头望去,姜婉站在门口,身上还披着陆景渊昨日给她的披风,面色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
她的出现,让陆景渊愣了片刻。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轻声解释:我怕姐夫你与姐姐起争执,放心不下,便跟着过来了。
说罢,她望着庭院里未熄的余烬与满地狼藉,脸上露出几分无措。
我朝姜婉方向走了一步,不过才迈出脚,陆景渊便下意识挡在了她身前,声音冷了几分:阿晚,我们之间的事,不必牵扯旁人。
看着他本能护着姜婉的模样,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竟以为,我会对姜婉动手
心中说不清是麻木还是疲惫,我只淡淡看了姜婉一眼,便转头对陆景渊说:和离书我会让人拟好送来,没什么好谈的。
我不同意。陆景渊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阿晚,我不同意和离。
我没再理会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卧房。
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我才整理好神色,起身走向澈儿的房间。
他到底是我怀胎十月,历经辛苦才生下的孩子。
此番离开,未必有再见之日,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在房门外斟酌好说辞,我刚要抬手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姜婉的声音:澈儿,你喜不喜欢婉姨
喜欢。澈儿坚定道:婉姨最好了,娘亲是坏人,澈儿讨厌娘亲,婉姨以后能当澈儿的娘亲吗
姜婉畅然应下:当然可以,不过这件事必须得经过你爹爹同意才行。
爹爹,爹爹!你就让姨母当我娘亲好不好澈儿缠着陆景渊撒娇。
陆景渊威肃声音响起:澈儿别闹,你婉姨出身名门,品行高洁,怎可做你娘亲。
我没想到,姜婉和陆景渊都在澈儿的房间里。
并且,在他看来,姜婉就是他触不可及的天上月,觉得嫁给他做继室是玷污了她。
我猛地推开门,门轴吱呀作响。
屋内,姜婉和陆景渊正坐在小榻上陪澈儿说话,温馨的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见我突然进来,两人都愣住了。
我看向陆景渊:我来找澈儿说几句话。
姜婉忙不迭站起身,脸上满是慌乱:姐姐,我就是跟孩子闹着玩的,你别当真……
我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一字一句道:你明知陆景渊对你有旁的心思,还一个劲亲近澈儿,当我眼瞎心盲吗
林微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道:什、什么……我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
别再装了。我上前一步,声音冷得像寒冰,我不是陆景渊,看你装柔弱就怜惜你。
姜婉脸色发白。
你明知他对你的心意,却还心安理得享受这份特殊,甚至在我面前扮无辜,恶不恶心
林微婉的脸白得像纸,身子微微发颤,连声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够了!陆景渊猛地站起身,眸光沉沉地盯着我,阿晚,你闹够了没有
闹我讥笑一声,冷冷回视他,婊子配贱货,你们还真是绝配,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是姐夫,一个是表妹,怎么只有这种身份,让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悖德刺激感
话落,我顿感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低头,竟发现是澈儿在狠狠咬我的手:坏娘亲,我不准你骂爹爹和姨母,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他的力气不大,可那牙齿嵌进皮肉的痛感,却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浑身发颤拽住他胳膊,讽刺的大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明明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是我精心呵护长大的,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景渊走上前将澈儿护在身后,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别往心里去。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淡冷如霜,五岁的孩童,早过了启蒙年纪,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我看向被我吓到的澈儿,眼里再没一丝的爱意: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娘,你是生是死,皆与我顾晚,再无干系。
说完,我转身,毫无留恋离开了陆家。
6
漫无目的走在夜晚的街头,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扶住了我胳膊。
我抬头,看到是萧珩,语气平淡:是你啊。
他依旧穿着青色长袍,手里还提着几副药。
你怎么一个人走夜路
与你无关。我挥开他手。
阿晚……他声音低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对不起。
萧公子这句对不起是出于什么同情我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他急了,连连摇头,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不是,是我对不住你,当年要不是——
萧公子!我冷声打断他:不喜欢我不是你的过错,你没必要心生自责,你我已是过去,该忘就忘了吧。
他拽住我胳膊,猩红着眼,咬字清晰地说:可是……我不想忘。
我愣住。
他说:阿晚,这六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可是,我没法回来找你。
他语气透着压抑的痛苦:你我门第相差太大,我自知配不上你,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才狠心将你推给了别人。
还有,我回江南,不是想离你远远的,而是……我母亲病重,不得不辞官回去。
回去后我才知,我母亲是装病,她私自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就是将我骗回去娶那女子。
我不愿妥协,与她对峙了三年,她最后愿意放我回京,就当我满心欢喜准备回京城时,她却因心气郁结,一下病倒了。
大夫说她没几年可活,我若不在床前尽孝,便是枉为人子。
所以,这些年不是我不想回来,是我实在没法回来。
说完这席话,他眼中已多了层朦胧水雾。
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却无心再去关心。
抽回胳膊,我失魂落魄继续往前走,萧珩就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
见我回头,他眼中满是担忧,沉思好一会儿后开口:阿晚,要是……你没地方去,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那儿暂住。
不知是夜色太沉,还是心中太乱,鬼使神差地,我跟着他走了。
他住在城中一处僻静的民宅里,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
屋里还有间空房,被褥都是新晒过的,我去给你铺床,你先坐一会儿。
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走。
他替我倒茶动作一顿,面上微微失落。
7
在萧珩住处待了半个时辰,我从他口中得知他母亲去世的事。
也才知晓,他是为了我才回的京城。
可惜,一切都晚了。
我和他,都回不去了。
收拾好情绪,我起身离去。
走时,他想出来追我,却又止住了步子。
这一晚,回到住处后,我睡的格外安稳。
翌日醒来,马不停蹄就找人拟定和离书,让人送到陆府。
另一边,又托人办好了前往江南的路引,打算等和离手流程走完,便去江南投奔一位好友。
我与那位好友虽没见过,但互通信件数年,情谊早超越了一般人。
这一等,便是半月过去,陆府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无奈之下,我只好去见陆景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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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包间里,他身旁坐着澈儿。
半个月没见,他对我还有怨气,从我进包间就没看过我一眼。
陆景渊将一杯温茶推到我面前,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郁色,轻声问道:一定要和离吗澈儿才五岁,离不开娘亲。况且,你在京中无依无靠,和离后一个人如何生存
我神色平静,语气淡漠:若你真心为我着想,便多分些家产给我,也好让我日后有依靠。
陆景渊脸色微微一变,又耐着性子劝道:阿晚,我们回到从前不好吗
看着他一脸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我心中只剩失望。
你当初接近我是为了姜婉,娶我,更是怕我与萧珩再有牵扯,妨碍她嫁萧珩,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陆景渊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即便不在意了,可此刻听到他无声的沉默,我心口还是像被针扎般抽痛。
我忍不住冷笑:你明知我什么都知道了,还要让我装作毫不知情,继续留在你身边,真是令人恶心。
阿晚,陆景渊语气失了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你始终是顾家的主母,这一点从未变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我与姜婉从无逾矩行为。只要你不坚持和离,往后我定会与她保持距离,不让你再心烦。
我不欲与他再废话,站起身:够了,你若不肯和离,那我们便去官府评理,按律断离!
我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字字带着威胁:那澈儿呢你当真要让他从小没了娘亲,被人指指点点
我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看向小脸上满是赌气,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我的澈儿。
我说过了,我不再是他娘,以后他的死活,皆与我顾晚无关。
你——
陆景渊气的脸色铁青,更没想到我如此决绝。
8
原本陆景渊想一直拖着不签和离书。
但奈何姜婉坐不住了。
趁他不备,姜婉在端给他的安神汤中下了欢好的药,两人一夜春风,隔月就怀了身孕。
这下,即便不用我施压,陆景渊也不得不签和离书。
和离耗尽了我所有心力,一拿到和离书,我便离开了京城这是非之地。
8
我依着好友信中所说的地址寻到一处宅院,叩响柴门后,开门的却是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
萧珩,怎么是你
阿晚。他目光缱绻地望着我,语气温和道:其实,这些年与你通信的人,一直是我。
我僵在原地,手中的行囊带子几乎被攥断。
江南三月的风带着桃花香,却吹不散我心头的震惊
——那些年在京城深夜里,伴我熬过委屈的信,那些字里行间藏着温柔与懂我的句子,竟全是出自萧珩之手。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怔忪,侧身让开门口的路,指尖轻轻拂过门框上的木纹,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阿晚,我知道瞒了你这么久不对,可我怕一开始告诉你,你就不肯再收我的信了。
我跟着他走进院子,才发现这里与信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墙角种着几株山茶,院中央有口老井,井边摆着一张石桌,桌角还放着半块未写完的笺纸,上面的字迹与我珍藏的信笺如出一辙。
你离开京城后,我便立刻派人去查你的去向,他给我倒了杯温热的桃花茶,指尖因紧张微微泛白,知道你要来找‘好友’,我才敢在这里等你。
往后的日子,萧珩从不多提京城的过往,只默默陪着我适应江南的生活。
我想开一家胭脂铺,他便提前帮我找好铺面,还亲手做了雕花的柜台。
我夜里偶有梦魇,他会坐在床边,轻声念着江南的童谣,直到我睡熟。
就连我随口提过想吃京城的糖糕,他都会骑着马跑遍临近的镇子,带回热乎乎的糕点。
铺子开张那天,巷里的邻居都来道贺,有人笑着打趣:萧公子对顾老板,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我望着忙前忙后的萧珩,他正帮客人打包胭脂,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心头忽然泛起一阵暖意。
直到某个雨夜,我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萧珩守在我床边,一夜未眠,反复用温水给我擦身降温,还笨拙地熬了姜汤,生怕烫到我,先自己尝了好几口。
晨光熹微时,我睁开眼,看见他趴在床边,发丝被汗水打湿,手里还攥着给我煎药的药方。
阿晚,他见我醒了,连忙起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感觉好些了吗药马上就好。
我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那一刻,京城六年的欺骗与委屈,仿佛都被这双手的温度抚平了。
萧珩,我轻声说,我们不要再错过了。
他猛地抬头,眼底瞬间泛起水光,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像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好,再也不错过。
次年春日,我们在江南成了亲。
没有盛大的宴席,只有巷里邻居送来的几碟小菜,和他亲手为我绾上的素银簪。
婚礼那天,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阿晚,往后每一封信,我都想当面念给你听。
次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取名萧钰。
每当萧钰缠着要听故事,萧珩总会拿出那些年的信笺,一字一句地念给我们听。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信笺上,也落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温暖得让人心安。
9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便是四年。
就在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陆景渊父子。
这天午后,我正在院里陪萧钰玩耍,听见了敲门声。
以为是买胭脂的客人,我放下萧钰起身去开门,却在看见门外两人时,笑容僵在脸上,
——是陆景渊和陆澈。
陆景渊比从前苍老了许多,鬓角添了白发,身上的锦袍也洗得发旧。
陆澈长高了不少,却瘦得厉害,眼神里没了当年的骄纵,只剩怯懦和急切。
阿晚……陆景渊的声音带着颤抖,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下意识后退,将手背在身后。
这时,萧钰从屋里跑出来,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问:娘亲,他们是谁呀
陆景渊和陆澈的目光瞬间落在萧钰身上,瞳孔骤缩。
陆澈指着萧钰,声音尖锐:他是谁你为什么会有别的孩子!
他是我的儿子,萧钰。我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可能!陆景渊猛地攥紧拳头,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你才离开四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你是不是早就背叛了我
陆景渊,我冷笑一声,我们早已和离,我的事与你无关。
陆澈突然冲过来,想推开萧钰,却被我拦住。
萧珩从屋里走出,揽住我的肩,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抱歉,她不能跟你们回去,因为,阿晚现在是我孩子的娘亲。
你!陆景渊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对萧珩动手。
陆澈却红了眼,对着萧钰恶语相向:你这个野种!是你抢了我娘亲!
不许骂我儿子!我厉声喝止,将萧钰护在身后。
陆澈难以置信:娘亲,我才是你儿子,他就是个野种,野种!
我态度冷漠:你娘是姜婉,不是我!
陆澈脸色煞白,连连摇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不是,不是这样的,娘亲!
陆景渊见状,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恳求:阿晚,姜婉她……她根本不是真心对澈儿,我们回去重新开始好不好澈儿不能没有娘亲。
陆澈哭着拉住我的裙角:娘亲,我错了,你就跟我们回去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
当年他咬我、骂我坏女人的模样,还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你们走吧。我抽回衣角,转身想关门。
陆澈却死死抵着门,哭喊着不肯走:娘亲!我不走!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陆景渊也跟着劝说,父子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邻居都打开了门。
不知是谁先忍无可忍,一盆冷水从隔壁院泼了出来,正浇在陆景渊和陆澈身上。
大冬天的冷水刺骨,两人冻得直哆嗦,却还是不肯离开。
直到又一盆冷水泼来,陆景渊才终于认清现实,强行拽着陆澈离开。
被拖走时,陆澈还在高喊:娘亲!我不走!我要娘亲!
门关上的瞬间,巷里的喧嚣终于平息。
萧珩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阿晚,别往心里去,余生漫漫,你还有我和钰儿。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早已不在意了。

后来,从巷口茶馆老板的口中,我才知道陆景渊父子的遭遇。
原来当年我离开后,姜婉生下一个儿子,从此对陆澈百般苛待,动辄打骂,还常骂他是没人要的野种。
陆澈十一岁那年,无意间偷听到姜婉想在他的汤里下毒,让自己的儿子继承陆家财产,便提前在姜婉母子的参汤里下了毒。
姜婉和她的儿子当场殒命,事情败露后,陆澈因年纪尚小,免于重刑,却连累陆景渊丢了官职,家产也被查抄。
走投无路之下,父子俩才千里迢迢来江南寻我。
听完这些,我心中没有半分波澜,既不同情,也不怨恨。
那些人与事,早已是过眼云烟。
院外传来萧钰的喊声,他举着风筝朝我挥手:娘亲!快来陪我放风筝!
萧珩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线轴,朝我温柔地笑。
我莞尔一笑,提步朝他们走去。
江南的风暖融融的,吹过院中的桃树,落下几片粉色的花瓣。
阳光洒在父子俩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没有算计,没有欺骗,只有安稳与暖意。
过往的伤痛早已结痂,那些错过的、遗憾的,都成了不必再提的故梦。
如今,我只需握紧眼前人的手,陪着孩子长大,便是此生圆满。